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最爱是你   作者:尤玉春 文案 “你在找这个么?” 我起身呆愣了几秒钟,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我能认出那把声音,只是害怕回头以后心里的期望会落空。我身后的人大概见我没有反应,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于是我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慢慢地转身…… 在那开满粉紫色花朵的树下,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一阵风吹过,轻轻地掀起了盖在他额前的刘海,更清晰地显露了他的脸部轮廓,而那双眼睛还是依旧温柔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或许就是要在茫茫人海里兜兜转转了几回以后,才发现最爱的那个始终是你。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窦小双,安亦翔,于远宏,秦皓 ┃ 配角:秦湘,于远达 ┃ 其它:三十,爱情,回忆,最爱是你   第一章 三十岁的第一天早晨   “小双。”   能够不带一丝情绪,把一个人的名字那么简洁地当成一个句子叫,后面还给它直接上了个句号…… 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唯有他能办得到。   我不晓得是不是昨晚喝得太茫了,导致自己还没有睡醒,看错了今天早上眼前的人,还是三十岁了我还没忘记他,还偶尔会有幻觉。但我相信应该是前者。毕竟,近两三年幻觉还真是个不曾出现过的现象。   可是,今天早上的情景为何会如此的真实呢……   “小双…… 小双?窦小双!”   我被一阵震耳的叫声吼醒,环顾四周,人已散去,只有于远宏的脸庞在我眼前渐渐地聚焦。   “不是开会吗?人呢?”   “你还记得我们在开会?”远宏往后倒进他那大大的办公椅上,交叉着双手又说:“不用东张西望了,会议早散了。我还不说你呢,怎么今天那么魂不守舍?”   被他那么一说,我眉头一蹙,一阵难受的刺痛感随即在前额划过。   我不禁弯起左手的食指,用手指的关节在左边的太阳穴上揉。本来今早一醒来就感觉头快崩开了,现在疼痛又来犯。都怪眼前这个于远宏,没事干嘛硬要给我办个什么【Goodbye 29, Hello 30】的派对,让大家逮到这个机会轮流给我这个大龄女主角灌酒就不说,其实女生过了二十五岁基本上都已经不想再庆生了,他还拼命往我的痛楚戳。三十,这真的应该是个令人值得期待的数字吗?   “怎么了?头还疼?”   远宏关心地从椅子上坐正起来,凑到我面前拨开了我的手,并用他的双手罩住了我头的两侧帮我按揉太阳穴。他温温的两只大拇指还真是有疗愈的作用,让我差点都忘了现在是办公时间,而我们在他这个总监的大办公室里面。虽然我们现在是上司下属的关系没错,但我们还曾经是老师和学生。   当然,当老师的那个是我。虽然只是放假期间兼职当了个小小的代课老师,但小我四岁的远宏当初那个叛逆又有些阳光加稚气的模样,在我脑海里仍然记忆犹新。他就是个孩子。唉,算了,我头疼得也顾不得现在身处的时间点与场景,只想有多几个片刻,沉溺在他有力又能止疼的指压下。   “不行,我看还是吃两片止痛剂好了。”说罢,他不顾我体内有数千数万个细胞在喊着“NO!别离开!”,两只大手就那么擅自离开了我的穴位,转到了他抽屉里翻找止痛剂。   “不要不要,不用找了,我是不会吃药的!你不知道这一类的止痛剂会一直留在体内,排不出去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吗?”我双手已经往前扑了过去想阻止他,不料他已经抢先一步掏出了一排药片。   “安妮,给我送一杯柳橙汁进我房里来。”   他给了他的秘书安妮一个简短的指示后,松开了按在电话支线上的按钮。这一串连贯性的动作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也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结束了。   “你傻的吗?现在科研技术那么发达,你说的那种止痛剂早就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副作用,能排出体外的这种了!”他拿着药在我眼前挥了挥。“都叫你今天别来了,好好一个生日随你爱睡到日上三竿,还是出去尽情玩上一天,我这个总监还是有权利放你这一天假的。”   “就是不要你假公济私啊!”   我话一说完,反而遭他冷冷地瞪了一下。   这么说其实也还真是没错,当初来面试这家国内数一数二的旅游休闲杂志《易畅游》时,虽然只是个小小专栏的写手,但来面试的却不乏许多无论是学历还是经历都在我之上的人才。当我看到总监是当初的那个小屁孩时,真想夺门而出,但理想却把我的双脚给牢牢拴在地板上。我是想写作的,尽管早就意识到自己资质平平,但我还是跃跃一试。就这样,或许是人们所说的“走后门”吧,我可能还真是得谢谢他才得以进入这家公司,开始了我战战兢兢,深怕在工作上犯错的日子。我想除了想证明自己以外,最底线应该还是得靠努力工作才能保护这个保送我进来这里的学生。   这时,安妮端了杯柳橙汁进来,他却还未收起那个表情。空气瞬间被急速冷冻了起来,看到情势不对劲的安妮在放下柳橙汁之后,悄悄地火速离场。   “好啦,瞪够了没有?你是要吓死谁啊?”看到安妮狼狈的窜逃,我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远宏的表情才融化出嘴角的一个微扬。   “好啦好啦,我主要还是因为手上跟老袁一起做的那个案子的后续还没处理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星期我们就得截稿送印刷去了。”我表情无奈地道。   老袁是我们这里最有资历的金牌总编,通常有比较大的案子时,他都有权力自由挑选编辑或写手组成一个梦幻团队去完成工作。他的要求极为严苛,能跟着他学习是我进入这家公司三年来的梦想,没想到盼了那么久,还终于给我等到了他点我的那天。   此时,两片药锭已经送到了我的眼前,我只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寸远。   远宏朝我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有些不耐烦:“给你两个选择:一、把手上的工作全部交出来给我,然后立刻回家休息。二、把这两颗药乖乖地吞了,然后回到岗位上继续完成手上的工作。”   这样叫做给我两个选择吗?!   无奈,我只好抓起他手心上的药锭往嘴里送,再大口地吞下原本摆在桌上的柳橙汁。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就是不怎么会吞药,更不喜欢硬硬的异物穿过喉管的感觉,所以才会如此的抗拒吃药。偏偏又不能把药嚼碎,自讨苦吃。   “我看你还是这里坐着休息一下再去工作。”   “不了,你都说今天是我生日,我可不想工作做不完还得加班。晚上秦湘还跟我约吃饭,我可要好好地痛宰她一顿,呵呵。”   高级酒店的龙虾餐我来了!   “哈!你都不看你的手机么?”远宏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了按便递到我面前。那是一则秦湘传来的短信:   于远宏,帮我个忙。同事突然家里出了急事,我得代她飞,现在往机场的路上。我原本在XX酒店的Rendezvous 餐厅订好了今晚8点的位子要和小双吃生日餐,现在得由你代替我去了。我已发短信给小双告知。千万不要让她一个人过生日!P.S.回来跟你取账单,但千万不要让她乱点贵的东西,否则你来负责!   难怪一早就不见秦湘的踪影。至少也把我叫醒直接跟我说呀。还有什么叫做“不要让她乱点贵的东西”?真是个小气鬼。   “怎么?没看到短信?”   “早上起得晚,出门时把手机落在床头了。”这下糗了,我是要跟这个小屁孩单独过生日还是直接取消?   往年都是我和秦湘两个人吃顿大餐,安静地度过生日就算了,怎么今天她却把任务交托给他?不过再想想,我们身边也没有比彼此更亲近的朋友可以一起聚聚了。毕竟在这个年纪,嫁人的嫁人,当娘的当娘,并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而眼前的于远宏确实是个比她们更好的一个选择。   “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不想去?”回过神来,看到的是远宏正在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难道他也想作罢?我可不想一个人过生日!   “去!为什么不去?反正我不管你们两个是要怎么摊了这笔帐,大餐我是吃定了!”好吧,管他三七二十一,机会难逢,错过可惜!“我先回去工作了,免得得留下来加班,便宜了你们两个。”   “等等,回来。”   我被他叫住,机械式地走回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你吃么?”他把一个褐色的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刚刚经过一个新开张的咖啡馆,见到路人就把他们家的招牌鸡蛋三明治往别人手里送。我早餐已经吃过了,你要就拿去吃,不要就帮我丢掉。”   “要要要,当然要!丢掉多浪费!”太好了,是我喜欢的鸡蛋三明治。其实我肚子早就在抗议了,真是捡到宝了。“我先回去工作了,下班可不要偷偷溜掉!”   我终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边对着电脑边啃着三明治。   虽说是‘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我今天一早也只是放下了包包,还没坐上椅子就匆忙被拉去开会。真是个闲不下来的早晨。我眼睛虽然是对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我却开始有些神游了。文章其实早就已经打好,只是以老袁的高规格要求而论,我不得不再三地检阅,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标错了也可能使我从此万劫不复。但此刻,我脑子却不听使唤,只是一直重复播放早上的画面,那个人叫住我的画面。   我想结论就那么一个:我终于还是开始老了。   -三十岁的第一天早晨(完)-   在曾经熟悉的陌生里面,找回最熟悉的你   X城的变化还真大。   我曾经小看的地方,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转变却是如此的大,仿佛好像走到了另一个从未到过的城市一样,但这里却是看着我高中到大学成长的地方。大四那年出国后,我都从未曾回来看过这片故地。   如今回国半年了,我也只熟悉从家里到公司的路线,没有好好地和这个地方打交道。即便如此,我享受此刻的忙碌和它带给我的满足与光荣。   我的办公室位于这城市最宏伟的写字楼第四十五层楼里。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每天早上能看到太阳从这块小地方上排得密密麻麻的写字楼间缓缓地升起,也能感受它打在我脸上的炙热。那是我每天必须感受一遍的洗礼,目的就是要驱走前一晚残留下来的黑暗与寂寥,当然也要沾沾一些朝气去驱动自己在工作上努力。说不寂寞是假的,这城市毕竟曾经带给我太多我再也找不回的温暖。   这时,办公室门上传来了两声叩门声。   “进来。”   “早安,安先生。”一对着装整齐的男女站到了我眼前,女生放下了咖啡后便很有礼貌地离开。她其实也是我的助理,但我主要的行程和比较重要的安排都是由和我一起从美国归来的小张处理的。在美国时,他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学习,是个极为有能力又让我放心的秘书。然而,他的能力远超一个秘书,以他的潜力和我一起归国也未尝不是对他未来发展的一个好走向。   “安先生,您今天中午与于总务有个午餐会议,讨论我们公司下一季主要的重点投资项目。另外,下午三点您也会参与风投一组的会议,听听他们对海港投资计划项目的发表。以上就是您今天主要的行程。这一份是你让我去找会计公司审查纯义金融投资公司的调查报告,我给您放在这里了。”   “好的,谢谢。另外我希望这个星期内能看到之前交代你去收集的资料,应该没问题吧?”我拿起了小张刚刚放下的文件夹,开始翻阅。   “是的,我已经收集的差不多,正在整理阶段,过两天就能拿给您过目了。”   “真不愧是我的得力助手,”我的视线转向了这个二十几岁小伙子的脸庞,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二十几岁的朝气与拼劲果然不同凡响。“你先去忙吧,差不多午餐时间到的时候再进来叫我。”   “是的,安先生。”   小张出去以后我便投入了一天日常的工作。   作为风险投资专才,我每天就是要阅览无数的调查报告,评估每一项投资的风险与利润。而且为了抢占先机,我还得比别人更早洞悉与预测市场未来的走向与发展,提前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而身为天宇集团的风险投资总监,我还得负责带领三个风险投资小组,为公司争取最大的盈利。而这每一笔交易,小则几百万,大则数十亿。虽然责任重大,我却爱上了这风险能带给我生活上的刺激。然而,我也不爱做没把握的投资,因为自己从不喜欢输的感觉,也不曾输过,所以公司对我还是很信任的。就拿这次的投资而论,我还动用了一些关系,掌握了对手的资料……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又传来敲门声,想必是小张来通知我午餐时间到了。   “进来。”   “安亦翔,该吃饭了吧?”门口传来了一把不属于小张的声音。   “于总务,怎么好意思要你亲自过来请我?”我合上手上的文件,拿起皮夹与手机,便把东西往公务包里丢。   “你得了吧,这句‘于总务’听起来怪别扭,你在公司也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我们又不是不熟。”眼前的于远达说的这句话一点也没错。我们是大学的同窗,我能去美国念书也全靠他向他的父亲推荐才得以被提携,在美国更是受了他不少的照顾。“安亦翔,你有开车来么?我的车送修了,今天坐你车去吃饭。”   “好。”我从抽屉里拔出了车钥匙。   “所以你觉得泰然这个方案不能投资?”远达放下了手上的咖啡。   我们到了比较偏远的郊外高尔夫球俱乐部吃午餐,这比在午餐时间闹市里的任何一间餐厅还要宁静许多,是个边吃午餐边谈公事的好地方。   “投资还是能投资,但绝对不是这个价位,我们必须压低出价。”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关于收购城内一家有规模的商城的投资案。   “这我可真不明白了。我们这回可是还有一个竞争对手– 纯义金融。而且两家人的儿女要结联姻的新闻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是一个进军购物商城的良机,对公司很重要,我们可不能错过。”   “我当然明白。但我也已经遣人去深入调查过纯义金融的背景与财务现状。以他们的财务现状是绝对出不了高价钱的。我怀疑这次的联姻也是他们故意传出来,为的就是引我们这条大鱼进来投资,再瓜分利润。”我淡定地捧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有什么根据?”远达对我的话半信半疑。这也怪不得他,风险投资不只需要大胆的推测,更需要有理据来支持自己的推测。   “你看看这份财务报表吧。我托一个之前在美国合作过的本地审计师帮我调查的,这是他们的调查结果。”我把早上读过关于纯义金融投资公司的调查报告递给了他。   “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笔赤账呢?之前我们也派过人去调查怎么都没查出来?”远达翻着文件里的资料,眉头深锁。   “这都是实力问题吧,总是会有含糊交差的会计审计所。而且,这次他们真的掩藏得很好,我派遣的人也深入调查了好几回才有这个结果。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有能力出高价与我们争……”我对刚刚的结论迟疑了一会儿,又把手伸进公务包掏出了几张照片。“或许应该说,他们根本不会出手与我们争。”   我把照片摊开在桌上。   照片上是两个男人在一家酒吧里举止亲密的照片,而其中一人正是泰然百货家的独子– 何然。   “我和他见过几次面,喝过两次酒,我竟然都没看出来!”远达惊呼。   这一系列照片的确颇有震撼力。其实性取向是个人的选择,却往往被别人拿来成为攻击与评论他人的武器。如果今天不是关系到这数亿的投资,我也不会想要去揭别人的隐私。   “好了,这个我们自己知道就好。”我赶紧收回照片,放进公务包里的暗格,打算一会儿回去统统丢进碎纸机毁掉。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可能会联这个姻,一切只不过是想要制造假象让我们加码?一来泰然能获得更高的收益,再来纯义也能解决手上的一些债务。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想到要联手呢?”远达的提问的确是个谜团,然而我心里却大概有个谱。   “你觉得只有我会找私家侦探查,文总就不会了吗?早就听闻文总为人处世的风格有点不上道,想必他也是知道何然的秘密,拿来要胁何家。”当然我心中也有个更坏的推想:如果事情没能如他自己打的如意算盘发展,以他的个性何然的事情必定曝光。可是这已经不是我想管或所能管的范围了。   “好你个小子!当初真没看错你。你还真是我挖到的宝。”远达的深锁的眉头早就散开,露出的是胜利者般的笑意。   “好了,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自夸?这次的估价报告我会亲自重新再拟一份给你和总裁过目。”   “好,那就靠你了。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远达拍了拍我的肩膀。“咱们不聊公事了,你回来都有一段日子了,除了每天忙公事,就没有别的打算了吗?”   “没有什么比公事让我更感兴趣的。”我淡淡地回答。   “拜托,你这个工作狂就没想过找个伴吗?这样下去伯母可是要埋怨我的。”   “说什么来着?你以为这种事情能从天而降么?你自己不就孤家寡人一个?”我赶紧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想要阻止这个话题无止境地扩展。“走吧,我等一会儿还得听听一组的汇报。”   也不知怎么的,车子驶到公司附近,差点碰撞上了一个突然冲出来的老人家。虽然没碰着,老人却吓得跌坐在马路上,手上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老人家,您还好吗?”我和远达立即下车,我快一步飞奔到了老人身边查看他有没有碰伤,而远达则是忙着捡起老人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没事、没事,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有台自行车从我旁边驶过,我下意识地闪避就忘了旁边是车道。”老人拍拍身上的尘土,语气有些抱歉。   “您没事就好,需不需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呢?”我关心地慰问着,毕竟老人家这么一跌,后果可大可小。这位老人家拍了我搀扶着他手臂的手,微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这般温暖、和蔼的微笑看着还真是有些熟悉。   “老人家,您在XX高中任教吗?”远达捡起老人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那都是一些讲义资料,上面还印着XX高等中学的校徽与名字。“安亦翔,你不是XX高中毕业的么?”   “你是三年甲班的安亦翔?”老人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庞。   三年甲班,好似遥远又好久没听到的四个字,却勾起了许多回忆。老人的脸也渐渐在我这回忆里清晰了起来。只是那张脸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两鬓也展露了白霜。   “您是三年甲班的班导,李老师?”他是我的一位恩师。高三那年家里出了一些状况,在他的帮助之下我才能顺利地升上大学。只是很惭愧的是,我上了大学后,课业繁忙我们也甚少联络,到了美国后更是失联了。   “亦翔啊,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这几年我出席的同学会都不见你出席呀。”久别重逢,老师眼眶里的喜悦与泪水交织着。   “我也是很想您,李老师。都怪我不好,到了美国去发展后就渐渐与大家失联。”其实与其说失联,我好像都是在刻意避开与大家联系。我差点就以为这辈子就会一直呆在美国了。“老师您还住在学校的教职员宿舍吗?让我送您回去好不好?”   我转过身去看了看远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把老师送回去。“你把你的老师送回去吧。这里离公司不远,我走回去就行了。下午的会议我也会帮你跟小张说换个时间再开。”   “谢了。”   我把老师扶上车后坐回到了驾驶座,我马上启动了导航系统按下“XX高等中学”。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我们便到了学校里面的教职员宿舍楼下。原来学校离我公司不远,我却从未留意过。   老师的小套房在宿舍的二楼。   学校都给有家眷的高级教职人员配给了一个两房一厅的小套房。虽然面积不大,但这样的条件却不是任何一家学府能提供的。房子的陈设依旧简单、整洁,墙上都挂满了老师和师母的留影。这可是我高三那年来过不少回的地方。   “师母还好么?怎么不见她呢?”我看着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里面坐着一对恩爱的中年夫妻,后面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想必这就是当年我看着只有五、六岁大的女娃,老师夫妇的女儿。   “过来喝茶吧。”老师端了两杯茶水到了客厅里的小茶几上。   “时光过得真快,小诗也应该上大学了吧?照片里的她轮廓还真是有几分似师母。”我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却发现老师直盯着墙上的全家福,眼神里有欣慰,也有黯然。   “是呀,小诗今年开始上了大学。她成绩不错,拿了奖学金在国外深造。”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她也算是有出息的,你师母离开的那年她正要升高三。失去了母亲还能如此发奋念书……”老师别过脸拭了眼角的泪。   “老师,请节哀。”这消息突然,我内心也十分撼动。   高三时期我就常来这里,在这个小套房里看着夫妻和睦、一家子热热闹闹的画面,当时的我就羡慕不已。如今同样的房子显得格外空荡,想必老师内心里的难受与感慨肯定比我此刻能感受到的还要更深刻。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走得也挺突然,就在一场车祸中。”老师拭走了眼泪,换回了平静的姿态。但他脸上的倦容与疲态跟全家福上的清爽与俊朗却早已成为不可追平的对比,大概是心碎了,人也比实际老了许多岁。   “我也准备搬去一楼的小单位宿舍。你师母都走了两年,现在小诗也不在我身边,我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占用这个单位。”老师以比较轻松的语气说着,但从他的语气里还是听得出有许多的不舍。   “学校就不能通融吗?毕竟老师您也在这里住了许久,这里也有许多的回忆。”或许真不应该这样问,但已经太迟了。   “傻小子,不是说一个地方没了回忆就会跟着没了。我相信即使在一个陌生的新环境里,我还是追忆得回那些与你师母曾经相爱的回忆和温暖。”   老师的信心是一道光,瞬间扫开了他脸上的阴霾。   告别老师的府邸后,我独自在校园里游荡。   正逢下课时间,一张张青涩、阳光的脸孔从我旁边经过。你追我赶、嬉笑嬉闹,看似幼稚却是一生中可以难得稚气的珍贵时光。至少以前呆板严肃的我就不曾如此,现在或许内心里是有些许后悔的。   父母在我中学毕业后便离异,母亲把我带回到她的故乡,我们便一直在这里生活着。或许是自卑,我的自我保护意识也是那时候起开始筑起的……   “你们是新搬来的吧?我们来帮你们吧,人多好办事。我们就住在隔壁。”一名与母亲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就站在我们家门口,对着屋里的我们搭话。不久,阿姨把戴着厚框眼镜的先生也请了过来,帮我们把楼下的行李都给搬进屋子里。   “真是谢谢你们!不然我们母子俩就不知要搬到何时。”母亲连声道谢,也道出了我家的状况。这其实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此刻离开又太没礼貌。   “妈!妈,你们在哪里?!”门口外边传来了一个小女生急迫的喊叫声。   “在这儿呢!”阿姨慌忙地站起来往外走。“看你毛毛躁躁的,你爹娘不就在隔壁串门子吗?”   “妈妈,快给我开门,我肚子疼要上厕所!”一脸稚气的女生连鞋子都没脱,就跑进了我们家把自己的母亲给拽走。这突如其来的入场使得在场的大家都瞬间静了下来,腼腆的叔叔红着脸向我们道歉:“不好意思,我女儿就是那么毛躁的个性。”   不久后,阿姨就拉着女生过来。   “这是我们家的女儿,窦小双。刚才真的是不好意思。小双,还不快叫阿姨和亦翔哥。”   女生用她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打量着我们,像是进行认证扫描一样。半晌,她嘴巴终于松了开来。   “阿姨好。亦翔哥好。”   之后,这句“亦翔哥”伴了我整个高一的时光。虽然小我一年的小双念的是中三,但我们在同一所学府的中学与高中部上课,所以几乎都一起上学,偶尔也会在放学的路上碰上。身为独子,突然冒出一个妹妹的感觉很奇怪,想必身为独生女的小双也如此。但称呼也只是个称呼,我倒也不排斥。只是这小妮子偶尔出其不意的举动有时还真让人无语。   比如她会突然在公车上用手指使劲儿地戳我的脸颊,然后傻头傻脑地说我老是不笑是因为自卑自己没有酒窝,所以她要帮我把酒窝戳出来我就会常笑了。还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树下哭泣,上前问了之后才发现她好心爬树想把掉下来的鸟蛋放回去,没想到自己却跌了下来还把鸟蛋给摔破了。结果,我得背着这个拐了脚又在我背上哭不停的女生走了半小时的路回家。   偌大的校园,我走着走着,走到了体育操场。学生们正奋力地为来临的运动会苦练,操场旁的围观者也叫得起劲,为支持的同学呐喊着。   “安亦翔!”   开学不久,我正在为运动会做短跑练习。有把听了一年的声音,正在很不熟练地叫着我的姓名。   “安亦翔,喝水!”小双喜滋滋地跑到了终点线,把一瓶水递了过来。我打开水瓶猛灌了几口水。   “安亦翔,毛巾。”小双又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安亦翔,你今天练习完了吗?我们几点可以回去呀?我好饿!”   “安亦翔,你说阿姨今天会做什么菜啊?我好怀念上次吃的奶香金瓜。我妈今早说会做你喜欢的凉拌丝瓜,等会儿我给你们送过去。”   “安亦翔,你去年不是有上过灭绝师太的数学课吗?等会儿你可以教我一些她出的难题吗?真的好难啊,我和同学们都懵了……”   “安亦翔,你……”我已停下脚步,而此刻小双也意识到我没跟上,转身回望。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连名带姓地叫着我?”我很疑惑,仿佛跟在身边一年的小妹妹突然消失一样。   “因为我上高一了,跟你一样是高中生,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心意。”在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有自信的微笑,双颊的红晕在夕阳的照射下格外的美丽。   但我却始终要不起这份美丽。   高中到大学,她的付出我也不是没有看见。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在大学宿舍楼下徘徊、等待,就为了给我送上什么,跟我多说几句话。有好几次,我心疼得都差点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跟她说其实我从不知何时开始也有着和她一样的感觉。但我始终没有那么做。当时的我,没办法把握自己的将来以前,自然也不敢懈怠和任性地去拥有眼前的美好。   但在我的大学四年里,她还是用了自己独特的方式给了我满满的回忆与感动。   虽然课业繁重我们也鲜少碰头,可是她竟然想到以写信的方式告诉我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和她做过的一些傻事情。而我也小心翼翼地收着她每一封信件,有时候念书念累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看一遍,感觉就没那么苦了。直到大四暑假期间,我办好了休学,准备要与母亲到美国开始新生活,才把全部的信装满了一个盒子,放在她家的门口。我想这是为这段时间的美好画下句点最好的方式。   年轻是如此的美好却短暂,我追求的与她向往的既不相同,何不放手。   不知不觉,天空挂起了晚霞,而在这个我今天渐渐找回熟悉感的地方,我开始想念她了。   “安先生,早!”一如往常,小张几乎跟我是同个时间早进公司。   “早。”   “请等一下!”两名脚踩着五寸高高跟鞋的白领边喊着边朝电梯口冲了过来。小张赶紧帮她们按住即将合上门的电梯。   “谢谢你们!二十五楼,谢谢!”两个白领赶上了这趟电梯,虽有些喘息,但还是兴致勃勃地翻着杂志,继续刚刚聊到一半的话题。那是一个专栏报道,标题是《单身狗也能ENJOY海滩假期的十个小贴士》。   “我跟你说,我每一期都好期待这个作者的专栏。她写的内容有时还真是有够奇葩的。”   “叫啥名字呀?有没有微博呀?我可以去关注一下。”   “窦小双呀,挺特别的。名字虽然不出奇,但连名带姓叫也倒是给人留下印象的。”拿着杂志的女郎指着大标题下的名字。   我的心被悸动打沉了一下,内心交杂着不安与澎湃。   二十五楼到了,两个女郎出去后,电梯里就剩下我和小张。   “小张,她们手里拿着的是我们集团旗下的杂志吗?”   “是的,安先生。”   “待会儿给我送一本到我的房里来。”   “好的,安先生。”虽然有些不解,但小张还是秉持了秘书的职责,按照吩咐做事,不加多问。   小张的行动快,不到半个小时,杂志就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止不住双手的颤动,翻到了刚刚两个女郎看的那篇专栏。   窦小双– 这三个字硬生生地映入我的眼帘。   我内心就像当初她不停在我身后连名带姓地叫着我一样,也不停地重复叫着我所看到的三个字。   “小张,你进来一下。”我按着电话上的支线把小张唤了进来。   我按照小张回报给我的地址来到了她家附近。   那已经是我看到她名字后的第三天。其实地址昨天晚上就拿到了,但是我内心一直在斟酌着该来吗?或许以一个邻居哥哥的身份来关心她的近况也不错?这已经不是当初我们住的那个小区,她嫁人了吗?不过看了小张帮我找来的前几期杂志,看着她写的专栏,似乎也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忙地打开大门正要出来,我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小双。”   她用当初初次见面时的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直视着我,可是这次在一阵扫描后却仿佛无法认出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之后,她匆匆地从我身旁呼啸跑过,跳上了一辆公车。   我把手上的地址揉成了一团,握拳的双手迟迟放不开。   她是不认得我了吗?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想到这里,心头上浮出一阵许久未有过的酸楚。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在办公室里,但心思完全不在公事上。而这样的状况也已经维持了好几天。   窦小双,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下班后,我的车子反常地开往了与回家的路相反方向的路线,又来到了几天前来过的地方。正好在看到小双的身影走在与我车子同个方向的步行道。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个人走路时总是爱看地板,但这样的身影已少了当初的稚气,多了几分落寞。这样仔细看着她背影还是头一回,以前她都总是跟在我后面,看着我的背影。原来只能这样一直看着别人的背影,也不是一个好受的滋味。   她走着走着,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路人,跌坐在地上,而那人竟然指着他,撂下句秽语就离开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快步跑到了她的身边,把纤弱的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小双,我回来了。”   -在曾经熟悉的陌生里面,找回最熟悉的你(完)-   新房客的华丽登场   闭上眼睛。   但其实所谓的睡觉,不是闭上眼睛就能成事,还得能够关闭大脑杂乱的思绪。   依稀听到桌子上的电子手表又再第三次的“滴、滴”两声,我大概能估摸到现在应该已经是凌晨三点钟。近来或许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一天工作下来往往到了床边就是倒下去呼噜大睡,失眠也是只有在像今晚的特殊情况下才会出现。   “小双,好久不见。”在我还没回过神前,我已经跟他面对面坐在我小区内的星巴克。   “是呀。”   “小双,你刚刚跌了一下,没事吧?”   “嗯,不碍事。”   “你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很好,谢谢。”   一切都是公式化的标准答案。   我从来没想过对他,我也可以那么冷漠得让人难以聊下去。这样的气氛诡异多过尴尬,诡异在于我曾经想了那么多年的人(或许现在偶尔还会想起?)现在就坐在我面前,我却没有想问或想知道他的近况。不过,看他一身衣着笔挺,想必也不会过得太差。只是他的脸色似乎因为我而越来越难看。   “那叔叔阿姨他们还好吗?”他勉强挤出一个我愿意多回答几个字的问题。   “他们都挺好的,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那么……”   这时,我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盘问。是远宏打来的。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此刻远宏打电话过来,让我有片刻的机会逃离这样的气氛,换一口新鲜的气。尽管这个工作狂打电话来是催我把未完成的稿件尽快完成并在今晚发给他,我还是万般感激他给了我一个遁逃的机会。   “我得走了,还有一些公事得处理。”我回到座位上,赶紧把剩余的奶茶拿铁大口地往肚里吞完后,便拿着我的包站了起来。   “小双,我送你吧。”他抓着我的手肘,用着我未见过的温柔轻轻地问道。   然而这样的温柔却让我万般厌恶涌上了心头。   内心突然冒出这样的感觉,我很是讶异。难道这是所谓的恨吗?这样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轻轻地摆开了他抓住我的手,有点不自在地说:“我家就在对面,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谢谢你的饮料,亦翔哥。”   亦翔哥。   让我比刚刚更讶异的是我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   说实在,那只是当初我上高中以前对他的称呼,之后都是直接喊名字。但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在那么多年后的重逢,还叫得出老早就改口很多年的称呼。是呀,都说了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所有的熟悉也变回到了陌生,我想这样的称呼应该是恰当的。   只是见他那刚刚被我摆开的手从半空中渐渐落下,脸上又是一阴一沉的,我内心的歉意油然而生。但这并非是什么该道歉的事,我对他点点头后,竟然头也不回地直奔了住所。   然而回到了家里,我却没有一刻能够静下来。   从他突然出现把我从地上拽到他的怀里到我们在星巴克里的对话;我甚至现在才渐渐清楚那天早上在家门口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他本人。但那么多年了,他又为什么突然出现?他是回国旅游看看,还是很早以前就回来了只是不曾想过和我联系?如果是这样,那现在为什么又出现?   我就一直这样捉摸了整个晚上。我是怎么洗澡、刷牙,然后爬上床,我都一概没有什么印象了。工作,我也早就给它抛到九霄云外。反正就是觉得累,但脑子却是越发地转动,越转越多疑问。或许刚刚应该坦荡荡地质问他。   我不知道我是蒙蒙地眯上了一会儿,还是只是合上眼睛却没有睡过,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透过薄薄的窗帘渗透进来了。我瞅了床边的闹钟一眼,九点五十分。我的头是昏沉沉,身体是软趴趴的。幸好今天是星期六。   我拖着自己的身子来到了一楼的客厅。   因为某些原因,我从大学期间就搬来和我的好闺蜜秦湘一起住在她家人移民时留给她的两层楼小房子。面积虽然不大,格局却十分精致。楼上两个大房间都给我们各自占据,楼下则是厨房、客厅、饭厅,还有一间我们平时堆积点小杂物的客房。那曾是秦湘用过的房间,他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占用楼上比较大的房间。所以在他们都移民以后,她也毫不客气地搬进了二楼。   我躺在沙发上,随手抓起咖啡桌上的遥控器便打开了电视开始跳台。周末的早上都是一些儿童益智类节目,很是无聊,但好歹按遥控器也是一种消遣。这时厨房传来了一些动静。真没想到秦湘那么早就起身。其实大半夜我就依稀有听到楼下开门和她搬行李上楼的声音,只是没法把自己从床上扒开来去迎接她。难得当空姐的她今天没有时差的问题,起得还比我早。   “秦湘,我要喝牛奶。”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使唤着秦湘。   不久后,一杯牛奶就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我接过杯子,姿势依旧不换,头往前倾地从杯子上吸着牛奶。   “欸,秦湘我跟你说,我失眠了。”   对于秦湘我可以任意撒娇。虽然同龄,但她有着更成熟的大姐范儿,把家里的大小事(当然也包括我)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也只有她还能够接受我这个老大不小的人对她撒娇。   “那你需不需要两个茶袋敷敷眼睛?你的黑眼圈不是普通的重,我还以为动物园丢失了一只熊猫。”这淡定的讥讽绝不是秦湘的风格。更可怕的是,这不是秦湘的声音,而是一把男子的声音!   我连忙从沙发跳了起来,但眼前的景象差点没把我重新打回沙发上。   我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根本是上了肉色、穿着四角裤的大卫雕像。我眼睛没法从他结实的腹肌往下看,只能往上飘到他宽阔的胸肌,再顺势滑到了他举起杯子大口喝着牛奶的那手臂上的二头肌。我甚至怀疑他那滚动着的喉结也是块可以练出来的肌肉。此时,我才想到为什么有个陌生男子穿着四角裤在我们家的客厅里溜达,也只有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应该先尖叫。   “欸欸欸,你叫啥呢?是没看过像我这样又帅又壮的男人还是没看过像我这样又帅又壮的男人穿着四角裤在你面前晃?”他停下动作,用他真的很帅气的脸庞面向我。   其实我很想回答:两者都是。   只是从我口中发出的又是一阵更长又刺耳的尖叫声。   -新房客的华丽登场(完)-   岗位   晚上九点半,在我们常来的酒吧。   我摇晃着手上的红酒杯,思绪被在杯子里晃动的红酒给卷了进去。   “远宏,我不跟你去吃饭了。我等一下直接到酒吧找你们。”到了公司楼下,小双才面有难色地说。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难不成偷偷在减肥?”   “我这样那需要减肥!”她如此嘶吼,总算看到原来的她。“我有些事情得出去一下,你就先去吃个饭,反正最迟九点我就会到老地方去找你和秦湘。”   突然前方传来了两声车笛声,我应声往那个方向看,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从驾驶座下车。然而令我更惊讶的是,那是我前几天在小双家附近看到的男子。   “好了,我得走了。你好好去吃饭,不要随便打包个晚餐又回公司忙。等一会儿见!”说完,小双朝男子的车走去。男子已经在驾驶座旁边的乘客座位外候着,小双一走过去,他便打开好门让她坐进去。   几天前,当我把车子驶到小双家附近把她落在公司的资料送给她时,看到了同一个男子在路边把她拥入怀中。在他怀里呆滞的小双,是我没看过的小双。虽然她偶尔会犯傻,但从来就不是这个表情。   我把车子停靠在星巴克对面,看着小双用着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跟男子对话着。这个倒是不陌生。以小双的条件,也不是无人追求,只是她在那些她毫无意思的男生面前总是不自在,甚至会让整个气氛冷场。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座就碰过几回客户借公事邀她出来喝个咖啡,都是我帮她解围。   我拿起了手机按下了快键一号,没多久就看到她抓起手机往星巴克外快速地走了出来。   “喂?”我看到她接了我的电话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就是每当我出现帮她挡掉那些狂蜂浪蝶时会看到的表情。我心里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在哪?”   “回家路上。”   “你都离开公司那么久了还没到么?”我正在看着你呢,窦小双。对我撒谎,也莫怪我语气刁难。“你不是今天应该交稿子给我么?怎么没做完就下班了?”   “啊……”我心里深知这个冒失鬼又忘记了这件事,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懊恼又想耍赖的模样最可爱。“唉哟,反正又不急,星期一再给你好吗?”   “不行。今天晚上10点之前发到我的email。”我知道她一定又会跟我拗,便顺势逗着她玩。只是没想到却有了令我意外的答案。   “好吧。等一会儿发给你,我快到家了。”   她已经站起身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但很快的,我看到了她走出星巴克,往家里的方向走去,而那男子则是一脸挫败地瘫坐在椅子上。   “喂!等很久了吗?”秦湘坐上了我旁边的高椅,向酒保指了指我的酒杯再比了个一,酒保点了点头便把身后架子上的红酒杯取下了一个摆到她面前。   “你说呢?是你们说约九点钟,结果都迟到。”   “不好意思,我是因为时差睡了一整个下午,醒来已经是八点钟了呀。对了,小双生日当天吃饭的账单呢?”   说到账单,我又岂敢拿出来吓她呢?   我在收到秦湘的短信后就已经联络酒店把她之前订的套餐给升级到最好的。那天看到小双见着龙虾眼睛都发光的神情也真是好笑,结果她还真的不客气地吃了两份龙虾,最后搞得自己胃胀气。   “算了,那一点钱,当我请客吧。”   “哎唷,真不愧是于少爷呀,那么今天的酒我买单!”   “迟到的人本来就应该买单。只是恐怕今天还轮不到你。”   “你是在指小双吗?她来不了了。刚刚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来不了,要我帮她向你道歉。”秦湘淡定地晃了晃手上的酒杯。   她的淡定正好映出了我内心的焦虑。   “她是为什么来不了?”我用了最大的努力掩饰了语气中的紧张。   “那么多年,你也清楚她心里一直有个等待的人吧?”秦湘的唇沾了沾杯中的红酒。“他出现了。”   从秦湘脸上我看到了她对那个人的鄙视。   是该鄙视的。   既然消失了那么久又为何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   把秦湘送回去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然而,小双的房间是一片死寂暗沉,我现在的心也不断地往如同她房间那一片黑暗里沉了下去。   纵然想等她回来后再离开,但我有点难面对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画面,所以秦湘一下车我便开着我的宝马一路奔驰回家。回到家后,当然也是一片死寂,只有厨房里还亮着微量的光。   “哥。”   “嗯。”见我一踏进厨房,哥捧着水杯就往二楼的房间走去。这一声‘嗯’在一般人看来是无比的冷漠,却已是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隔阂中的一道小桥。自从我选择去接管杂志出版社以后,我们之间总算是有了一个彼此能够喘息的空间。   我是喜欢这个哥哥的。   在我八岁的时候,妈妈突然病逝。爸把我接回这个家后,我才第一次知道我有个哥哥。第一次踏进家门就看到了一个少年在午后的庭院里开心地踢着球,他那个阳光稚气般的笑容扫去了我心中丧母之痛。只是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他脸上出现同样的笑颜。我深知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一片乌云。无论是对于哥或者是直到去世时都还怨恨着我的哥的母亲也好,我的存在就是这个家里的一片乌云,笼罩了他们原本阳光幸福般的生活。   或许对于爸来说,我也是这样一般的存在。   妈还在的时候,虽然见面少,但每次都还能从他身上得到父亲给予孩子的关爱。来到这个家以后,虽然天天见面,但我们却形同陌路。我也只能颤颤兢兢地寄生在这个家里,过着无爱无味的每一天。   直到那一天我在小双的脸上看到了曾经在我哥哥脸上看过的笑容。   我一进入校园,便绕过了课室楼往旧科学教楼的天台上走去。   上学对我来说只是来打卡,其实我有没有在课室里出现也没人会在乎,或者应该是说没有人敢过问学校名誉董事的儿子翘课的事情。旧科学教楼的天台则是我平时在学校耗时间的秘密基地。   只是今天在这个基地,我睡觉的位子上躺着另外一个人。   “喂,起来。”   虽然对方是背向我侧躺在我指示几个高一生帮我从体育馆搬上来的垫子上,但是从她盘起来的长发和纤弱的背影一看就知道是女生,我只能轻轻地踢了一下垫子叫醒她。只是这么轻轻的一踢也没有换来她任何的反应。   “喂,起来啦!”我只好蹲下来大力地摇晃她的肩膀。没想到这么大力一摇,对方竟然一个惊醒坐了起来,坚硬的脑门直接冲撞我的下巴,把我整个人撞飞到地上。   “唉哟,同学,你没事吧?”这个没脑筋的女生一个飞步就跑到了我面前,伸出手想要扶我一把。“你怎么用你的下巴撞我的头呢?很痛耶!”   听到她这番话,我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原本已经伸出去要让她扶的手也立刻把她的手打开。   “什么叫做‘我用下巴撞你的头’?是你自己突然坐起来把我给撞飞的好吗?”好不容易我终于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   “好像是这样子哦。”对方一个劲地搓着头顶,傻笑着。我有点怀疑她是被撞傻了,还是原来就很傻?   “你是谁?怎么会睡在我的地盘上?”   “哦哦哦,原来你就是于远宏啊?”对方用她玲珑般的大眼睛开始打量着我,仿佛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的兴奋。   “你到底是谁?在这里干嘛?”我用掌心揉着下巴,不耐烦地说道。   “我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呀!你们的国文老师陈老师要去生孩子了,所以我就来这里代课。刚刚等你的时候就不小心睡着了呵呵。”又是一股劲地傻笑。   “对了,你们陈老师去生孩子的事你知道吗?”   她这么一问,倒是让我哑口无言了。   我的国文成绩本来就很好,所以根本不屑去听课。老实说,不要说这陈老师怀孕没怀孕,她长什么样子我都有点难形容出来。   “不知道了吧?”她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微笑。“我看过点名簿了,你这学期怎么都老在翘国文课?成绩好也得给老师面子吧!‘尊师重道’,你国文成绩那么好,这句成语你不懂吗?”   瞧瞧她那模样也没大我几岁,竟然摆起小老人架子在训话。   “哎呀!我要去给高一上课了!”下课的钟声响起,她连忙一个身地站了起来。“你明天一定要来上我的课!不然我天天来这里揪你!”她开始小碎步地往楼梯口跑,嘴巴仍然念念有词。   我背向她的方向,拍拍她睡过的地方,打算躺下去蒙头大睡。昨晚一口气地看完了一本科幻小说,本来就不想来上学,但又不想呆在家里。   “喂,于远宏!”   后面传来了叫我的声音,我回过头,刚刚那个代课老师拿了一个本子像掷飞碟一般把本子掷给我,我在毫无机会反应下接了那本本子。   “这是今天的作业!做完后明天记得带来上课!”她大大的微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那个微笑是似曾相识的,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它却如一股暖流穿过了我冰冷许久的心,让我的肩膀颤了一下。   当她转过身子正要继续往楼梯口奔去之际,我突然脱口问了她的名字。   “喂,你到底是谁?”   “我叫窦小双呀。”她回过头微笑着说了她的名字后,身影随即消失在楼梯间,只留下她的鞋底磨蹭阶梯的回音。   我想我记起那样的微笑曾经在谁的脸上看到过。   久违了,窦小双。   我开始每天都到国文课上报到。   也因为小双的一句“要尊师重道!”,我连其他老师的课也乖乖地坐在课堂上。这个转变让不少人惊讶,尤其是坐在我旁边的死党,陈杰。   “其实你是喜欢窦老师对吧?”在上数学课的时候,陈杰突然小声、淡定地说着。   “你这说的是什么呢?”我抬起原本埋进桌子里的头看着他,不耐烦地说道。   “你少赖了,别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我跟你从中学开始就是死党,我会看不出来?”陈杰依然淡定地看着黑板的方向,写着笔记。虽然他是成绩好的高材生,但可以做到这样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向我逼供,我还真是服了他。   我无语了,别过头面向了墙。   其实我也摸不清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小双的一颦一笑就像是曾经我心里头缺了的一个角,好像个一千块儿的拼图它其实缺了边边的一个角看起来也没怎么样,却有个不完整的遗憾。遇到她,我也开始找回了自己。   “你的梦想是什么?”   一天午休,我和小双到了我那个小地盘上吃着便当。   这里已经不专属于我一个人了,有时候小双也会自己跑上来休息。她喜欢这里可以不被打扰地鸟瞰整个校园,感受它跳动的脉搏。偶尔我上来的时候也正好碰到她静静地在她叫做‘灵感本子’的小小本子上写着什么。我想这里大概可以激发她一些创作思维,我也乐得与她共享。   “我没有梦想。”我沉默地吃着便当。   “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没梦想呢?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吗?”小双讶异地放下了自己的便当。   “没有。”   “那不然你跟着我的梦想好了,你国文成绩那么好,跟我一样朝作家梦想前进吧。”   我想这么傻的话也只有小双能说出来,梦想能那么容易决定的么?   “我不会写。”   “这个给你。”她把‘灵感本子’递到了我面前。“拿去呀,你还愣着什么?”她脸上是很恳切的表情。   “这不是你很重要的‘灵感本子’么?干嘛给我?”我接过来翻了翻,里面一片五颜六色写着满满的字,有些页面也有小涂鸦。   “这对我当然重要呀,但你比我更需要。你就试试写作,不要浪费你自己的才能吧。说不定我这本子还能孕育出伟大的作家呢!”她又露出了我无法抵抗的微笑。   她就像是个引力,一点一点地把我拉出了自己的世界,再一点一点地被带进了她的世界。现在连我的梦想与人生接下来要走的路也跟着坠了进去。   只是这番强烈的‘认定’却让她在我眼前消失了好久好久……   在死党陈杰的激励下,我决定了向小双表白,而且还是像青春校园剧一般搞得那么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人尽皆知。结果换来的却是她几天的躲避,然后有一天校长便带了一个新的代课老师进来国文班……   自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双。   翻烂了她的‘灵感本子’也始终找不到可以找到她的方式。少了她,我却比从前更努力,为的是能达成小双给我的梦想。总觉得达成的话她就会再次出现。   而我们也真的在多年后重遇。   我从大学开始就在爸的杂志社实习,大学毕业后也顺理成章地正式当上《易畅游》的总监。那天我们正好要面试新专栏的写手,而小双也毫无预警地从新走进我的生命里……   “很好,窦小姐,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家庭。”小双刚刚自我介绍完,我便宣布了自己独自做好的决定。小双听了之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身边的两个总编也有些不满地望着我。   “你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杂志社最有经验的老人老袁问道,语气中带着抗议的味道。   “难道我们之前面试的有令你感到满意的么?”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沉默了。   的确,刚刚也不乏学历资历比小双好的应征者,但谈吐中却少了些个性与感觉。“我觉得她挺好的,我相信我的直觉。”   一句‘我相信我的直觉’把身边两个总编的嘴给堵上了。毕竟谁能去质疑直觉这东西?只有给小双一个机会和时间,才能去证明我的‘直觉’到底是准确还是不准确。但我深信她是行的,就是少了一个平台。   “我看不如你们先会见后面的面试者再决定吧。我可以等……”对于我与老袁的交锋,小双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自在。但我想最大的不自在应该是她踏进这道门以后见到我的那一刻。   “你不想当作家了么?”看着她正要站起来转身离去,我赶忙地用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诱惑她留下。拜托这次千万不要再从我眼前消失了……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结了起来,大家都在等待从面试者椅子上站起来的小双,等待着她那纠缠着的牙齿与下唇激战后会有什么样的决定出炉。   “我会好好干的!”   过了不知多久,小双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冲破了所有凝结的空气。一个深深的鞠躬加上一句宣言,她正式加入了我们的杂志社。   “于远宏!”为了赶稿件,今天走得特别晚,还是公司最后一个离开的。出了楼下的电梯已经已经快晚上十点钟了,却突然被一把声音给叫住。   “你怎么还在这里?”回过头发现一个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双,让我又惊又喜。惊讶她为什么还在这里,也窃喜着不用等到下个星期她正式上班前又能见到她。   “我在这里等你呀,我……”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因为与你相识才录取你?”没等她说完我便打断了她。她点头如捣蒜般殷切地想知道我的答案。   “是的。”   “我就知道,这样不妥当呀,不如……”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是有我的原因的。”没等她说完我又打断了她。这样的重逢情况很敏感,虽然事隔多年,她突然离去的阴霾还在我心中悬着。“我总不能去录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吧?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专栏写手,不是一个普通办公室职员。如果单靠简短的会面和面试者出示的作品去录取一个写手,我还倒不如去录取一个我认识又知道其个性的写手。”   听完我的解释后,小双的眼神渐渐柔了下来,脸上的紧绷的表情也开始软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还以为……”   “你怎么爱瞎想的毛病都改不过来?”我握着拳头轻轻磕了一下她的脑门,那是当初相遇时她撞我下巴的地方。她纤弱的双肩立即僵了起来,透露了不自在。我想几年前的事她还是记着的,我是真的得小心翼翼地重新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好饿啊!你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去吃饭了,我今天可是忙到连晚餐都还没吃。”我故作轻松,摸着肚子说着。没想到‘晚餐’一词一说出口,她肚子闹出了一阵藏不住的抗议声浪。   “你也还没吃吧?走,让我先带你熟悉公司附近哪里有开得很晚的饭堂。以后你倚赖他们的日子可多了。”   重遇后的第一晚,我们用餐之际还能笑谈这些年来彼此的近况也甚是欢愉。   我们都很自然、小心地避开了当年我对她的告白。   只要她那笑容不离开我的视线,我想我也不求前进,只求在这个距离,这个岗位看着她好就好。   “哎,那边有个美女在盯着你。”   我顺着陈杰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   低胸贴身的连身裙、几乎无瑕疵的化妆。其实她五官不赖,就是装束妆容太妖媚,十足来酒场子猎艳的通俗货色。我瞥了她一眼后,冷冷地别过脸喝了口杯中的whiskey,她也没好气地起身换位子,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   “都三年了还不死心吗,黑骑士?”陈杰叹息着道。   “说什么呢?”我把杯中仅剩不多的whiskey倒进了口里,示意酒保再添一杯。   “又是装傻这一套。远宏啊远宏,你一世英名,为何碰到窦老师这个难解的题你都总爱装傻?”陈杰把杯中的酒喝完后也示意酒保续杯。见我不语,他又继续:“你既不前进,何不放弃?”   放弃?   呵,这个词的确在我脑海里闪过许多遍,却没有一次成为我落实的决定。   三年来与小双朝夕相处,我只有陷下去的份,不能自拔。如果三年前没有重遇,她或许是只是我过到今时今日,脑海中一段最美好的回忆。但也可能会是我放弃不了,一直追寻的记忆。   但我们还是重遇了,我没有办法不安逸于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哪怕我就是陈杰口中的黑骑士,只能守候,却注定不能前进。   至少相处至今我们是最好最亲密的……朋友。   “放弃?谈何容易?”几杯下肚,我已有些微醺。竟然在毫无防备下,就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给吐露了出来。   “不放弃,那就攻啊。窦老师也在她自己建立的高塔里自困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在等待像你这样的黑骑士去搭救吗?”   事情好像着了魔欲重蹈覆辙般,陈杰的话总是有着魔力、引我深思。   我压抑了三年的情感本就膨胀得可怕,终于还是被陈杰的话给戳破。只是他的激励能够重蹈覆辙,结局可千万不能。这回如果她跑了,恐怕就真的缘尽了。   每每想到这是可能发生的结局之一,我觉得五脏六腑都是被掏空的,并非只是心和胆被掏净。但一想到能够把小双从那高耸的塔给救下来,给她一个新的未来,一个也包含着我的未来的未来,我只能咬着牙去策划、去执行下一个告白。   于是乎,我决定借着她的生日会上告白。   这次不幼稚、不浮夸,就乘着她兴致热起来后,私下跟她表明心意。   “小双,我有话想对你说。”   虽然今天的派对是我帮小双办的,但自己却是玩乐的兴致一点都没有,一整晚就守在厢房里面忐忑不安地等着我们有独处的机会。   “嗯,说啊。”小双被一行人拉下去舞池时本来只是微醺,回来后竟然有些走不稳,想必在外面又不知道给他们灌了多少轮。但见她还能应答一声,我便继续执行我原定的计划。   “小双,其实我…… 我,我一直……”话开了个头我倒是没了当年的勇。   看着小双她那有些迷茫但还是水灵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等待我把话说到重点的样子,我更是紧张得把简单的话都给掉词了,只能冻结在那里,猛吞口水。   没等我再次开口把话说完,我就发现她眼神越来越迷茫,随即便合上了眼睛,不胜酒力地趴倒在桌上。这一趴还碰倒了一些酒杯酒瓶,但玻璃击落在地板上破裂的声响却没唤醒她的意识。我放下心中的纠结,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脑子却又不禁懊恼着这次行动的失败。   不知她是喝多了难受还是怎么了,眉头突然紧锁了起来。   看着熟睡的她,我迟迟不归位的勇气开始回来了。我伸手拨开了遮挡着她脸庞的头发,把它们勾在她的耳后,手指再顺着刚刚划过的路线,揉开了她眉头上的结。她哆嗦了一下,我立即收回了我有些肆无忌惮的手指。原来她并非醒来了而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整个脸庞给露了出来又呼噜噜地沉睡着。   “小双,其实我一直都好喜欢你,从好久以前就是。”   我也不知道对着一个这样睡死的人告白有何意义,但却小小弥补了今天未完成任务的遗憾。我更不知道过了今天我是否还会再次跟她告白。与上次的告白相比,除了发现我已不复当年勇以外,我还发现我已经比当初拥有更多的小双,更是害怕会完全失去我现在能够拥有的小双。   “嗯。”   小双再次哆嗦了一下,发出了‘嗯’的一声,像是在回应着我刚刚的告白。   我知道有些乘人之危,但还是忍不住在她双唇上印下了自己深深的一吻,就像是把自己对她已经倾泻出来的情,藉由这深深的一吻再次封印回去。   我意犹未尽地在她的眼睛和刚刚被我揉开过的眉头上再种下两个浅浅的吻。   “好好睡吧。我会一直这样守护着你。”   -岗位(完)-   哥   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星期天下午。   我如往常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星期天下午般,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瘫在家里的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荧幕,心里默默哀悼着周末苦短。   “欸,我说你就不能好好坐着,脚一定要像这样一直蹭过来吗?”   一只巨大的手掌往我的小腿上‘啪’了一声打下来,这股小辣小辣的刺痛感,与其说是痛,不如说它好像在我快麻痹的腿上挠了一下,痒痒的。我微微地挪了另外一只脚去抓了抓刚刚秦皓哥落掌的部位。这一举也让秦皓哥翻了一个大白眼,无语地投降了。   不知不觉秦皓哥到这个家已经快一个月了。   当初秦湘在洛杉矶的机场碰到她许久未见的哥哥时,他正毫无目的地与计划地呆坐在机场里看着熙来攘往的搭客,旁边是个像是装了全副家当的超大号行李箱。秦皓哥在机场既然喜遇见了妹妹,自然就兴奋地搭了她服务的那班班机,跟着回来了。   回来后也自然是要住进这个原本就是他家的房子里,毫无预警地。   我是想反对的。   尤其在他只穿着四角裤与我初遇后,我只差没用扫帚把他给撵出去,但我也实在是没立场这么做。反倒是他很大方地道出了一个让我安心地让他与我们同住在这个屋檐下的原因。   “小妹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反而担心像你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生会突然有一天打开我的房间门向我扑上来。”   我的脸瞬间涨红了起来。   不是因为他后面的那一句羞辱,而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上仍然除了四角裤以为就没穿上别的。他靠得十分地近,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间吐出的气息挑逗着我脸上每个撑开的毛孔。   “小湘呀,你这个室友可真逗。”他摸了摸我的头,微笑地跟站在身后的秦湘说。   我知道秦湘是有个哥哥的。   大学时期我来秦湘家玩时,好像也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但印象中的秦皓哥是个沉默寡言,老是呆在二楼房间里的书呆子。怎么去了一趟美国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于是,秦皓哥在答应我开出的一个条件后便住了下来。条件是不能在这家里光着上身,只穿着四角裤到处走。   秦皓哥搬进来,我们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改变。   我住的房间原本就是他的房间,他也大方地让我继续住,自己搬进一楼那个我们用来堆积小物品的小房间。   若是要说有什么改变,那也是好的改变。   秦湘在的时候,我想我顶多是托秦湘的福也能顺道得到秦皓哥的照顾,但没想到秦湘飞的时候,他也不厌其烦地把我照顾得好好的,甚至超越秦湘对我的照顾。   至少秦湘不至于硬在我脸上敷面膜、涂保养脸霜。   除此之外,秦皓哥的厨艺更是了得,但又吃不胖人,用的就是那一套从美国好莱坞影星界里学来的营养食谱。   他住下来还短短没超过一个月,便像是在我们身上施了魔法般,把我们变得比从前更窈窕、更容光焕发。   后来我是在一天下班后看到本地模特儿金牌经纪公司的总监找上门,我才知道把别人变美可是秦皓哥的专长。他竟然是美国影视与模特儿界赫赫有名的明星化妆师。想想啊,亚洲人能在美国站得住脚,想必他的功力是何其深厚。至少我是在自己身上看的到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   “哥。”   既然是秦湘的哥哥我自然也跟着秦湘叫一声‘哥’。这段时间大家相处得还真是不错,这一声‘哥’也让本来就是独生女的我越叫越顺口。   “嗯?”   “哥。”   “嗯。”   “哥。”   “你到底想怎样?”连声‘哥、哥、哥’地叫,也怪惹得他有些不耐烦。他摘下了鼻梁上架着的3D眼镜,转过脸等我说个什么。   “没什么。”我3D眼镜也没摘,躲在暗色镜片后面呆呆地望了他一眼,便撇过头继续看着日前他买回来的这套3D电视机与影音系统时,附送的蓝光影碟《少年PI》。   其实这部电影老早在上映时我就跟秦湘和远宏去看过,能在家里透过3D的方式去看固然新鲜,但我也提不起什么劲。倒是紊乱的思绪随着我眼前一波一波涌过来的立体海浪,一波一波地渗进我的脑海里。   “小双啊,今天回来吃饭吧。妈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快到下班时间,我突然接到了妈的一通电话。同住在一个城市,周末和放假时我自然是会回家报到的,所以爸妈也甚少会在平日这样招我回家。   “妈,恐怕不行耶。我等一下跟同事吃过饭后和秦湘还有约。”其实我和远宏还有秦湘老早就约了吃晚饭再去喝两杯。只是秦湘今天才刚刚下飞机,晚餐恐怕她是宁愿去和周公吃了,晚一点才会到老地方来找我们。   “我不管,你今天就是得回来。我们家来了客人了。”妈在电话的另一头略带不满地说。“想想这会儿亦翔也快到你们公司楼下接你去了。”   “你说谁?怎么会……”我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嗯,我坚信是我听错了。   “亦翔呀!你以前一直在后面追着人家跑,后来去了美国的那个邻居哥哥呀!他今天带了好多礼物来家里探望我和你老爸。没想到转眼工夫他就那么有成就地回来了,呵呵。我把他留下来吃饭了,他说他会开车去接你回家一起吃晚餐。你事情处理好后就赶快下去,不要让人家等太久。”妈开心地自说了一番,我还来不及回过神问什么,电话已经断线了。   他怎么会到家里呢?   单单一个问题,我在脑海里重复地问了自己千百遍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下班时间一到,身边经过我的同事一一向我道别,我也没听到,就一个好像被雷霹了的样子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喂,皱什么眉呢?”就连远宏几时走到我面前我也不知道,直到他用修长的食指点了我的眉心一下,我才恍然回神。   “啊?没什么。”说实在,我那一刻也没什么反应过来。   “肚子饿了吧?走吧,去吃饭。”   远宏大概以为我是饿得发呆了。他把我的包和人从位子上揪了起来,我也就默默地跟着他的步伐步出了公司。   搭乘着电梯来到了楼下,我才突然想起妈刚刚下的命令和可能已经在公司外等待我的安亦翔,只好面露难色地爽了跟远宏的约。   “最迟九点我就会到老地方去找你和秦湘。”   是的,吃个晚饭应该也不会太久,先这样约定以后我等一下就更有理由开脱!   倒是让远宏得一个人去吃饭,我感到有些愧疚。虽然没必要跟他透露太多,但总觉得还是欠了他一个解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前方却传来了两声车笛声,而从车子里走出来的就是让我觉得今天这一切来得有些荒唐的安亦翔。   “好了,我得走了。你好好去吃饭,不要随便打包个晚餐又回公司忙。等一会儿见!”虽然我知道这一转身,这个令人操心的工作狂就会又跑回公司忙,但我还是忍不住嘱咐他一声,毕竟是我临时变卦他才没能好好吃顿饭。其实有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尤其是在没有截稿期压力的逼迫下。   “上车吧。”   还没等我走到,亦翔已经在乘客座旁守候,像绅士般为我开了车门。那天看他的衣着就觉得他应该过得不错,今天再看了他开来的车子,可以断定他确实过得很好。   “叔叔阿姨的身子都还很硬朗,都没怎么变老。”车子开了一段路后,车内凝重的气氛终于被他一开口就给打散了。   “嗯,是呀。”然后就被我一开口又给它重新凝结了起来。   “阿姨今天做了好多菜呢。”半晌后,他又重新试着找话题聊。   “我听说了。”   然而我还是那么决绝地一句话给话题画下了句点。其实我从没想过要这样对待他,但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话题可以继续,让车内的气氛不会如此的尴尬。   公司到家里的车程最快也得要一个小时,而我们就一直这样沉默着。直到我们上了高架,碰上了下班潮的堵车,他又找到了一个空隙去开口说话。   “其实我是那天听你说叔叔阿姨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才想着要去拜访他们。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冒犯了你,我跟你道歉。”   他说这番话时,我正好面向另一边闭目养神。见我过了一阵都没有应一声,他大概以为我睡着了,便浅浅地叹了一声气。对于他这番道歉,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默默地装睡。   车子慢慢地继续在高架上爬行着。   到家时太阳已经下了山,爸妈也已经焦急地到了家楼下等待我们回来。   然而,焦急的妈下来竟然是去招呼他,而不是别了几天没见的女儿。   “你去接小双接了那么久,想必路上车子很堵吧?真是辛苦你了,亦翔。”妈殷勤地走向亦翔。   “别那么说阿姨,我很乐意那么做。”他握着妈的手,微微笑地说。妈脸上立刻流露着让我有些不安的开心与欣慰的表情。   “我们快别在这里站着了,菜我刚刚下来前已经热过一番,现在吃正好呢。”妈牵着他就往大楼里进去。我看着爸用口型对他说:“妈怎么啦?”,老爸则是一脸无辜加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情。   “来来来,动筷子吧。亦翔你多吃一些,别客气。阿姨可是做了几道你以前喜欢吃的菜呢。”妈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果然有客到,饭桌上就有了另一番景象。其实我们也不过四个人吃饭,弄得跟过年过节一样还真夸张,但我又不得不佩服我妈竟然能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烧出那么一桌佳肴。   然而在一桌好菜中,我眼睛立刻瞄准了我喜欢的奶香金瓜。   以前我就很喜欢吃亦翔的妈做的这道菜。自从阿姨他们去了美国以后,妈也尝试做过几次,但每次都被我嫌弃。之后,这道菜几乎在我们家的饭桌上销声匿迹。   “妈,你这次终于拿捏对了味道。”我夹了一块入口,味道就和从前阿姨烧的十分相似,咸咸甜甜的,很是开胃。于是我便又夹了几块陆续往口里送。   “不是我做的啦,几次被你一番嫌弃、羞辱后,我怎么敢再挑战?那道是亦翔亲自烧的,你看他刚刚烫伤的手还肿着呢。”她端起亦翔的右手,手背上一片油亮的药膏底下是红肿起来的皮肉。我怎么刚刚在车里就没看到呢?   可能是见着我有些难过的表情,他赶忙从妈手里抽回烫伤的右手,缩到桌底下。“阿姨给我上了药已经没事了。你喜欢吃这道就多吃一些吧。”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便站了起来把我跟前的炒蒜苗与他做的这道奶香金瓜给对调了位置。   我知道了实情后,又怎么还吃得下这道菜呢?   也多亏身旁的老爸一直把菜夹到我的碗中,不然又得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饭桌上,爸妈和亦翔谈笑风生。   妈好像问了好多好多问题,而亦翔也就都笑盈盈地回答着,每个答案都让我妈眉开眼笑。他们的谈话内容我有点岔神没听进去,大概就是问候阿姨和他的近况什么的。   而我就一直沉默地扒着饭送入口中,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右手背上的那一片伤口。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晚饭后我是要去老地方和秦湘跟远宏会和的。即使可能会有些迟到,但总比没到的好。但是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后,我也没什么心思过去,便径自往房间去给秦湘打个电话。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他回来的事?!”   秦湘听到了亦翔的归来,有些激动。也难怪她会如此激动,毕竟当时是她陪我一起走过那些开心的、伤心的、心碎的青涩时期。   “我认为那次只是一个偶然,不会再有下文。刚好这段日子你也到处在飞,我也就没机会跟你说。”我淡定地解释着,甚至有些像是在安抚她。只是此刻更需要安抚的恐怕是我吧。   “小双,你在里面干嘛?出来吃水果吧。”妈在我房门外敲着我的门。我就好像做贼心虚般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把书桌上的笔筒给碰倒在地上,笔滚落了一地。   “好,我就来了。”   我狼狈地速速与秦湘结束通话,便开始俯下身捡笔。一些不听话的笔甚至都给我滚到了桌子底下,害我够了老半天。我伸手在铺满灰尘的桌底下摸索着,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笔。这一摸笔没摸着,倒是摸到了一件熟悉的物品。长方形、硬硬的…… 我马上缩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往房外走去。   没想到一走出房门,妈又似乎有了别的计划,正脸带笑容在门口候着我。   “小双,亦翔说好久没回来了,想在小区走走,你就陪他去吧。”   我本来想拒绝,却一时想不上任何拒绝的理由。看着站在母亲身后的他笑容逐渐地黯然下来,我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了。   我们安静地走过了以前一起去搭公车上学时走过的路、走过了车站附近的一排小商店、走过了一群青年滑着滑板嬉闹的公园。其实这城市再怎么变都好,像我们这样的小区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一切都几乎跟从前一样,顶多也只是增添了一些新的设施。来到了我们小区中心的广场,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的手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这一大片伤口也不知是怎么烫伤的,从刚刚吃饭到现在都让我一直很不安,也夹杂着一些抱歉与微量的心疼。   “没事了,你别在意。”我突然先跟他说话,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雀跃。   “让我看一下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然主动伸手过去要看他的伤口。他也反应不过来就把手交给了我。刚刚都是远观,这么近看之下,他的手除了红肿外,红肿的部位上已经冒起了几颗不起眼的小水泡。虽然不起眼,但却让人看了都觉得疼。   “还很疼吗?”我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他手背上的小水泡,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手里颤了一下,但却没有立即抽离。我自然也不敢再去戳那些伤口,连忙在他伤口上呼呼地吹着气,希望能缓解他的痛楚。   可能是我这份关心有点让他会错了意,他忽然用那只受伤的右手抓住了我捧着他手的手。我一时情急,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我看你这伤口还得从新处理,我们回去吧。”   我没看他一眼,也没等他回应就往家的方向走回去。过了一阵子,才听到他从后头跟过来的脚步声。   幸亏在高中时我学过救护,家里也正好有个装备齐全的药箱,我便开始为他从新处理刚才妈没帮他处理好的伤口。经过一番处理与包扎后,时间也不早了。   “小双,我送你回去吧。”   “反正明天是周末,我打算在这里睡一晚再回去。”   “那你就送人家到楼下吧。”妈听了我们的对话,突然□□来道。我顺着她的意,有主人范儿地把他给送到了楼下。   “亦翔哥,如果明天伤口还会疼,记得到医院去给医生看看。”   他临走之前我还不忘嘱咐着。这一晚上相处下来,我还是头一回叫着他。他原本已经打开了车门却突然顿在了那里,没有进去。   “小双,你何时才能不那么见外,跟从前一样直呼我‘亦翔’就好了呢?”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情绪,眼里透露的尽是失望与难过。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是我始料不及的。   称呼其实也没什么,他却看得不轻。看着他难过,我的心也揪了起来,不停地自责与掉进他的难过中,头越压越低。   我们像两座雕像一样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他又轻轻地叹了今天的第二声气,抚摸着我的头。我抬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已收拾起了之前的难过,一脸柔和地对我浅浅微笑着。   “慢慢来,这回换我等你。”   把他送走以后,我回到了自己家里的房间,不停地思索他说过的话。   我已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可以害羞含糊地欺骗自己说我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的用意。只是这一切却来得太突然,不要说我们中间摊着这样一大段的空白时光,就说我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我也说不上来。现在的我渐渐远离了那段模糊的记忆后,对眼前杵立着的他是满满的陌生。   我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便取了书桌上的一把长尺,趴在地上尝试去够刚才摸到的物件。好不容易我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给拉了出来,上面已铺满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   把这个盒子深藏进书桌角落里的人是我,没想到一藏就是许多年,藏得我都快把它给忘记了。那是亦翔离开的那天我在家门口发现的盒子,里面除了是我写给他所有的信件之外,他并没有留下其它什么,连个字都没有。当年他的不告而别就是走得如此干净、决绝。   我开始看着一封一封好像没被看过一样,保存的十分完好的信件。那些是记录着二十岁左右的窦小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字字都是如此清涩又带着一股傻劲,还真没想到当初那个年少的窦小双是那么有耐力。信件一封一封地读下来,我竟然也读了一个晚上,直到破晓时分。   “哥。”从紊乱的思绪回过神后,影片还没播完,正演到少年PI与已经有些瘦不拉几的老虎到了一个会食人的漂亮小荒岛。我喊了秦皓哥一声,他没有回应。   “哥。”这回我用脚去顶了他的手肘。   “你到底想怎样?一直哥哥哥地叫又不说什么!”他终于不耐烦地在遥控器上按下了暂停键。   “我问你哦,我叫你‘哥’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大概是亦翔的在意影响了我。   “你如果要叫我一声‘姐’我倒也不介意。”他以一贯的吐槽式,冷冷地回答我的无厘头问题。   “但如果本来一直直呼你的名字的人突然改口叫你一声‘哥’,你会有什么感觉?”他没有针对着我的问题回答,我唯有更明确地问。   “死丫头,你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吧。不要一整天在那里闷着,烦己烦人。”秦皓哥再按了下遥控器,却是把电视给关掉。他就是那么直接又让人信任的一个大哥哥,我对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自两个星期以前在我们家里吃过饭后,亦翔并不是无所行动。他几番想约我出来吃饭,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去搪塞。其实朋友之间吃个饭也没什么,但我们的关系似乎比朋友多了一些复杂,而我在还没想到该怎么去应付前,没办法坐下来跟他面对面吃饭。恰巧这段时间秦湘总是飞远程,我想家里能说话的就只有秦皓哥了。   “欸,一声‘哥’可真是有好几面呀。可以是一支针,把人的心刺得酥麻酥麻,也可以是一把刀直击要害,□□人的心。”听完了我的故事后,秦皓哥又先是一番的嘲弄后又问道:“你恨他吗?”   我摇了摇头。   “你讨厌他吗?”   我想起了在这个家附近第一次重遇,那时他对我温柔,我觉得厌恶。第二次在我家吃饭,他同样柔和地对我说会等我,那次我并没有感到厌恶。想了片刻,我毅然摇了摇头。   “那么你还喜欢他吗?”   其实秦皓哥不问起,我也已经问过了自己N百遍。   答案就是没有答案,我不知道。   毕竟那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太遥远,我的所有情根好像也是随着岁月的洗礼给劈断似的。   “傻丫头,你避开了两个星期以后,你有个结论与否?”见我不回答,他直接跳到下一个重点问题。   我自然是摇头的。知道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抓头发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答案啊,只有坦荡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你才会下得了结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避之不见未必是最好的方式,两个星期下来你应该也有所体会。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正视这个问题,我想我也不用多做解说了吧?”   该来的总该来,要面对的总该面对。   既然逃避未能带来答案,那面对总是能带来些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秦皓哥的一番话似乎让懵懂的我在暗处抓住了一点光。   “小迷糊羊,今晚要不要吃迷迭香烤鸡?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哥的忙。”回过神以后,秦皓哥已经穿好围裙站在我们那开放式的厨房内。他的兜里总是有把人的注意力转移的千百种法子,而用吃来对付我这只馋嘴猫则是用了最对最好的方式。   乘我还没与沙发一同练成人与沙发合一前,我一鼓作气地从它柔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伸了个懒腰,便笑眯眯地朝我们家的大厨子蹦去。   “哥,我来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段以前发生的往事。   在梦里,我看到了穿着一身高中生制服的窦小双站在校园的操场跑道旁。   虽然那天是个清爽、带风的午后,汗水却已经开始在少女小双的背上渗出,白色的校服也已经微湿了一片。她有些焦虑不安,直直盯着在跑道上奔跑的一个高高的身影。好几次他跑过她的时候,她都想放声为他加油、呐喊,但话到了喉咙又被她紧张地和着口水吞下肚子里去。   这会儿,那个身影已经跑过了半个圈,又再次向着她的方向跑过来。她微微地踏出了多半步,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更贴近着操场的跑道边。   150米…… 100米…… 50米…… 20米……   她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通过已经张开好的嘴型发出了她一直以来想要喊出的三个字:   “安……安亦翔!”   -哥(完)-   已经继续向前走远的她   听完了风投一组的汇报后,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办公室把桌上的几份重要文件收拾进公事包。正准备要离开之际,小张敲了我的房门。   “进来。”   “安先生,您要下班了吗?”小张的神情有些讶异。也难怪他会这样,这会儿还只是下午四点五十分。   “嗯,今天有些事情得去处理,所以打算提早下班。有事么?”我随手拿起了一份黑色的文件夹,看了看,便把它一同丢进公事包。   “这里有份急件得让您来签个名。”小张把一份文件递到了我的面前,我坐了下来,细读了内容后便在文件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了。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尽管打电话来给我。还有,帮我盯紧最近收购泰然百货的那个案子,虽然已经是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但也不容有任何闪失。”临行前,我仍然不忘嘱咐小张工作事宜。   整个星期下来,我们整个部门几乎是天天加班,为这次的收购案做最后的全力冲刺。今儿个倒好,案子才刚刚尘埃落定,我这个总监就先来个早退。   不过就当我这个领队人不负责任好了,我今天无论如何都想见上小双一面。   自从两个多星期前我到了她家吃过饭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先前几次尝试约她出来吃饭,却总是约不着。之后手上的案子开始忙起来以后,我连自己随便吃个便饭的时间都很难抽出来。   我当时说会等她的话,她听明白了么?   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得知一个人的想法。   我本来就善于去分析、去洞悉别人的想法与行动,但这回却败给了她。这几天虽然很累,但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时,却总是睡不着,还会思索着小双以前是否也是经历着我现在所经历的煎熬?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可真该死。   我这才不过过了几天的时间,而她当时却是把几年最灿烂、最美好的时光都投了进去。想到这里,我的心也不禁揪了一下。   这几年我追求的是出人头地与成功,渐渐地自己也变得对任何人或事都没什么感觉。虽然从前的我也算是块木头,但我这块木头却还是会被小双的一些举动给感动、给打动着。然而美国那几年的艰辛加上工作上需要我变得更沉着、更冷静,我似乎也忘了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直到从新遇到小双,感觉这东西才像打点滴进病人的体内般,一点一滴地从新被注入到我的体内,尽管……现在灌进来的都是酸涩与苦涩。   车子开到了小双工作的地方已经是五点多钟,离她下班的时间应该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反正事先约她的话还未必能约得到,我打算今天就直接来到这里,希望能碰个巧,把她约出去吃个晚饭。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写字楼的出入口,离下班还有一点时间,那道门也是冷冷清清地站岗在那里。这时车上的音响传出了一把高亢的男声唱着:“我不愿再放纵,我不愿每天每夜每秒漂流……”   我本来就好静,不怎么喜欢听歌,刚刚也是开车收听路况后,一时没把音响关掉。可那段歌词我却一点都不陌生。大学住学校宿舍的时候,我有个室友失恋后几乎天天都在房里唱着这首歌。当时我没听过原唱,只听过那室友唱到高音处破音以后,就直接泪流涕下。   今天把我放进了一个相似的情景听着原唱,歌词里的字字句句倒是直接刻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我说过我会等待,但我害怕等待换来的是更多的错过。   像歌词中唱到的,我不愿再放纵了。放纵或许只是让她有个借口把我给推开。   在我眼睛还锁定着那道门时,我另一边的车门忽然被打开,一名身材高挑又长相标致的女人坐进了我旁边的副驾驶座。   “你是安亦翔吧?”女人以冷漠、不屑的眼神看着我,问着。   “你是谁?”我觉得好气又好笑,搭讪的方式我见过不少,这样直接坐进别人的车子里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竟然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就知道没认错。”女子扯了扯嘴角,冷笑着。“虽然我们没正式打过照面,但以前在大学里陪小双到你们宿舍下等你的时候,我可没少瞧过你的模样。那么多年你还真没太大的变化呀,依旧一副不可一世的冷脸。”   “你是,秦……湘?”我试图从记忆里面挖掘出这个名字。依照她的描述,她可能是小双曾经在信里提过在大学里面的好友。   “你怎么会知道?!”   在我叫出了她的名字以后,她收拾起了刚刚的强势,眉头轻轻颤抖了一下,讶异地看着我。   “小双在以前写给我的信里面曾经提过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她就叫做‘秦湘’。”我心想着那天阿姨也提过小双是搬去和她一个大学时期到现在的闺蜜同住,我猜那个人也就是现在眼前的她。   “哼,你有读过那些信吗?”提及到小双写的信,她又摆回了刚刚的姿态。“你倒好,离开的时候随你爱把信撕了烧了也就算了,偏偏丢在她家门口害她伤心了那么久。”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指责,不愿做任何辩解。   当时的我的确是伤透了小双的心,即使我现在做任何解释都好,最后只会成为毫无意义的辩解。撕了烧了那些信我可舍不得,我错就错在把自己的留恋丢给本来就得承受她自己那份情感的小双去承受。   这时,我终于在下班潮里看到了小双的身影出现在突然变热闹的出入口。   但一眨眼的工夫,我却看到她走向不知从何时就出现在不远处,骑着重型机车的男人身边。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还细心地帮她戴上了安全帽,而他俊美的容貌也吸引了周围几个女性用羡慕的目光不停打量着小双。小双羞涩地微笑着,然后攀上了男人的机车,两人便扬长而去。   “你现在可明白了吧?小双已经不是当初在你身后,追着你跑的小女生了。即使前方少了你,还是会有很多值得她去追求的幸福,而这份幸福不一定是要由你这个爱离场就离场,爱回来就回来的人才能给得起的。”秦湘一番冷嘲热讽后,终于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我怎么就不曾想到过秦湘刚刚说的那一番话?   我依旧是自信自私的那个我。我自信地认为小双就是会在原地等着我,却没想过前方少了个我,她还是会继续向前走,而今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跃进。   关上车门前,秦湘又撂下了一句警告:   “不要再来纠缠和扰乱小双了。”   -已经继续向前走远的她(完)-   伤你所伤,痛你所痛   我真不应该答应于远宏当他的女伴。   要不是那次爽了他和秦湘的约,我也不必答应陪同没有女伴的他出席他们家集团的创社周年纪念晚会。这样的场合从来就不适合我,而像现在这样用各种仪器挟持着我的三千发丝,把我硬生生拴在造型屋里的椅子上对我而言更是个大大的活受罪。   我刚刚要伸手拿起摆在前方桌子上的手机时,后面的仪器就把我的头发给扯了一下,疼得我叫了出来。   “哎哟,小姐你可别乱动啊,我们给您上这个也不容易。你是想拿手机是吧?”造型师的助理听到了我的惨叫声,赶忙着过来帮我把近在咫尺的手机递到我手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谢你哦。”被她那么一训,我感觉到其他客人也望了过来,让我感到有丝丝的羞愧,只好接过手机后,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他们宰割。   翻开手机盖,我也就是刷刷微博,看看新闻,然后再去看看信息箱。   依旧是没有新信息。   安亦翔最后一次发信息过来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了。内容是说他来临的一个星期会很忙,可能会忙得都没时间联系我,而信息的最后是说他希望自己忙完以后能和我一起去吃个饭。   再往上扫屏,离开我家后的那个星期他一共约了我三次,但三次我都礼貌地以各种理由回绝。   然而他忙碌的那个星期过去了以后,又再过了一个星期,他始终没有联系我。   他还在忙吗?   我其实也和秦皓哥讨论过是否应该主动联系他,但秦皓哥却激动地阻止了我。   “你千万别!谁知道这是不是高手一贯爱用的欲擒故纵的烂招数。”   他会吗?   以前我认识的他固然不懂得什么是欲擒故纵,但现在的他是否已经变成了个玩世不恭的高手,我倒不敢下定论。我的直觉说不会,就是拉不下面子主动联系他。   不知时钟上的时针分针秒针跑了多少圈,他们终于从那些仪器中把我的长发释放了开来。平时的我不怎么打理这头长发,所以发梢早就有些干枯了。但要花大钱又得要坐在美发厅几个小时去做个护理,我想我会先枯掉。今天这个场合倒给我捡了个便宜,远宏说不想带个让他丢脸的女伴出席,所以老早就订好了造型屋让我打扮一番再来接我。   “窦小姐,您预约好的化妆师已经到了,我们去把他请上来,请您稍等。”发型师在为我的发型做好最后的固定与修饰后,便差了身边的小助理去请化妆师。   “化妆师是另外约的吗?你们这里没提供化妆服务?”我好奇地问。   “有的,但于先生另外请了一位大师级的化妆师过来。”他好似羡慕地微笑回答着。   这个于远宏又在乱花钱了。   让我有个机会体验做做造型虽然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有必要如此花大钱又劳师动众地请更好的化妆师来吗?我这张脸到底是有多给他下面子,他才需要出动大师级的化妆师过来?干脆请个会易容的过来算了。   不,干脆换个女伴比较省事!   “小双BABY,SURPRISE!”   我还没回过神就被这把声音的主人一只大大的臂膀从我的右侧横跨到我另一只肩膀,把我连人带椅子地往后揽进他宽阔的胸膛。镜子中映出的是秦皓哥俊俏的面孔,他正在打量着我的发型与身上的小礼服。   “我的BABY今天这样打扮我都快认不得了,SO BEAUTIFUL!”   说着,他竟然还用他的脸蹭了蹭我的脸,让对这种亲密举动很不熟悉的我瞬间脸红得像放进沸水里煮的龙虾。   他左一声BABY,右一声BABY的叫,把其他客人的目光都召集了过来。   我想大家不是在看我是如何如他口中所说的BEAUTIFUL,而是在看这个揽住我的健硕美男子有多BEAUTIFUL。我还冷不防地中了几道附近女生用嫉妒的眼神释放出来的冷刀子。   “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我在微笑底下小声地问道。我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但现在戳破了也是自己没面子而已。   “反正我没娶你未嫁,这样逗着大家玩有什么不好?再说有我这样优秀的美男子喊你‘BABY’,你看着大家羡慕你,你不也很爽吗?”他的头紧贴着我的头满脸笑吟吟地说。   “爽屁咧,做工啦。”   秦皓哥在我和秦湘面前虽然已经公开了自己的私密,但我想外界还是不知道的。   在我得知他是美国小有名气的明星化妆师以后,我曾上网搜索过有关他的资料。有不少的花边新闻都是在传某某女模倒追他,或者是某某亚裔籍小女明星为了他和另一个女模大打出手等,就是没有一则是跟彩虹沾上边的。刚刚那一幕或许也是在演给不知谁或是哪个同行看,我乖乖配合就是了。如他所讲,我名花没主,这一下配合不伤我一根发丝,顶多是挨几个女生妒恨的眼神罢了。   “于先生,你的女伴下来了。”   秦皓哥牵着脚踩五寸细跟高跟鞋的我,小心翼翼地从造型屋的梯级上走下来。   真不明白为何穿小礼服就得配上这样一双鞋子。如果今晚这鞋跟没有魂断我脚下的话,就肯定是它前世修来的福。   “于先生,嘴巴再不合上蚊子就要飞进去了。”   秦皓哥把我牵到于远宏面前时,他还是刚刚我出场的时候那副惊讶的表情。秦皓哥的话加上他的表情让我不禁噗嗤一笑,接着变成我一贯的大笑,远宏才回过神来。   “窦小双,你今天是我的女伴就不能淑女一些吗?”   远宏尝试用他的不满掩盖他之前失态的尴尬。我和秦皓哥对望一眼,两人一起笑得更大声。   “好好好,我不笑了。我今天可是于二少爷的女伴,必须‘装’淑女,不要再惹我发笑了。”我拍了拍秦皓哥的手臂,暗示他在远宏发飙以前停止取笑他。此刻的远宏整个脸已经涨红了起来。   秦皓哥也止住了笑声,上下打量了远宏后便凑过脸来说:“小双啊,我看这个小鲜肉身形高挑又帅气的,跟你很般配,你们今晚肯定是全场的焦点。今天晚上你就把那个老是闹失踪的家伙给抛诸脑后,玩得开心一点。”   秦皓哥的一番话点破了我刚刚在造型屋里时的心不在焉。   我看着远宏一身的打扮,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打扮。我们都如此盛装打扮要去玩了,我就下定决心今晚要把安亦翔从脑海里甩出去,好好陪远宏赴宴,尽情地玩。   “于先生,我把我的BABY交给你了。要好好地牵好,再把她好好地给我牵回家。”说罢,秦皓哥把我的手给交了出去,像是婚礼上新娘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新郎一样。   远宏眉头皱了一下,以奇怪的神情望着秦皓哥。我看着便翻了一个白眼,一手□□远宏的臂弯,想要把他快速地从秦皓哥的视线里带走。   “我们走吧。车子停在哪里?”   “他为什么叫你BABY?”远宏在路上突然这么问道。   刚刚在造型屋里的情形,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挺好笑的。那么大的人还被人喊着BABY虽然有些尴尬,但这种男女之间幼稚的昵称听了还是会让人飘飘然的,尤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   “你知道他是秦湘的哥哥吧?他在家里都是把妹妹叫做BABY的。”我不想多做任何解释,就随便编了个说法。   “哦。”远宏答了一声后便继续专注地开着车朝我们城市里最大、最豪华的大酒店驶去。   两名站在门口的侍应把宴会厅的大门打开时,我倒吸了一口气。   这晚会现场的华丽并没有那种金光闪闪的俗气,倒是多了几分高雅与气派,让人仿佛置身在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宴会场景一样。我们抵达的时候揭幕舞会刚刚开始,一对对的男男女女穿着华丽的衣服在礼堂中央那盏偌大的水晶灯下翩翩起舞着。   我感觉到身旁多出了一只敞开的掌心。   “赏脸跳一支舞吗?”   远宏莞尔而笑,眼睛眯成了一对标致、完美的弧形。   我像着了魔似的伸出了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恐慌地缩回几乎要碰触到他掌心的指尖,形成了一个停顿在半空中的小拳头。   “可……可我不会跳啊。”   或许是今天远宏的装扮有些不同,那股绅士气质竟然也会让我紧张起来。   “跟着我就行了。”   他抓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抓包递给了身边的侍应便往舞池走去。我那小拳头也在他温暖的手心里融化开来,紧紧抓住他的大拇指,然后还没回过神来我们就已经到了舞池的中央。   “窦小双,不要往地板看。来,看着我,抬头挺胸。”   突然被带到了舞池,我有些慌乱。虽然之前跟大伙儿去夜店玩时也下过舞池几回,但那些可都是群魔乱舞,这样正式的舞池让我怯场了。可是如今已来到了舞池中央也就没有用走着回去的道理,只能对我的舞伴言听计从。我刚刚一挺胸抬头便对上了他一对自信炯炯的眸子,让我身上的所有细胞顿时振奋了起来。   “很好,右手给我,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乖乖地把自己的右手交给了他,他一把举得高高的。   他本来就高我整整一个头,对他来说那是适当的高度,但如果我没穿上高跟鞋的话,恐怕舞跳完了我的手也废了。我不禁对脚下的高跟鞋默默地承诺着自己会特别小心,不让它出征一次就战死沙场。   我突然感觉到背上多了一个陌生的温度。   由于我的小礼服是背后镂空的设计,远宏的一只大手就这样贴在我□□裸的肌肤上让我紧张、害羞了起来,身子也变得有些僵硬。我努力地压抑着这样的情绪,毕竟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如果被眼前小我整整四岁的男生察觉的话,我的颜面要挂在哪里?   “不要紧张,现在跟着我的指示:你右脚先起,然后往后退一步,我们再往左边划过去……”我紧张地往后迈出了我的第一步,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的四只脚看。   “不要往地上看,这样反而会踩到我的脚。来,抬头挺胸,左脚往前跨一步。”   我听了他的话后连忙抬起了头,看着他也在看着我,嘴角是浅浅的微笑,眼里是满满的温柔,既熟悉又陌生。虽然只是瞬间而已,我却忘了下一步该如何跳,只感觉到背后的那只手轻轻地将我往他的方向推近,然后在他手心里的右手被轻轻一拉扯,我的脚步顺着这样的方向完成了一个基本的‘口’字形舞步。   “看吧,我都说了很简单的。”   在做了几个小小的‘口’字形舞步,我们步伐一致地划得更开,在舞池里面兜兜转转画着几个大大的‘口’字。其实如他所言,这个舞其实也真的不难跳,我可是越跳越自信,越跳越上瘾。   “要试试看别的招式吗?”   没等我回应,远宏在我背后的手把我轻轻地一推,牵着我的手也相应地把我往我的右边一甩出去再顺势把我拉回来。我一个小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卷进了他的怀抱,顿时吓得我用左手紧钩住了他的脖子。   “窦小双,不要紧张,我会扶着你不让你跌倒的。”他嘴角坏坏一笑,对我眨了眨一只眼睛。   他的身子往我的方向俯下,我也下意识地往后倾。我害怕自己会跌倒出糗,另一只手也钩住了他的脖子,然而在我背后和腰部的一双大手却稳稳地托着我的身子,不让地心引力把它给召去。   我们就这样低空转了半个圈子,他一双手把我往上推回上来,左手拉起了我的右手,回到刚刚我们最初迈开舞步时的那个姿势,不过这次在我背上的那只手是紧紧将我按进他的怀抱里面的。   我原本应该放在他肩膀上的左手也早已跑了位子到了他的后背,紧紧把他抱着,下巴托在他的肩膀上喘息。刚刚那个动作才不过才短短几个瞬间,却像是一个个永恒的定点,包含着好多的激动、兴奋,还有刺激。   我们这样的舞动,竟然在音乐结束后又神奇般回到了原来的□□——舞池的中央。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围一对对原本也在翩翩起舞的男女早已经退到了舞池的边缘,围成了一个大圈圈把我们两个人给圈了起来。随着我们那完美的下腰动作再回到了结尾的定点姿势后,周围的人群不禁鼓起掌,我和远宏也终于同时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会累吗?”   远宏从一名侍应生那里接过了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我。   “不累……才怪。”   我浅尝了一口,冰冷的香槟一骨碌地滑下了我炙热干燥的喉道,留下了与远宏脸上的笑容成相映的微甜芬芳。   还好最近有被秦皓哥从房间里拖出来跟他一起练瑜伽,不然我这身僵硬的老骨头可要在刚才被远宏那样一拉一甩之下给拆散了。不过话说回来,刚刚那段舞却是无意中实现了我几乎快忘记的儿时梦想——与王子共舞。   好吧,远宏今天这身打扮加上他又是堂堂天宇集团的二少爷,勉强也算是个王子吧。   “二少爷,老爷已经到了,你不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吗?”   一位看起来已过了耳顺之年,身着整齐的长袖上衣和西装长裤的老伯走到了远宏的旁边,小声地说道。   “知道了,陈伯。”   对于这个称呼我并不感到陌生,几次远宏在我面前与家里通电话时,都是找这位在家里十分照顾他起居的管家——陈伯。陈伯正好看着身边的我恭敬地微笑着,我也回了他一个点头微笑。   “小双,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罢,远宏便拿走了我手中的高脚杯,随手放到一名经过的侍应生的托盘上,牵起了我的手便往一群正在谈笑风生的人群里走去。我还没来得及去责备他干嘛这样乱牵别人的手时,我看到人群里面有个熟悉的面孔。   那正是远宏的父亲,天宇集团的总裁——于震鸣!   我立即把远宏握着我的手抓得紧紧的,另一只手也钩住了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继续前行,他却似乎没有察觉似的,缓缓地步步靠近了自己的父亲。   我那么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在许多年前我就已经与他见过面了,在远宏就读的那所高中。   “窦老师,我看事情都已经闹开了,你还是走吧。”   校长委婉地向我提出了提前解聘的提案。   在平时众多老师聚首在一起开周期会议的会议室里,今天就只坐着校长、校董,还有我。校董旁边还站了个看似像秘书或助理的人物,房间里一共也就四个人,显得十分空荡。   “可是……”那是于远宏单方面喜欢我,我知道后也尽量避开了!   但后面这些话我都还没说出来,就被校长狠狠地劈断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校长急急忙忙地打断我、安抚我,显然是不想我在远宏父亲的面前这样品论他的孩子。其实我已经向校长解释过了无数遍,但还是换来这样的结果,我还真是冤啊!   从头到尾于先生都未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只是很有威严地坐在那里,品着校长为他沏的上等好茶,事情就这样被办好了。   校长后来有意把我推荐到其他学校代课,但我已无意继续了。毕竟就只是大学放假时打的一份假期工,不是非打不可,也无需让别人为了我硬要做出什么特别的安排。我只是觉得这样子离开,肚子里装的是满满的委屈而已。   当初第一次见到于先生,只觉得他的严肃与冷漠让我的背脊不禁一凉。今天在这样的场合再次碰头,虽然他面对宾客时脸上多了几分笑颜,但还是感觉到有冷飕飕的风,阵阵吹在我□□裸的背上。   “爸。”   乘着于先生与他人结束了谈话,远宏把我牵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   “嗯。这位是?”   于先生收起了刚刚对宾客的笑容,表情不温不火地应了远宏一声。他对远宏这样的冷漠让我有些吃惊地偷瞄了远宏一眼,但他也似乎习以为常似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是这样才最最不自然。   “这是我的朋友,窦小双。”   “于先生,您好。”   面对于先生,除了有万分的紧张之外,还有点小心虚。万一他认出我来,会不会以为我这是要卷土重来,企图拐跑他的宝贝儿子?   “你好,窦小姐。”一句简洁的问候,他有绅士风范地伸出一只手来,我也乖乖地交出钩在远宏臂弯的手去与他握手。“刚刚我看到了你们跳舞,窦小姐跳得真好。”   我想这句客套的称赞显示了他并没有把我给认出来,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哪里的话,我是第一次跳,是远宏带得好。”   我当机立断地把这份称赞反射给了远宏。其实这句话不像于先生的称赞那般客套,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语毕,我转过去看着远宏,发现他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在殷殷期盼些什么。   眼前的于先生放下了严肃,嘴角微扬,一只手拍了远宏的肩膀两下,像是给予了什么肯定似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睛里划过流星一般一闪即逝的欣慰。   “窦小姐太客气了,我看你刚刚的范儿一点也不像没跳过舞。”   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把爽朗的声音,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阴阴的感觉。与其说那是把爽朗的声音,不如说声音的主人是在故作爽朗。听着这把声音,远宏握着我手的手僵硬了起来。   “爸,我们来了。”   “于总裁,您好。”   在我还在担心地望着远宏的时候,身旁多了两个身影,还有一把熟悉的声音。   我的视线从远宏的脸上移开,再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站在我另一边的竟然是安亦翔!   “呵呵,你们总算是到了,怎么都没带上女伴呢?安亦翔,你可别像远达一样成天只埋头工作不成家,这样我会被冠上苛刻员工的臭名呀。”眼前的于先生突然像是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和蔼又关心晚辈的长辈。   远宏把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了,我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   许多年前的某一天,在学校的天台上远宏曾透露过自己有一个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父亲。当时我只不过把他当作是一个处在叛逆期、不明白长辈心思的小孩,才会说出如此一番话。今天看到这样的场面,我也变得不明白了。或许我的小手现在被他捏得有多痛,他的心就有多痛。   算了,我既然能痛他所痛,自然也能忍他所忍。即使今天我的手会被他捏碎,我也就认了,不做任何挣扎。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握紧的不是自己的拳头,便赶紧把手松开了。但这回却换我去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温暖的一笑。我想现在的他除了安慰,也需要温暖。   “刚才我们一进来就看到远宏和窦小姐的开场舞,亦翔可是看得目不转睛呢!所以说窦小姐是第一次跳的话,我还真是不敢相信。”   在我和远宏晃神的那几个瞬间,我完完全全错过了他们的谈话。   现在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才稍稍回过神来,身旁的安亦翔眼神也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多了一丝尴尬与不自在。   “我真是第一次跳。”   听到于先生叫他‘远达’也不难猜出他是远宏的哥哥,只是这个人怎么那么难缠,是要我确认几次刚刚那是我的处女秀?   或许我的语气中参和着一些不耐烦,气氛顿时僵了起来,围着我的四个男人都同时以我阅读不出的不同表情研究着我。   “于总裁,到时间致词了。”   于先生身边出现了一个看似像秘书或是助理的人通知他该上台致词,我们这小群人才悻悻然地鸟散。   “小双,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远宏拉着我的手便带我走出了慢慢聚集到台前等着听总裁致词的人群。我悄悄地回头望了一下安亦翔,他的目光太锐利,在我还没看出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前,他的脸就已经淹没在人群里。   “手还疼吗?”   远宏一脸歉疚地看着我的右手,上面是一块被他捏得深红的印迹。都已经成深红色了,说不痛是假的。   “我三不五时不是这里碰到就是那里磕到,这是小儿科啦。”即使是假的,也要给他骗下去。   他温温一笑,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但眼睛里的笑意还是有几分抹去不掉的愧疚与苦涩。   “对不起。”   “别傻了。”   傻小子,你的痛我又岂会不懂,你又何必道歉?   我递了一块小小的三明治到了他的嘴边,他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惶恐。我刚刚一时贪心,每样小点心都取了一块来试试,就是刚好没看见这块三文治里除了龙虾沙拉外,还夹着一片绿得叫人觉得恶心的黄瓜。我正愁着该怎么解决这个我和远宏都十分厌恶的东西时,正好他自己来个自投罗网,呵呵。   他最后还是敌不过我的逼迫,让我把这个三文治硬生生地送进他口中。看着他咀嚼间快要吐出来的表情和那恶狠狠盯着我的眼神,真是快把我给乐死了。   会场里突然一片掌声四起,我原以为远宏的父亲已经致词完毕,往台上一望,他的父亲竟也在台上鼓着掌。一个身影以飞快的脚步跑上了舞台,站到了他的身边。   是安亦翔!   他依旧是那么光芒四射,依旧是那么遥不可及的耀眼。那是我从以前就知道的事实,只不过如今碰到了伯乐,把他打造得更闪耀。   通过台上司仪的介绍和远宏父亲的评价,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他凭着自己一套独到的眼光和分析在美国和国内是如此的声名大噪,名利双收;才知道他是天宇集团风险投资部的总监,带领了三个风险投资小组,为公司带来了极大的盈利;才知道他最近又成功帮公司以比原本要开的价钱还要低的估价收购了一个百货商城,为公司剩下了不少资本,提高了公司今年的净盈利。   慢着,他最近已成功帮公司收购了百货集团不就代表他本来在忙的工作已告了一个段落,那他怎么就突然没联络我了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禁寒了一片。   果然,他当初的立场没有变,是我会错了意。   正当我还沉浸在不知为何会闪过的失落感时,台前有了一阵骚动。一块似蛋糕的物体飞向安亦翔,直击中了他的胸口。   “原来真的是你!你他妈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择手段揭人隐私的家伙!”   我和远宏刚刚走近一些,就看到了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人被两个保安人员按在地上。   “快!快把这个人给拖出去!”远宏的哥哥在台下激动地指示着保安。   “安亦翔你这个混蛋!你给我记着!”   那个人一边被保安强行拉出去,一边这样喊着。   要一个看似这么斯文的人吐出那么多秽语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我讶异地望向了台上的安亦翔,发现他也呆然地看着我。未等于远达把从侍应生那里拿到的湿毛巾递上台给他,他叹了口气便走下台往出口走去。   “听说这次天宇能够以低价收购泰然百货是因为刚刚那个被蛋糕砸的总监不择手段换来的。”   “怎么个不择手段法呀?说来听听。”   “好像有传他雇用了私家侦探去跟踪刚刚那位泰然百货的少爷,后来发现了人家是GAY的秘密后,拿着这个把柄去要挟何家,这才成事呢!但是没想到成事后,他竟然还把消息透露给八卦杂志!”   “什么?何然是GAY?我的天啊,这比他跟某某千金交往的消息还让人心碎啊!”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着安亦翔被蛋糕砸的事件。旁边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听到这里也足够了。   安亦翔真的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那么不择手段吗?   以前的他不会这么做,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   毕竟分开那么久,即使心里相信他不会,但这几年长出来的理性告诉我不要那么轻易跟着感性和自己无稽的判断走。然而我也不想那么武断地凭着听来的流言蜚语去断定他的为人,尤其刚刚他那叹息让我有些挂心。   “那你就自己去找答案啊。”   秦皓哥的话突然在我耳朵里回响着。   “于远宏,我出去一下。”   正当我跟身旁的远宏说完这句话后要转身离开之际,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去。”   远宏的眼神和语气都是陌生和寒冷的。   “啊?可是……”   在我还在被远宏的过度反应吓得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抓住我的手渐渐松开了,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快去快回,我等你。”   “你当然要等我,不然我要怎么回去!”我故作轻松地掐了掐他的鼻子转身就往出口快步走去。   只是今天这个于远宏到底是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地让人有些担心。但我毕竟也只有一颗心,担不起太多担子,算了,还是先去看看安亦翔。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身上沾着蛋糕的男人在里面?”   终究是晚了几步出来,我在宴会厅附近兜了几圈,最后决定在洗手间外面守着。毕竟身上沾着蛋糕总是要清理的,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安亦翔出来。   “里面没有人了。”那名被我拦下的五十几岁大叔向我投以了怪异的眼光。   里面没有人,那么他会去哪里呢?是直接回去了吗?   正当我准备要回去宴会厅时,眼角就瞄到了洗手间附近的一个敞开的出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便走过去看到了一个回旋楼梯,沿着楼梯上去原来是个户外花园。   “你跑上来干嘛?”   一把熟悉却又冷漠得像把刀片的声音硬生生地割破了花园的宁静。回头一看,果然是安亦翔。   “我……”还没等我说什么,他便一屁股坐在花园里的凳子上,胸前是一片还未清楚的狼藉。   我赶忙往手抓包里翻,终于给我翻出了一包湿纸巾,便走上去递给了他。没料,他不但没接过去,反而又是冷冷地道了一句:没关系,不用了。   他冷漠的态度一直在考验着我的底线,我不耐烦地从那包湿纸巾里抽出了一张,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他先是一愣,再说了一声谢谢后终于开始擦去身上的蛋糕。   “你还好吗?”   刚坐下来,我便决定鼓起勇气先开声,他却不发一语地一直擦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他手边的湿纸巾已经脏了,我便抽出了新的一张给他,他接过去以后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或许他心中有气愤也有难堪,但不知为何我觉得那股气愤却好像是冲着我来的。在今天遇见他以前,我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困扰了我好久,而那些疑问如今在这股莫名的低气压里在我心中凝结成一团火,只是我到现在为止不停地压抑着而已。或许那团火也是在气我自己会错意,如果爆发出来只会让自己变得不堪,所以我便决定起身回去找远宏送我回家。   我把那包湿纸巾放在亦翔的身旁,起身便往刚刚来的方向原路走回去。   “小双。”   我刚要转回头,就感觉到一只手拽着我的手臂,还有另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脑,帮我迅速地完成了这个转身的动作。   在还没来得及反应以前,安亦翔的一双唇已经强行压在我的唇上!   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与他初吻的画面,但今天所有的幻想也就随着他在我唇上粗暴地啃咬、吸吮,而一一被打碎。他的吻,不,应该说是他的愤怒是如此的强烈,让我恐慌地不停挣扎。但无论我如何在他的胸上捶打,就是无法挣脱开来,反而被他的双臂锁得更紧。   他不停地用双唇与牙齿粗暴地拉扯着我的下唇,终于把我的嘴给掰开了一个缝,舌头也顺势溜了进来不停在我的口腔里探索、挑逗,让我有点难以招架。   一点一点地屈服于他带给我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感官刺激,就是一脚一脚地踩踏着自己的尊严,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也已经湿了一片。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手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无力地捶打他,希望他能停下这一切。   正当我还在默默祈祷着一切快点停止,我感觉到了锁住我的手臂已经松脱开来,而我整个人也狼狈地跌坐到了地上。   “你没看到她在哭吗?混蛋!”   远宏把看似已经吃了他一记拳头的亦翔从地上抓起来,又一记拳头往亦翔已经淤了的嘴角飞去。   我碰了碰我的脸,被沾湿的手指让我哭得更厉害,好想把刚刚满腹的委屈都给哭出来。远宏气愤地拽着亦翔的衣领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打去,而亦翔也不还手,直愣愣地望着哭泣的我。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我终于虚弱地站起身,但无论我如何喝止,远宏始终不停手,而亦翔的眼角也已经淤了一片,嘴角破了,流着血。   “我说不要打了,你没听见吗?!”   这火爆的场面,任由我如何撕破喉咙也无法阻止,周围也冷清得一个能够帮忙的人也没有。于远宏,你停手呀!你快打死人了!   我紧张地看着安亦翔,不还手,不闪躲,仍然一直盯着我,但我已经不想再与他对视了。   回头看到远宏又在高举着一个拳头正准备往亦翔挥去,我无奈地冲了过去抓住已经逐渐无力的亦翔,挡在了他的前面,希望能来得及让远宏停下。   于远宏,你再打他会出事的!   我着急期待一切停止的这一刻终于到了。   身边的人事物,甚至是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同时静止下来,静得连空气都似乎有着一种莫名与诡异的回音。   我感觉到后脑有阵剧烈的疼痛正在急速蔓延到我整个头部,控制住我的大脑,再关闭我所有的思维和行动能力。我眼皮抵挡不过那沉重的压力而垂了下来,把我也顺道带进了漫无止境的黑洞……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今天下课后因为要跟同学讨论小组作业,所以回来晚了。安亦翔也真过分,平时他要是迟下课,我都会默默等他一起回家,但今天我也只不过得多留下来一个小时,他却自己先回去了,哼!但是到了我们住的那栋楼楼下,怎么就听到了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哭喊呢?   随着我一步一步地上楼,那个哭喊声就越来越大声,撕心裂肺般听得我胆战心惊,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上楼回家。   “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放过我们吧!”   我们?   听见的只是一个女人的哭喊声,难道被打的不只是一个人?   来到我住的楼层,我看到了安亦翔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外面多了一双陌生的男子鞋款。难道是……?   我有些害怕,但想到安亦翔可能出事了,我连忙跑上前挨着他家门边看看状况。果不其然,一名壮硕的男人正在一拳一拳向在地上的亦翔和阿姨捶打。亦翔用着自己的身体帮阿姨挡住了所有的毒打,自己不吭一声也不还击,阿姨则是在亦翔的怀里不停地哭着求饶。   这一幕把我给吓呆了,我用手按着自己的口,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但泪痕已经爬了满脸。   这时亦翔也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面无表情地直愣愣看着我。   望着他的无奈,无能为力的我心里绞痛得厉害,眼泪更是止不住。   后来我从妈的口中得知毒打阿姨他们的是亦翔的父亲。由于他好赌成性,赌输了就只会向阿姨要钱,也偶尔会对他们施暴,所以在亦翔中学毕业以后,阿姨终于决定跟他离婚,再带着亦翔到故乡开始新生活。只是没想到欠了一屁股债的丈夫竟然在几年后又找上门。   据说,亦翔回到家以前就似乎有所预料般提前报了警,后来警方才派人上了门把他的父亲给带走,终止了这场悲剧。   只是阿姨之后还是会噩梦连连,睡梦中还会一直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而那一年,阿姨的精神不济又常生病,家计重担就落在只有高三的亦翔身上,他也毫无怨言,坚强地撑过了那段艰苦的时期。   若干年后,他当时直愣愣看着我的那个神情又再次重现在我的眼前。   也不停在我意识里重现……不停地重复着。   -伤你所伤,痛你所痛(完)-   把你捧在手心里   手机的铃声轻轻地响起。   我本来就比较浅眠,所以手机里的闹钟铃声也设定得比较小声,但是未免会吵醒两个丫头,铃声一响起我也是不敢怠慢,赶忙地起身把手机里的闹钟功能给关掉。   凌晨三点钟。   其实这两天我夜里每隔两三个小时都要起身一次,为了就是要上楼看看小双的状况。我悄悄推开了她的房门,看到背向着我躺在床上的那个瘦弱身影,心里不禁揪成一团。怎么就短短几天的工夫,她的身子似乎变得更单薄了?   夜里有些寒,我进去把她房里的空调温度给往上调高了两度,再过去要给她盖好被子时却赫然发现她额头上冒着汗珠,眉头也是紧紧锁着。我急忙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幸亏不是发烧,倒像是做了噩梦冒冷汗而已。   “安亦翔…… 安亦翔……”   傻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梦呓中喊出在那人面前叫不出口的名字呢?   我随手拿起摆在她床头上的毛巾,擦了擦她头上的汗再为她盖好被子。虽然有些疲乏,但我还是强忍着倦意在盖着她的被子上轻轻地拍着,就像妈妈在我们小时候是如何哄我们入睡一般,希望能给被子下那正在跟噩梦纠缠的小小身躯一些安慰、一丝暖意。   不久后,我看到了她紧锁的眉头慢慢地化开,脸上恢复了平和与安逸。我把她的被子再拉上来一些,把她的肩膀都收进被子里以后,再静悄悄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三天前的夜里,我和秦湘在不知道小双发生了什么状况下赶到医院时,小双正虚弱地躺在病榻上,一动也不动。   唯一看得到的伤是她手背上的淤痕和微微肿胀又破裂的下唇,我一个激动,不禁大声惊呼:“是谁□□了我们家小双?!”   在场的医生与护士只差没一个个昏倒在地。   在医生细细地给我们解释状况后,我们才得知小双是因为后脑撞伤了才会昏睡过去,至于手上和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就不得而知,但也无大碍。毕竟伤到的是头部,小双还是需要在医院留院观察一晚,如果没有恶心呕吐,隔天下午就能出院。   听了医生的解释以后,我和秦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待医生与护士退离后,我余光瞄到了一个站在病房外的身影,才要转身看是谁的时候,我家妹子已经冲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安亦翔,怎么又是你?小双每次碰到你总没好事!”我虽然知道妹妹的性格急躁,但在外面如此激动地指责别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满脸淤肿,猪头一样的人竟然是安亦翔?!   安亦翔不发一语地站在门外被秦湘骂着,眼睛却目不转睛地望着病榻上的小双。由于他的眼睛都肿成那么不堪入目,我也懒得去解读他的眼神,只管不停地研究着眼前的小双,看看她还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过了不久,秦湘终于气喘吁吁地坐到了我对面,小双病榻的另一边。   “总算把他给撵走了。”   “我看他也伤得不轻呀,有没有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怕是被人打哑还是打聋了,问他什么他都没反应,最后还是他一个朋友把他给带走他才肯走。”秦湘卷起了衣袖,用手摸摸小双的额头。   “他没反应你还跟他说那么久。”我禁不住想吐槽她,结果换来了她一道冷冷的狠盯。半晌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双去的时候不是有个伴吗?怎么没看到他了?”   食言的小鲜肉,没把小双安全地牵回家就算了,竟然还让她这样独自躺在医院。   “别提了,刚刚撵走那家伙后我就不停地尝试联络远宏,但他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根本联络不上!”   关机?事有蹊跷。   小双这一睡也睡得挺久的,一直到隔天早上才醒过来,而我和秦湘也就这样守了她一个晚上。只是无论秦湘如何问她是怎么受伤的,她都言辞闪烁,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虽然之后她也已经无大碍,能够如期出院,但出院后的她总是闷闷不乐。   “你醒啦?要吃麦片还是清粥?哥给你弄。”看着小双缓缓地从楼上下来,我赶忙过去扶她来到饭厅。   “不要了,我没什么胃口。”   “不吃怎么行?你是不是头还不舒服?”秦湘凑到了她的面前,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了,只是睡多了没胃口。”小双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那么喝杯牛奶暖暖胃吧,总是需要些什么垫垫肚子才能吃药,我给你去热一杯。”我摸了摸小双的头,轻叹了一口气。   “嗯,谢谢。”   “欸,那个于远宏是怎么了?这两天都只是传信息过来问我你的情况,我叫他直接联络你,他又说怕吵到你。你们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又不来医院也没过来看你呀?”   秦湘一连串地发问,但小双始终是嘴角苦涩地一扬,不语。   看到急性子的秦湘一副火山快爆发的样子,我连忙捧着热好的牛奶,打断了她的逼供。   “欸欸欸,你今天不是有约吗?时间不早了,还不快去。”   我给秦湘使了一个眼色。   其实小双回来那天秦湘就已经拿她如何受伤一事,对小双进行了一轮疲劳轰炸。后来小双睡了以后,我就抓她到房间里面谈谈,叫她给小双多一些时间和空间。既然小双是刻意避开不说,想必也是有苦衷,我们也没必要那么逼着她。   一番劝解后,秦湘也是明白的。但那么多年来两人之间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小双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难免让秦湘有些难过,而我也只能尽量开导她了。   “好了,我先出门了。你如果好一些的话就联络远宏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看他也挺着急的。”   “嗯,我会的。”   “小双,牛奶快凉了,快点喝吧。要不要也来片吐司?”   用过午餐,我看着小双吃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后,便决定出来采购一些食材,打算晚餐给小双弄些滋补又开胃的汤水。以她平时的食量来看,这两天她吃的实在是太少了。但中式汤水毕竟不是我的强项,所以昨晚我还打了通越洋电话向老妈求助。   “是要煲汤给妹妹喝吗?她体质燥热不能吃太补哦。”   “不是啦,是给一个生病的朋友弄的。”   “男的女的?”   “这有关系吗?”   “那当然!男女的体质有差别呀!”   “是女的。之前她撞伤了头,最近看到她有些没胃口,晚上还会冒冷汗,手脚也有些冰冷。”想想老妈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便把小双的状况一一细数给她听。   “女朋友?”老妈一听到是女的,大概在电话另外一头已经乐翻了天。   “是小双啦,就一直住在我们家的那个窦小双!”我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   “Oh! My! God!你跟小双在交往吗?”   晕。   我不想再跟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了。   “你到底要不要教我?!”   把食材买齐已经是两个钟头后的事了。   没想到这一趟去的也挺久的,也不知道小双醒来没有。正当我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时,门口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停地往屋里看。   “你是谁?”   那个人转过身子,竟然是那天那个猪头安亦翔!只是今天他脸上的淤肿已经消退了许多,逐渐看得出他原本的轮廓与模样,那完全就是小双喜欢的style!   “是来看小双么?”   看他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真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那要不要过去那里喝个咖啡?”   我指了指对面街角的星巴克,他这回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两杯咖啡摆在小圆桌上已经有一阵子,原本冒起白烟的咖啡,热气渐渐被包围着我们的冷空气给吸走。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乘咖啡还没完全凉得难以入口前捧到了嘴边,喝了一口。   “对不起。”   “为了什么?”   他一句莫名其妙的道歉终于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上次在医院不算的话,这还真是我们第一次打照面,他究竟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一副兴师问罪,他一副欲言又止,我们又开始了一场角力战。   半晌后,他终于举起了白旗,缓缓道:“小双的伤……全是因我而起。”   “头上的还是嘴上的?”   其实比起小双头上的伤,让我更感兴趣的是她嘴唇上的伤口。   虽然出院的时候嘴唇已经完全消了肿,但是那一晚无论我怎么看都觉得那可疑的伤口像是被人狠狠吻过的痕迹。   看到了眼前的安亦翔面色越发难看,正好证实了我的猜测。光是想想当时的画面有多激情,我就不禁嘴角往上一扬。感情迟钝的窦小双还真是一夜成长了不少呀!   “对不起。”   他再次开口还是一句‘对不起’,我终于忍不住,笑意瞬间爆发开来。   “你到底是哪里对不起我?”   “那个吻不是小双自愿的,是我……”   劲爆了,原来是霸王硬上弓!真遗憾错过了那一幕。   “那你也去跟她道歉啊,干嘛跟我说?”   “你们不是……”   “我们咋?”   “住在一起的那种关系。”   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他除了在道歉的时候脸上出现歉意,在我刚刚笑出来以后表情也颇为讶异以外,其它的时候情绪都收得很好,完全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眼底的万分落寞可是无从掩饰地倾泻出来。   “我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没错,但我和小双并不是同居关系。”看着他的落寞竟然可以瞬间消退,化为无尽的求知渴望,我又不禁笑了一笑。   “我是秦湘的哥哥,秦皓。秦湘你知道吧?”   他点了点头,但动作不大,甚为稳重。但这股稳重反而像是在命令人快把全部实情全盘托出来一样。   “我刚从美国回来,自然是搬回自己的家住,也好照顾我的妹妹。我也是把小双当作妹妹一般看待的。如果说我对她还有什么其他特别感情的话……”   一句话,瓦解了他前一秒的严肃。看来他是真的在乎小双。   “她让我想起了Sheila。”   “Sheila小姐是?”   “我之前在美国养过的一只苏格兰折耳猫。”   空气瞬间凝结。   我是真心觉得小双很像Sheila的。   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像Sheila一般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对着我(虽然是把我误认成秦湘)撒娇。她看到食物时的那种眼睛发光的神情完全就跟Sheila一模一样,总让我兴奋地想要给她做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来喂她。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每晚把她揣在自己的怀中入睡。比起我家那个身材高挑的女汉子,小双这个纤弱的小个子更让我想捧在手心里面呵护。   “对了,你怎么会误会我是小双的男朋友?”   “其实之前我在小双工作的地方等她的时候见过你,加上秦湘她……”他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大致上也能猜测得到是怎么一回事。我就觉得奇怪怎么那几天秦湘老是要我准时去接小双回家,现在回想起来,她原来是要利用我这个哥哥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难而退。   “好了,你的疑虑我都替你解开了,现在给我说说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放下了喝了一半的咖啡,手指交叉放在小圆桌上,准备好好听听当晚的精彩事迹。   嘿嘿,困扰我几天的谜底终于就要揭晓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秦湘的暴跳如雷让站在门边的安亦翔一脸尴尬。   “欸欸欸,你那么激动干嘛?不怕吵醒小双么?”   “但是你怎么可以把他带回来?小双可不!想!见!到!他!”秦湘故意调高声量,刻意字字清晰地强调了小双……不,是她自己的想法。   “你又知道?这几天小双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不都是‘安亦翔、安亦翔’的在叫吗?你自己又不是没听到。”   此刻我一把抓住了秦湘,对身后有些呆滞的安亦翔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上去找小双。也是,他本来就在意小双那句客气的‘亦翔哥’,突然听到小双梦里是去掉那‘哥’字,直接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当然会呆掉。   “右边那一间!”我看到他跑上了二楼又迷路的背影便给他点了个方向。当他进去以后,我放开了恶狠狠瞪着我的秦湘。   “瞪啥呢?我还没说你,竟然利用我要让那个安亦翔知难而退。”   “可你不知道他是如何的渣呀!以前小双为他流过的眼泪可不少!”   “但人是会变的,况且我们大家都不曾切切实实地知道人家当初的想法不是么?”这话一出口,秦湘总算是无从反驳了。我就知道我这个妹妹虽然性格上是毛躁了一点,但还算是个讲理的人。   “小湘,你是不是爱上小双了?”   秦湘先是傻愣愣地望着我,再翻了一个几乎快看不到瞳孔的超级无敌大白眼,气呼呼地说:“我去!我可是比用尺画出来的直线还要直的人!”   呼!吓死我了。   如果我们兄妹俩一个断袖,一个蕾丝边的话,以我们父母的性格来说,可是会拿把刀子把我们给宰了再投河!   “我只是不想小双遇到错的人,会伤人的爱情,不谈也罢……”秦湘的眼睛幽幽地释放出一种悲伤至极的哀嚎。   我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抱。   傻丫头,都过了那么久,既然放下了伤害你的人,那你也就完完全全地把他给忘记吧。如果我放在她头上的手有魔法的话,我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她把那段该死的初恋记忆给消除。   安亦翔上去以后,楼上一片风平浪静,就好像是他这个人完全没有出现在家里过一样。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俩到底谈了些什么,还谈了那么久、那么平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秦湘本来想借着送饮料上去为借口,想要去窥探里面的情况,但最终还是被我拦了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让小双在这时间点上面对安亦翔是对还是错,但该面对的总是得勇敢去面对。即使她会倒下来,我也早已准备好随时去支撑这个惹人疼爱的小丫头。   当安亦翔离开不久后,她终于打开房门,下楼和我们一起用晚餐。   也就在用晚餐的时候,我总算是把扛了一个下午的大石头从心头上卸下来。因为我在她的眼睛里又再次看到了Sheila在看到食物时,眼里散发出的那种贪婪与渴望。   Oh我的Sheila,爸比好想念你!   -把你捧在手心里(完)-   召唤   有一股莫名的火在我的丹田里燃烧着。   “那就是我那所谓的半个弟弟。哼,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出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是携伴出席。”远达扬了扬嘴角,满脸的不屑。   “那女的是他的女朋友么?”   “谁知道?他的事情我可从不过问,但我倒没听说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他顿了顿之后,目光又回到了舞池里一对男女的身上,道:“不过像今天这种他从不出席的场合,他却带了个女人一同出席,想必是想乘机把女朋友带回来让我爸认识。”   我听了之后,整颗心就好像握在自己被愤怒吞噬的拳头里面。   我不知道这股愤怒是从何而来,虽然已经选择以祝福目送已经离开的她,但再次碰上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放不下。我想这股怒气可能是朝着自己撒的。   但是无论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远达的那个同父异母弟弟就是那天我在小双公司楼下见到的男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脚踏两船?我心里不禁悲凉的一笑,不知是在鄙视着眼前小双的水性杨花,还是在鄙视着自己竟然能把当年那个单纯只追在自己后面跑的小双想得那么不堪。   掌声四起,我看着小双贴在那个男人怀抱里喘息的模样,稍稍被控制住的火随即又爆发了开来。   今天的宴会里,我看到了曾经熟悉的那个小双。   她紧握那男人的手时,那暖暖的微笑;面对远达的咄咄逼问时,毫不畏惧地在大家面前发飙;还有把自己不爱吃的食物硬塞进别人嘴里时的那种调皮。   每一种她的美好,却没有一个是属于现在的我。   亦或者是,那些曾经属于我的美好,现在已经是属于别人的。   而今天唯一属于我的是她看着狼狈的我时,那讶异的神情。   虽然早已经料到以文总的个性而言,他这次的如意算盘失算以后,何然的事情必定被他公诸于世。但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龌龊地造谣说是我把何然给卖了,作为他回敬我的小小报复。   商场上的这些看多了,清者自清,我也早已释然。   但偏偏今天这种该死的场面却让小双给看到了。   而她竟然还追了出来。   “你跑上来干嘛?”   我渐渐憎恨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满腔的怒火虽是冲着自己而来的,挨抢的却是小双。唉,你走吧,算我求你了。   “我……”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已经别过脸,坐在凳子上。虽然内心对她要说的是满满的期待,但却发现自己对她的话也是有满满的猜忌。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是刻意对她冷漠,而是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她的关心。此刻我的骄傲与自负已经完完全全被自己的狼狈与愤怒淹没,她却不停地给予慰问,甚至是同情,我就完全失去了心智……   直到于远宏那一记重拳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才看到了自己犯下的错。   眼前瘫坐在地上的小双眼睛里是无比的恐惧,泣不成声。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我突然想起了令人恶心至极的那个人,而我刚刚对小双做的事情也不亚于那个人的卑劣。面对这样的失误,我只能逼着自己睁大眼睛去接受她的泪水给予我的处罚,无力反抗。   当她闭上眼睛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反而觉得这是老天故意做出的安排,为的就是要硬生生把这个人从我身边带走以惩戒我刚才的行为。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那股恐慌来得太突然,会瞬间把人腐蚀得尸骨无存的突然。   我抱着她穿过层层人群往停车场跑去的时候,她的身体是如此的轻,轻得我真的害怕眼前的她会突然化作一缕烟消失。我知道有这样无稽想法的我是不理智的,但我此刻也不需要什么理智,只想要紧紧捉住这个人,不让她有事。   “安亦翔,开门!快开门!”   远达不停地拍着我的车窗,我有无意识地开了车门锁。   “你到后面去坐,我来开车!”   他把我从驾驶座上拖出来,又把我塞进了后面的乘客座,小双的身旁。她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冷,我立即脱下了外套给她盖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受了伤?”   远达一边透过照后镜关注我们的情况,一边飞车往医院开去。   小双看似非常痛苦般地蹙着眉头,让我顿感手足无措。我很想把她抱进怀里给她温暖,抚平她的痛楚,但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让我碰她。她刚刚那恐惧的眼神让我害怕了起来。   但远达一个急转弯,本来无意识的她突然吐了出来。我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把她紧紧地收入了自己的怀里,用还是干净的外套袖子擦拭着她的嘴,怜惜地轻吻着她的额角。拜托,千万不要让她有事,我不停地这样祈祷着。照后镜里的远达是一副傻了眼的表情。   “该死!这个于远宏竟然关机了!”   刚要跟进急诊室,我就被护士拦截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小双被推进层层门后让医生去诊治。另一个没跟进去的护士催促着我们帮小双办理入院手续。   “她手机里面应该有个叫‘秦湘’的人,你联络她让她过来。”我想这个时间如果叫叔叔阿姨过来只会吓着他们,秦湘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你认识这个叫窦小双的女人?”远达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不语,只是一直守在急诊室外,透过那小窗子呆呆地望着里面看不到的状况,等待着小双出来。   “安亦翔,怎么又是你?小双每次碰到你总没好事!”   秦湘挡在了病房门口对我咆哮着。   病房内还坐着另一个男人正在一手轻轻地握着小双那有点淤红的手,一手轻抚着那张熟睡的脸庞。我认得出那就是在公司楼下接走小双的男人。   对比那男人带给她的笑容与现在的平静,我的出现带给她的却只有不自在,甚至是刚才的恐慌。如同秦湘所说,小双每次碰到我总没好事,包括我以前所带给她的伤心难过。   “如果你不要说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双为什么会受伤的话,那你就走啊!不要站在这里妨碍她休息!”秦湘开始不客气地把我推离病房。尽管我对她的质问和辱骂无言以对,但我并不想让小双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即便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也好。   “喂!你干嘛推人啊?”远达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亦翔,你没事吧?怎么我走开一下你就不见了?”   “你是他朋友对吧?刚刚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小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一个昏死,一个被打成这副德性了!”   “喂,安亦翔,你说话呀!”秦湘又推了我的肩膀一下。   “嘿,你别动手动脚的!一个好好的女孩干嘛那么粗鲁?”   “那你带他走啊!不要在这里看了碍眼!”   “欸你……”我抓住了远达,不让他继续跟秦湘吵。这样吵下去怕是真的会把沉睡的小双给吵醒。   “我们走吧。”   我们离开小双的病房后,远达强行拉着我回到了急诊室治疗我脸上的伤口。   “你到底是被谁打成这个样子?何然?”   我摇了摇。   总不能说是被他弟弟打的,更说不出口我被打的理由。   上完药后,我又悄悄到了小双的病房外,秦湘和那个男人仍然在房内守着。只是这时的秦湘已经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睡着了,而那男人依旧在原来的位子上,正拿着毛巾细心地为小双擦手擦脸,百般呵护着。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好想此刻的我也能守在小双身边照顾着她,等她醒来。只是,她醒来后发现身边的人是我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走吧,亦翔。看样子他们今晚都会守在这里了。医生刚刚不也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观察一个晚上么?你也该回家休息了。”远达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我便随他离开了医院。   因为被打得鼻青脸肿,我这几天也不打算到公司去,以免引起各界诸多的揣测与评论。所幸公司周年庆之前该忙的也忙完了,远达说就把这几天当作放假,可我却丝毫没有放假的心情。   这两天我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但内疚感却没有一刻不在啃食自己。   其实第二天我还是到了医院想要看看小双,却扑了个空。不过她既然能够出院,也就表示她已经康复了。但,我还是好想见她,尽管她此刻可能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我。   “你是谁?”   我回过头,声音的主人是那天在医院的那个男人。他又是穿着拖鞋又是提着一环保袋子的食材,看样子也像是住在这屋里。他们……同居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见他,更没想到他竟然会邀我入屋看小双,对眼前的人我产生了罪恶感。   后来和他到了当初跟小双来过的星巴克喝咖啡,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走吧,我要回去给小双做饭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小双会愿意见我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不去面对又怎么会有答案?”   “右边那一间!”   与秦皓的温和与洒脱不同,秦湘一见到我就像是看到了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一般,拼了命要阻止我见到小双。要不是秦皓抓住了她,恐怕我今天又是没能见到小双。但我也得感谢秦湘,要不是她制造了这样一个急迫的状况,我进去小双房间的前一刻或许还是会迟疑。   推开了小双的房门,我终于看到了丝毫没被外面的一阵吵闹惊醒,仍然在沉睡中的她。   我安静地走到了她的床边,望着熟睡的她一脸的安逸、祥和。   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子的小双了。   以前阿姨拜托我到他们家里教小双功课的时候,小双也有几次敌不过疲惫,在书桌前打瞌睡不说,后来更是迷迷糊糊地爬上了自己的床,倒头就睡。当时我总觉得她很不可思议,竟然能在外人面前那么大剌剌地往床上倒,但看着她睡得沉又打着小呼噜的可爱模样,我也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然后帮她拉上被子再关灯离开。   那么多年后再次看到这张脸庞,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尖尖的下巴、浑圆的小鼻头、大眼帘下垂着长睫毛,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双颊也比那天我看到她的时候略微有些下陷……听秦皓说她回来之后就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是因为我吗?   “安亦翔……安亦翔……”   刚刚听到秦皓说她梦呓中会喊着我的名字时我就有些震惊,现在听到了实实在在‘安亦翔’三个字而不是‘亦翔哥’,我心里不禁一阵悸动。   “小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握起了她垂在身旁的手。   在我手里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用了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那手背。半晌后,那只紧握着我的手渐渐放下了紧绷,脸上也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你就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的脸庞恐怕看一辈子都不会腻,但她那熟睡中的安详却很有感染力。   已经一连失眠了好多个晚上,现在手里又握着了另外一个人的温度,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入了眠。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或许是几十分钟,或许也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却让人感到十分的充足与饱满。   就在醒来之际,我感觉到一只手指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划过那些伤口,再抚摸着我的头发。好不容易终于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小双半侧着身子在看着我,另一只手停留在我的发间。   她刚睡醒般涣散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温柔,但却又在下一刻变成了恐慌,立刻把我手里和发间的手都抽回,拉上了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小双,我……”   “走开!”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被子里面传出了一声逐客令。我双腿一僵,不知是否该起身离开。就如秦湘刚才在楼下已经预告过的一样,她终究还是不想要见到我。   我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在她在被子里面气绝之前投降。   “对不起,小双。我会离开的,但你不要这样用被子捂着自己好么?这样会没法呼吸。”说着,我便轻轻扯了她的被单。   “你不要拉我的被子!我现在生病的样子很难看,你不要看,走开……”   她无力地挣扎着,被子每被我拉下来一点,她就往被窝里面钻。后面一句‘走开’似乎不是道硬命令,而是多了几分尴尬与无奈,让我忍不住会心一笑。原来她只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病容。   在被子里慢慢蠕动的小双根本看不到自己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就在她快要跌下床的那一刻,我跳上了床,抱着她的腰把她给拉了回来,又一把锁进自己的怀里。   “你……”   “小双,我不看你,我也看不到你。”   她的背贴在我的胸前,我的下巴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闻着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洗发水香气,一种温和不刺鼻的花香。我就这样静静地抱住她,像哄小孩一般轻轻地晃着,然后感觉到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子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小双,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她的语气羞涩多于愤怒,虽然看不见她此刻的模样,但却能感觉到贴着我下颚弧线的那个肩头在发烫。   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此刻能够这样拥着你已经比能得到你的原谅让我更知足,只盼望这样的一刻能够洗刷掉那晚带给你的痛。   “你的伤好点了吗?”小双举起一只手想要碰我受伤的地方,我把脸凑上前去迎接那只张开的掌心。   “嗯,不痛了。”再次看到你的那一刻什么痛都没有了。   “你怎么进来的?”   “秦皓把秦湘给抓住了,让我有机会跑进来。”   怀里的小双噗嗤一笑,我的嘴角也跟着扬起。   我们就一直这样晃着晃着,直到我听到了那熟悉的小呼噜在耳边轻轻萦绕着。我想要把她好好给放回床上,却没想到才刚刚从怀里扶起她的背膀时,她就突然惊醒,用手把脸给遮了起来。   “我不看,我不看。”   我笑着安慰她,一边帮她盖好被子,就像从前一样。其实她的病容刚才早就已经被我看过了,只是这傻丫头应该一时也没意识到这点。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要来!”   我才刚刚转身要离开就听到后边传来的这句话,让我宛如被雷霹到了一样,僵死在原地。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刚刚的那一切只不过是在小双意识还未清晰底下发生,而她现在终于真正清醒了过来,对我产生了憎恨与厌恶?霎时间,一向思路清晰的我脑海里闪过了许多问号与慌措。   回过头,她已经坐了起来,正透过指缝,用着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我。   “明天我要去找于远宏算账,你后天再来。”   这句话顿时给我灌入了许多力量,让我犹如大力士般,一手举起心中那千斤重的大石往体外抛出去。   我两步走到了她的床边,隔着她的手背,种下了一个能深至她双唇的吻。   “我后天,大后天,甚至是今后的每一天,只要你想见我,我马上就会出现。”   -召唤(完)-   扯平   “于远宏,于远宏,你给我出来!”   门外,哥不停地拍着我的房门。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从来不怎么搭理我的哥第一次急迫地找着我,但我已没有什么心思去回应了。   房间里是一片漆黑,刚刚在酒店里发生的那一幕却很讽刺般在黑暗里上映着。   那么重的一拳真的是落在了小双的身上吗?直到现在,我还是能感觉到我的手是那么的辣、那么的痛……   我不是没看到挡在安亦翔前面的小双,只是那一刻出的拳已经收不回来了。   小双倒下的瞬间,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瓦解、坍塌,我站不稳脚步,只能踉跄地后退两步跌坐到地上,看着安亦翔抱着昏死过去的小双离去。   “二少爷,二少爷,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陈伯终于在酒店花园里找到我,把我带了回来。   “于远宏,你到底在不在里面?”   哥在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轻,从肯定到质疑,最终还是离开了。   我紧抓着被角,强迫着自己入睡,期盼着醒来后能够发觉今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二少爷,二少爷,醒醒啊。”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多久,但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几番想要逼自己醒过来,却被梦境里面的很多事情给绊住。然而,醒来后我却什么都不记得,连零星的记忆都在醒来的那一刻荡然无存,脑袋就是一片空。   醒来后房里仍然是昏暗的,只靠着床头灯的微光照亮一片角落。   “二少爷,你没事吧?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陈伯皱着眉头把我搀扶了起来。我摸了摸身子,穿的仍然是那套西装,手上微微的刺痛也不停地提醒我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梦境。此刻,我的心情又掉进了谷底,但愿着自己没有醒来过。   “二少爷,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无力地摇头,挥着那只该死的手,示意陈伯先离开。现在,我还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么二少爷你先休息,如果明天还有哪儿不舒服我再叫张医生过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陈伯正要拔起脚步离开时,却又突然停顿了下来。   “二少爷,这是你的手机。我在酒店捡到的时候,它已经是散开了,所以我帮你拿去送修,刚刚才拿回来。”   我从陈伯手中接回自己的手机,陈伯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一打开手机,等待我的是载着秦湘的急躁与愤怒的三则语音留言:   “于远宏,你怎么关机了?你在哪里?小双进了医院你知不知道?现在马上过来康靖医院502号房!”   “你还没开机吗?你们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和小双一起的吗?小双怎么会伤成这样?听到留言快回复!”   “算了算了,你不用来了,我们已经接小双出院了。”   我很想知道小双的状况,但又害怕面对她。   我举起了手机,在那片平滑的荧幕上,滑动了拇指。   「小双怎么样了?」   短信刚刚一发出不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喂……”   “你终于肯开机了吗?”   电话的另一端,秦湘的口气异常的冷漠。   “小双她还好吗?”   “都进医院了怎么会好?不过经过一个晚上的观察,没吐没晕,医生便让她回家休息。你们到底怎么了?”   听到小双已无大碍,紧憋在我胸上的那一口气渐渐四散,我瞬间只感到全身虚脱。   “我……”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一切荒谬又不真实。明明前一刻我们还是好好的,明明那一晚我可以……   “我怎么问小双她都不说,只说是自己碰伤的,现在你也不说,你们两个真的很奇怪!”大概是我停顿了太久,秦湘的怒气爆发了开来。“算了,小双醒过来了,挂了。”   小双说是自己碰伤的。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正卑鄙地朝她说的那个故事版本走过去,去催眠自己删除原有的记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听到小双在为这个伤害她的男人求情,我心中的怒火犹如碰上了狂风,正在不停地肆虐,不过一瞬间就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身体。我打在他脸上的拳头一记比一记重,停不下手。   “不要打……”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小双挡在了那个人的面前,我的气愤也在一瞬间升级到了沸点,一股气完完全全地集中到了那一记要落下来的拳头上……   你要帮他挡,你就挡吧!   我发了狂似的一记打在小双的后脑。   她倒下来的瞬间,我看到了我的手正在被自己由内而生的妒火给反噬,难受得让人已经忘了什么是知觉,只是奇妙地看着火一点一点往上展延……只听到左胸腔里有吱吱破碎的声音在作响。   你要帮他挡,你就挡吧!   你要帮他挡,你就挡吧!   你要帮他挡,你就挡吧!   “不要!”   我大吼了一声,身子也反射性地坐了起来,成了一个九十度角。   “二少爷,你没事吧?”陈伯慌张地跑到了床边,擦拭我额角的汗水后,转过身和身后一名衣着整齐的五十几岁男子说话。   “张医生,我家二少爷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发烧。我已经给他打过了针,不过要一阵子药效才能发挥开来。刚刚可能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的。我稍后开一些药让我的助理送过来。”   “没关系,等会儿我差个人跟您一同回去领药。”   “那好吧。”   “二少爷,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过来看你。”   陈伯轻轻把我的身子按倒在床上,替我盖上了被子又离开了。这个时候,我身上的那套西装已褪去,穿在自己身上的是居家服,想必也是陈伯帮我换的。   躺在床上,我却完全没有了睡意,大概是自己睡得太久了,亦或者是刚才的梦太可怕。   我拼了命想要说服自己我不可能会伤害小双,但越逃避越是让自己陷入了另一种茫然。   我那一拳到底是真的收不住,还是刻意不收回?   或许是痛到快失去了知觉,不然就是张医生那一针的药力在我体内开始发挥了它的效用,就在眼眶里的液体快要决堤前,我又合上了双眼。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这样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有多久,就仿佛我这个房间已经和整个时间的概念脱了轨,被隔绝了出来。辗转醒在一片昏暗里时,就会拿起床头上的手机发短信给秦湘问问小双的状况。   再次醒来看手机时,我发现在秦湘的回复里,意外参杂了小双的短信:   「傍晚六点,我在你家后面公园的石梯口亭子等你,不见不散。」   看了手机上面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七点半了。   我一个翻身几乎跌下了床。   小双还会在那里等我吗?   尽管这几天我吃下的东西不多,体力有些不支,我还是尽我最大的能力不断推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跑。虽然还只是傍晚,但天色早已落得一片漆黑,只靠着公园里十几米一盏的街灯,孤独地对抗着整个黑夜。地上一片湿漉显示着刚刚或许是下过了雨,所以今天的风才会出乎意料地有些寒凉,打在我脸上就犹如细针刺进肌肤里一样。   终于看到亭子在眼前出现时,我已经是气喘如牛,所有的寒气都沸腾成身上豆般大的汗珠。但热气刚一散去,身子又打了一个冷颤。   我缓下了脚步,只为接上一口气,却看见那个我一直想见到的人正抱着双臂躲在亭子里的一根柱子后面躲着风,靠着双脚不停的跳动来取暖。   “于远宏,你……”   我使出最后的力量一口气跑到了小双的身边,紧抱着她像冰柱一般的身躯,但其实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冰柱裹着另一个小冰柱而已。   “于远宏,你身体怎么那么冷?你生病了吗?”   我感觉到小双的一双手在我背上摸索,测探着我薄薄衣服下的温度。我把她抱得更紧,希望能够将我体内仅存不多的体温往她身上渡过去,但她劈头便是暖心的关怀,反变得像是我想从她身上获取更多的温暖。   而那句句关怀也把我这几天的愧疚与自责化成了泪水。   “于远宏,你怎么……”   怀里的小双察觉到了我滴落在她肩上的眼泪和不寻常的鼻息,但她并没有戳破,只是一只手臂也紧紧地环抱着我的腰,另一只手静静地拍着我的背。   我们两个人在那里杵立了许久,感觉到身体的温度也渐渐回来了。   “喂,于远宏,你眼泪滴在我肩膀就算了,可不要连鼻涕都给我流下来。”   “谁哭了?!”   我松开了在我怀里有些发烫的身子。   小双终于看到了我的脸孔时,先是一愣,然后又是浅浅一笑,伸出手温柔地擦拭我脸上的泪痕。   我用嘴型对着她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想到她竟然也用嘴型无声地回了我一句:傻逼。   我们再次相视而笑,虽然这样的笑离上次也没几天的时间,但却好像恍如隔世。   “你的伤怎么样了?”   虽然夜还是有些凉,但至少已经不再刮风了,我们便在亭子里坐了下来。小双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比起那天她倒下来的时候那张灰白色的脸孔,已经算是有气色多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一拳打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手上多了一个榔头……”   听到她这番话,我的愧疚感又泛了起来,小双也意识到了我的头越压越低。   “嗨哟,我窦小双是谁呢?我可是这里跌那里撞,早就练出一副像铜墙铁壁般的金刚不坏之身了!我还担心你的拳头有事呢!手拿出来,让我检查看看。”说罢,她便抓起了我的手。   说是瞧瞧,她却把我的手举到了嘴边,使劲一咬。   我并不是没有知觉,但被她这么一咬,我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所以即使感觉到她的牙齿已经穿破了我的肌肤,我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于远宏,你的手流血了!你都没知觉的吗?”   小双松开了口,一声惊呼道。   大概是尝到了血的腥味,她才发现自己咬得太深,咬破了我的手。她连忙用食指沾了沾自己的口水便往我手上那几个牙齿撂下来的红色窟窿上涂抹。   “你在干嘛?”   “用口水帮你消毒呀!”   “别人的口水涂在伤口上好像没什么用,反而会有受感染的风险。”   傻瓜,亏你还常自夸在高中时上过护理课。   她马上停止了所有动作,把我的手举到了我的嘴边。   “快点,那你就用你自己的口水消毒一下!”   “你脏不脏呀,窦小双。算了,这点小伤没事的。”我从她手中依依不舍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都不疼吗?我如果知道你的手都破皮、流血了的话,我就不会继续咬下去了呀!你动也不动,我都以为你不痛所以才更使劲的……”她从指责变成了自咎,再次把我的手抓过去细细地研究。“我本来想说你打我一下,我咬你一口,大家就算扯平。但我当时可没流血,你却见血了……”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小双的脑袋想出来的小学生解决方式还真管用。   我看着小双一脸愧疚的模样,用手指点着那些牙洞,心中有说不尽的释怀。   “于远宏,你怎么又……”   我再次把她紧紧锁进自己的怀中,看着她在我手上留下的印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样我们又扯平了。”   -扯平(完)-   十个蛋糕   或许在最初重遇时他那一句‘我回来了’开始,那股后知后觉的喜悦已经悄悄在酝酿。脑海里扎根的许多回忆和那个人,其实就只需要一句肯定的话,再坚固不催的锁也能被打开。   想起前天被他从背后抱在怀里的情景,我总按压不住内心的羞涩与幸福,微笑是直接牢牢绣在脸上的。   “欸,窦小双,我说你够了。你这样一直傻笑是要让我们早餐吃不下去吗?”坐在我对面的秦湘捧着一片吐司幽怨地吐槽我。   “小双高兴不就好了吗?”   秦皓哥一脸笑眯眯地端着平底锅走过来,往我盘子里加了个煎成心形的煎蛋。秦湘看了看,翻了个大白眼。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不过小双我可是要提醒你,你这样一直喜形于色可是不行的。”秦皓哥褪去围裙后坐到了我的身旁。   “怎么说?”   “我是不知道那天你们做了些什么、谈了些什么,但你却可以成天笑成这副德性,会不会太easy了?我可是要提醒你,那么容易知足只会让对方懒得花多些心思去经营一段感情。”秦皓哥一副老手的样子,劝诫着我这个刚准备要挂牌上路的新手。   “哈,哥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窦小双,你想想看你以前追他追成是什么样子,现在若他给你一颗糖你就可以高兴成这副模样的话,他只会把你当成当初的那个窦小双,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根本不会好好珍惜你。”   说罢,秦湘高举了掌心对着秦皓哥,兄妹俩还真在我面前击了个掌。   “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两兄妹。其实他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即使当年没学乖,这些年我也该有所反省才对。   “那当然首先就是要先收起你老挂在嘴边的笑容才行,”秦皓哥用拇指擦拭了残留在我嘴角的草莓酱痕迹。“小双,我必须慎重地提醒你,你的喜怒伤悲太容易全写在脸上了,这固然是你的天真与真性情,但那也容易成为让别人用来伤害你的工具。你要学会让人猜不透,别人才会有兴趣一直解读你。”   “像这样吗?”我立即现学现卖,摆出了一副高冷的脸,秦湘差点没把咖啡往我和秦皓哥身上喷过来。   “你这是臭脸好不好!”兄妹两个难得异口同声地呼道。   坐在车子里,我不停地对着窗外车门侧边的镜子观察着自己的表情。   这样会不会脸太臭?   这个表情好像有点呆。   这样浅浅一笑怎么看起来有点假的感觉呢?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我立刻收回脸上可能会出卖我内心想法的每个微表情后,摆出一脸严肃的模样。   “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安亦翔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我已经好了。”我把他的手挡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然后,车里又是恢复成曾经的那种尴尬和死寂。   正当我有点开始后悔的时候,安亦翔又开了声。   “你今天想去哪里?”   一句话,我立马收回了刚刚要后悔的心情。   什么叫做‘你今天想去哪里’?或许早上秦皓哥和秦湘说的一点都没错,太容易得到的根本不会放心思!   “你来找我前都不准备的吗?”   “啊,我……”安亦翔被我这出其不意的反应一击,顿时手足无措的样子全写在了他的脸上。“我是想说看你想要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我帮你总结吧,安亦翔。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就是什么准备都没有,你就是懒得去为我准备些什么。   “随便吧。”   我不想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的话,我怕我会脱口而出说我想回家去,但那又不是我的本意。安亦翔啊安亦翔,其实只要是跟你一起,你今天要带我去哪里我真的都无所谓,只是看你那么不上心,你是不是还当我是从前那个你可以不屑一顾但仍然还是会追在你后面跑的窦小双?   或许我还是,但我已经累了,不知道还能跑多久。   我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是真的累了,今天还特别早起床洗头吹头和选衣服……算了,随便他带我到哪去吧……   “小双醒醒,我们到了。”   我迷朦地睁开眼睛,阳光打在外面建筑物的玻璃窗上再折射过来,十分刺眼。我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物。   “这里是哪里?”   “我们念的那所大学。来,我们下车走走吧。”   是呀,这就是我们以前读的那所大学,难怪那么眼熟。但是对这里我也是感到有点陌生的,毕竟毕业后我也不曾回来过,因为这里有太多从前的回忆躲不开。   “我自作主张把车子开到这里,你不会介意吧?”   我们一前一后地在校园里面走着,不过这回是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跟着。   “不会,反正我也很久没回来了。”我淡淡地回答,脚步很是缓慢,一来想仔细再看看一直避忌的地方,再来是想等他走到我身边来。   不过,他却始终没有跟上来。   “我回来以后都在忙,一直也没有机会回来看看。”   “喔。”我冷冷地回应。反正那些曾经可能对你来说也不重要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一直有这样消极的想法,活脱脱像个刺猬一样把整个气氛都搞僵了。自然一点,窦小双,自然一点……无论如何,这次约会即使安亦翔他不走心,你也应该好好放松地去享受它。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着的吗?快收起负能量!   我四处张望,突然一个转身,安亦翔差点没有整个人撞上来。   “这,这,这里好像改变了不少。”   一回头就看到他的脸离我的那么近,我有些结结结结巴。   “是呀,”他讶异的表情在一秒间绽放出暖色的笑容,“但前面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我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他以前住过的宿舍,也是我以前常常来站岗的地方。   学校虽然拆掉了几栋旧楼,又新建了一些新的宿舍,但他以前住过的宿舍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我曾经住过的却早在我大四那年就拆了。这我倒不惊讶,毕竟像安亦翔这样的商业系高材生是学校所重视的,当初入学也是配给比较新比较好的宿舍。而像我和秦湘这种满校园都是的普通学生,住的自然是最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宿舍。   即使对里面不熟悉,但宿舍外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可是熟悉得不得了。在安亦翔去美国后,我还是会时不时在这附近徘徊,直到毕了业才接受了那个事实。   “你以前在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在我还在沉溺于以前那段酸涩的回忆时,安亦翔已经走到停放了一排自行车的棚子。他用手轻轻抚过每一辆停放在那里的自行车,走到了尽头的一根柱子前顿了顿,然后靠在柱子上又抬起了头往以前住的地方看。   即使这次他的人真的实实在在出现在我眼前,但这画面却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不记得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啊,是这样么?”他厚实的背离开了柱子,语气中有些失望。   “嗯,太久了,都忘记了。”   怎么可能会忘记,只是想起来的话心里又是一阵心酸,所以才会选择不去回忆。那是多少个日子的等待呢?有时候等累了,腿酸了,就是靠着刚刚他靠过的地方,然后不停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个小时吧。但那一小时又接下一个小时的等待,往往都是要等到秦湘来抓人,我才乖乖跟她回去我们自己的宿舍。   嗯,都忘记吧。   我径自转过身朝别的方向走去,过了一阵子才听到亦翔从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   之后,我们又逛了逛以前上课的教课楼,也到了图书馆重温考生啃书备考的日子,还到过以前最爱最常去的那家食堂。只是今天刚好碰上例常打扫卫生的日子,食堂没有开门,我们也没机会再次尝尝学生时期那便宜又好吃的美味。   “小双,你会累吗?”   “嗯,还好,只是有点口渴。”   “那你到前面操场那里找个遮荫处等我,我去给你买饮料。虽然离太阳下山也不远了,但是这会儿还是有点晒,你先去那里休息吧。”他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珠。   “嗯,好的。”他这一举让我有些小鹿乱撞,在他还没看见我脸红之前,我赶紧转过身就往操场快步走去。   高中里的操场是不同体育社团练习的专属空间,大学里的操场却有着多一层的隐藏版功能。它除了是大学里面体育社团的练习空间外,它还是小情侣们爱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可惜,大学四年我都没机会来这里。   不说我体能差,安亦翔当时的课业繁重,也没有时间参与什么社团,我自然也没有来这里的必要。至于另一个来这里的理由更不用说了……   “对不起,等很久了吧?”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声音的主人却不是安亦翔,而是属于拥有一张阳光帅气脸孔的青年。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一个女生的跟前抓住了她的双臂,只是那女生一脸沮丧地把他推开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迟到的,刚刚……”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   一声嘶吼后,委屈的泪水开始从她的眼角溢出。   半晌后,那个男生把女生按进自己的怀里,贴在左边胸口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刚刚突然被林教授叫去帮忙整理研究报告所以来晚了,我没能来得及通知你,是我不好。宝贝,不要哭了好不好?”   女生一直在男生的怀里啜泣,她看不到的是男生一脸心疼与内疚的表情。那句不是敷衍、安慰她的话,而是包含了自责与诚意满满的道歉。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到这一幕心里是一阵莫名的苦,但嘴角却不自觉微微往上扬。   学妹呀,你等到的是一个珍惜你的人,你可知否?   男生在女生的头上落下了许多轻轻的吻,手不停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不久后,女生的情绪渐渐被他的柔情抚平,男生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便拥着小伊人离开了。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吗?”   这次不用循着声音找,我也认得出那把沉稳低音的主人是谁。   “嗯,不会。”   “食堂没开,我兜了几圈也找不到小卖部就跑回了车上拿饮料。”   你当然找不到小卖部,你离开后他们就已经迁到了学校的南门去了。   虽然他不似那个男生一般大口喘着气跑过来,但是看他额头上的汗珠和微微被汗水浸湿的上衣,显然也不像是在校园里闲逛闲晃后再走回来的。   他坐到了我的身边,拧开了保温壶倒出了一杯不知是什么的饮料递了给我。   我接过壶盖盛着的饮料浅尝了一口,竟然是冰过的,而且还是酸酸甜甜的,我便贪婪地一骨碌把整杯饮料给灌下我干涸的喉道。喝完后,整个口腔还充斥着淡淡的果香味,令人回味无穷。   “这个是……?”   “橘子茶。”他满意的一笑,从我手中拿过了被我一饮而尽的壶盖,又倒出了一杯橘子茶递给我。   这和我在超市买的那种即冲即饮的茶包很不一样。   我以前也尝试过想做出茶包冲泡出来的那种味道,但是现在喝的这个却是比超市卖的那种更胜一筹,不,是很多筹。   “你车里怎么会有橘子茶?”   乘喝着第二杯的空挡,我问了他一下。其实我还想问他这个是哪里买的。   “刚才出门的时候顺便带出来的,喜欢吗?”   “嗯,很清爽很好喝,比我在超市里买的茶包冲泡出来的还好喝。”喝完了第二杯,我把壶盖递给了他,抿了抿嘴唇,盼着他能再给我倒第三杯。   “喜欢就好,我家里还有,下次带给你。”看他接过壶盖就往水壶顶盖上拧紧,我不小心露出了失望与扼腕的表情。他愣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笑着。   “不要一下子把肚皮给撑破,我们后面还要去吃晚餐呢。”   吃晚餐的地方其实不远,车子从校园出发往东行,大概也就是个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一个热闹的小区。以前我也常跟秦湘和几个同学骑自行车过来这里逛逛,但也仅仅是逛逛,毕竟这里的消费对于当时还是学生的我们来说有点小贵。   我们下车后步行了大概不到五百米,就到了一个位置比较内里的小西餐厅。这间西餐厅虽小,但是里面的装潢却是格外的精致。餐厅里面都是柚木制的桌椅,酒红色的壁上挂着许多主人家留洋的时候买回来的装饰物与拍的照片。但这家餐厅最大的特点还是得属它有个每晚都起着火的小型壁炉,就如我们在一般美国家庭里面会看到的那种一样,空气里会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烤木香气,让人倍感温馨。   我会那么清楚主要是因为我早在刚开始大学生涯不久就发现了这么一个地方,但就是觉得这里消费不便宜,所以一直都不敢踏进去,只能每回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停下脚步往里面张望一下。一直到我们快毕业的那会儿,我才跟秦湘两个人捧着打工赚到的钱来这里朝圣一下,而且一坐还坐得真久,把里面的每个细节都用眼睛摸透了一遍。   但可笑的是,我也就只来过那么一回。   就在正式踏入了社会工作,这里的消费对我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的时候,反倒是没曾想过要回到这里来看看、来吃吃饭。   “请问二位的牛排要几分熟?”   一名看起来很和蔼的侍应大叔亲切地问着。哦,忘了一提,这里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这里的侍应生清一色都是一群有些年纪,并在服务领域里经验老道的中老年人,所以服务可是特别的贴心与周道。   “给我八分熟吧。”语毕,我把菜单递给了头发有些灰白却梳得十分整齐的侍应大叔。   “我跟她一样,另外再给我们开一瓶零五年的Chateau Brane-Cantenac。”   “好的,先生。请两位稍等片刻。”   不久后,侍应大叔拿了一瓶红酒到了我们的面前,稍稍倒出了一些进两个杯子让我们品尝。   “小双,这支红酒可以么?它的口感虽然有点辛辣,但一会儿配T骨牛排应该会很不错。”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问道。   他这样晃着晃着,在柔和的灯光下我看得有些陶醉。   “嗯,好的。”全听你的,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有研究,通常都是远宏点什么,我就喝什么。   “那好,我们就要这支。”他对我微微笑,撇过头又嘱咐了侍应大叔道:“请你帮我们醒酒,大概上主菜的时候才拿上来。”   “好的,先生。”   我打从心里对他点菜时的范儿多了几分崇拜之心。   也不是说我身边就没有一个会这样点菜的人,至少远宏是,秦皓哥是,甚至连秦湘都是,但我总是学不会他们那套,就只能每次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点菜。思绪飘到这里,我突然想起秦家兄妹今早的嘱咐,立刻收起了我眼皮底下的崇拜。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家餐厅?”侍应大叔离开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出于好奇,我便借机会先开了声。   “以前有个朋友提起过,但我从前也没真的来过这里。上网查了一下,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了这餐厅还在,便想说顺道来看看。”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里是捉摸不透的情绪。他是个掩藏高手,亦或者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从细节中去洞悉别人思绪的人。   “怎么了小双?你不喜欢这里么?”半晌后,他看我没搭话,问了一问。   “不会,以前我也想过来这里,不过那时还只是个学生,负担不起。”其实我也跟你提起过,不过是在信中。但是想到当时摆在我家门口的每一封信件毫无一点被阅读过的痕迹,如当初我送去时一般的完好,你又可曾知道我信里面写过些什么。我暗自在心里自嘲了自己一下,表面情绪却是尽我所能地控制得很好,不敢有半点泄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早已经习惯了拿这件事一次又一次地捅着自己、警惕自己,今天又怎么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什么呢?   只是今天坐在他面前又再旧事重提,冲击可不小,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难过。   看着坐在对面的他,我的双唇抿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对眼前的他心里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的滋味,但我也只能在心里苦,因为我发现我还是想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他,虽然也不知道能够看多久。   就如他突然回来又出现在我面前一样,他也随时有可能会像以前一样突然地就离开了。真是不该沉溺又情不自禁……   前菜吃完后,主菜吃到一半时,侍应大叔在安亦翔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事的,小双。”听到我的提问,他立即松开了眉头,淡淡一笑。“刚刚我没把车子停好,堵住了外面的道路。我现在就过去把车子移开,你先吃吧,我去去就回。”   “嗯,好吧。”   只是他这一去移开车子却是去了超过一个小时,电话也联系不上。   我静静地吃完了T骨牛排,又喝了快半瓶的红酒,没有一丝的不安或不耐烦。   或许这样的结果在我心里也预演过,习以为常的无结果等待对我来说并没什么。那么多年后我还会上这样一个当,只能怪自己笨。   安亦翔,在我房里你说过只要我想见你你就会马上出现,那你现在就出现给我看。   呵,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魔法又怎么会奏效?   我喝完杯中最后一滴红酒便站起了身,要往结账柜台走去。   “小姐,您这是要离开了吗?那位先生还没回来呢!”侍应大叔刚好过来给我添水,惊讶地问道。   “他不会回来的。我自己能结账,请帮我买单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勉强挤出了一个不到嘴边的微笑想要安抚他。   “可,可是您的甜品还没上呢。”   “我饱了,不吃了。”即使让我吃世上最好吃的甜品也抹不去我心中的苦涩。   “可是……”   “买单,谢谢。”不等侍应大叔再说些什么,我以很肯定的语气要求他给我买单,因为继续逗留也只是让我看起来更不堪。   “小双,对不起我……”   我没回头,起了身便朝柜台走过去,想要自己去结账。   他却跑到了我的跟前,挡住了我的路。   “小双,小双,你听我说……”   “为什么你不干脆呆在美国不要回来?!”   虽然我也有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震慑住,但我还是依旧保持恶狠狠的目光注视着他。是呀,干脆就不要回来,即使回来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愚弄我很好玩吗?   他无语,无力地收回了抓住我手臂的手,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正当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恢复回平顺,要错开他踏出下一步往柜台走去时,旁边突然一阵骚动。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群侍应不知从哪里窜出,推着三个车子的蛋糕、唱着悦耳的生日颂向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侍应群里面还包括了刚刚为我们服务的大叔。   “你大二那年在信中说过希望以后我能带你来这里帮你过生日,算起来,加上今年没能赶上的,我一共欠你十个蛋糕……虽然今天并不是你的生日,但我想在今天把债清了,明年开始就能和你好好过每一个生日……”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压越低,让人看不到灯光打在他脸上形成的阴影里面是什么样的一个表情。   这回换我无语了。   纵使有种眼泪快夺眶而出的感觉,我也哭不出来。脑子里面万千思绪乱窜得厉害。   信?他看过那些信吗?   我那么多年的笃定完完全全被他一句话给推翻。   “窦小姐,其实都是我们的餐厅不好。安先生其实早上就已经把之前在别处订制好的蛋糕送到我们这里置放,只是我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放蛋糕的那个冰柜突然不走电,蛋糕全都融化变质了。安先生也是临时出去张罗才会那么久都不回来的。”侍应大叔走了上来,娓娓道明了一切缘由。   我一直看着他,他却始终没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想是我刚刚那句话伤害了他,罪恶感瞬间充斥着我整颗心。我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闷,难过得我眼泪直流。周围的人群看到势头不对,也早已悄悄离场,只留下周围十个蛋糕上的烛火微弱地照耀着我们俩。   本是一个温馨的场面,却落得这样的结局,都是我的错。   而我现在除了低头哭泣,什么也做不了。我讨厌这样别扭、无能的自己。   “小双……”   沉默了许久后,我终于又听到他叫着我的名字。我一抬头便能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快速地找到了他的脸孔。   “小双,不要哭……”   没等他的句子画下句点,我使劲一跃,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环抱住他的腰,不肯放手。   “我以为你又跟以前一样偷偷走掉了!”   语落,我哭得十分凄厉,明明受委屈的是他,自己却喧宾夺主般哭得跟一个需要被哄的小孩一样。我的双手明明已经把他扣得很紧,却不停想要往他身上贴得更紧,深怕一点空隙都能把我们分开。   直到我感觉到他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双臂也围绕着我,把我紧紧环扣在他的怀里,我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我感觉到头顶上是他炽热的双唇在轻轻地游移着,但我那已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出口发泄出来,又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得回,只能哭得更大声。   庆幸可能今天是平日的缘故,整个餐厅也就只有我们这两名客人。   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后,安亦翔的上衣胸前那一块早就被我的泪水浸湿,我的脸贴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更别说是他了。我带着几分羞涩与尴尬,默默地松开了手,挣脱了出来。   “对……对不……对不起。”刚刚哭得太厉害,我一个鼻息提不上来,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很困难才说出口。   “对不起,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他双手握住我的脸庞,拇指擦拭着我眼角的泪水。他的眼里尽是满满的破碎,话说到这里就哽咽。   我再次一头栽进他的怀里,也顾不着他衣服上那湿冷的触感。这个拥抱比刚刚的轻很多,主要是想安抚他。   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你也快要哭了。我不要看你哭,安亦翔。   真的不得不再次庆幸今天餐厅里面没有别人,任我们像这样抱着杵立在那里许久也不会招来任何怪异的目光。但是若能够这样一直抱下去,我也顾不得任何人的眼光。   真的过了好久好久,我都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我也仍然舍不得放开他,而他也没有要放手的迹象。我微微调整一下,侧着脸庞想要呼吸得更好,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一幕又让我伤感起来。   “小双?小双,你怎么又哭了?”感觉到我在他怀里又开始颤抖啜泣后,他终于放开了我,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问道。   “我的蛋糕……”我指了指围绕着我们的那三车子的十个蛋糕。   烛火早已燃尽熄灭了,而残留在蛋糕顶部上的正是融化开来的五颜六色彩蜡,这下怎么吃呢?想到这里,我的鼻头一酸,眼泪又再次泛起。   安亦翔也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却是没有要先安慰我,反而大笑了起来。   “窦小双,你怎么还是那么可爱?我该拿你怎么办?”   说罢,他把我翻了个身,从后面把我环抱着。他拿起了摆在蛋糕旁的叉子,轻轻地拨开了融化的蜡烛,挖了一口蛋糕便往我的嘴边送。   “好吃么?”   “嗯,但可惜奶油没了。”少了一层奶油就好像少了一丝原本应该有的甜味。   乘我一个走神,他把我转了回来,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   “这样会不会比较甜一点?”   这样的举动让人始料不及,我的害羞脸红也自然显露无遗。   看着我脸红,他一脸满足地笑了笑,再次把我拉进怀里,让我的脸贴在他的左胸膛上。   “以往未能帮你过的生日我今天都补给你。虽然不算完美,但我会在学习中越做越好……你也知道我的学习能力向来不差,你会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每年都帮你过生日吗?”他在我耳旁小声却字字清晰地说着。   “如果你能把十个蛋糕都吃下去,我可以考虑一下。”我努力压制心里的心花怒放,势必要扳回一局。   “唉,早知道我就买杯子蛋糕好了。”语毕,我感觉到抱着我的人有些微小的动静。从他怀里抬头一看,他竟然真的开始吃着蛋糕。   “你傻的吗?十个蛋糕怎么吃得完?”你吃完了也该患上糖尿病了吧!   “小双,当初的错我改变不了,能够做的就只是弥补之后再给你一个更好的现在与未来。”他认真地望着我,像是要把他的想法透过四目交接的交流植入我的脑海里。说完后,他又开始吃着蛋糕。   我拿起了叉子,也学他拨开蛋糕上面的蜡,开始吃了起来。   我这突然的举动让他先是一愣,之后又笑着继续吃蛋糕。   过去改变不了,但现在与未来可是要一起去创造的,我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吞下十个蛋糕?   而我们还真的在餐厅打样之前把所有的蛋糕都吃完了。   我想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日子,谁要是敢在我面前提‘蛋糕’两个字,我恐怕是要跟对方绝交了。   -十个蛋糕(完)-   信三封   安亦翔:   下个星期就要考试了,你准备得如何?   我想这次的期中考应该对你来说是小儿科吧?毕竟你都在这里呆了一年了,但是这却是我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大考,如果我说我不紧张,你信吗?   但是除了这个周末不回家,留在宿舍里啃书以外,我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策略了…… 更何况我现在可是在分神给你写这封信呢,呵呵。对了,你在这校园里可曾听过医学系那里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听说以前有个学长温书温得疯狂的时候,竟然把书撕下来吞进肚子里,之后还真给他考到了一个特优。你说,若我也学他那样把书撕下来吃进肚子里真的会有用吗?我好想试试看,但又担心只会落得一个东施效颦的下场,白吃了那些书。   话说回来,我也算是很乖的。   我一整个寝室的室友周末都跑出去玩了,但我还坚守在这里,勉勉强强还是能看得进一些资料。你知道吗?我们这次第一门要考的科目竟然是国史!你也懂的,平时这些历史事件我就当做小故事看看就罢,现在却要我把年份、次序什么的都一并记下来可是会要了我的命呀!我的脑袋就是对记忆数字不敏感,若我的脑袋能有你一半的好使就好了,或许我不会进入中文系,而是直接跑去商学院当你的小学妹。^_^   唉,不说考试的事情了,我们想想考完试以后要做些什么吧。   上回我跟你提过我在系上交了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吧?她的名字叫秦湘,和我又是住在同一个寝室里。平时笔记借给我抄之外,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跟我分享。她家虽然在这里,但是每回放假都会去她母亲的故乡游玩。这次她还邀请了我一同前去,所以我这阵子也有点小小分心去网上查看了一些有关那里的资料。   她母亲的故乡在Z州,她外婆的老宅子就在一座很漂亮的水乡小镇上,无论是那里的空气或者是镇上的风情都很好。秦湘说我可以随她到她外婆那里小住几天后,再一起到几个邻市去游玩。   可是,我这一去可是要去上大半个月,会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你了,安亦翔。:(   不过如果要去玩的话,我爸妈还是有开出条件的。我必须得在这次的期中考考得好我才能去,不然一切就免谈。要不我就干脆考不好,留在这里跟你一起打打工,偶尔出去逛逛,就这样度过一整个假期,你说好不好?:D   好了好了,我该继续回去啃书了。   如果这次的考试我真的考砸的话,想必你更是不会理我了,又怎么会带我去玩呢?嘻嘻,我还倒不如跟秦湘两个人痛快出游去!到时候我会买很多很多的特产回来给你们吃的!   这会儿我才刚读到秦始皇统一六国的那一段。唉,你说那个秦始皇堂堂一个帝皇怎么当得是如此的失败呀?如果当初焚书坑儒做的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话,我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你或许也有时间陪我玩了呢。   好了好了,真的就此停笔了!考完试后我们在家里见!   小双   200X年X月XX日   ------------------------------------------------------------------------------   安亦翔:   最近天总是阴阴的,你说是不是梅雨季要来临了?   每当梅雨季来临,我总忍不住犯起了忧郁。我原以为所有的女生都应该是跟我一样多愁善感,随着天气的变化,情绪也是会有所起伏,但自从进入大学和一群室友同住后,我才赫然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近来,秦湘她们几个丫头都怕我会得忧郁症,拼了命要把我带出去玩,但那岂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雨天,我除了犯忧郁外,我全身的骨头都像是中了‘化骨绵掌’一般,懒散懒散的,倒是这所谓的‘忧郁’,让我在秦湘她们面前完美地掩饰了我的懒散,呵呵。   不过这样的时节还真是写作的好时机,所以我又给你写信啦!   安亦翔,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以前午餐时间去到一号食堂,偶尔还会碰到你和你的同学在一起吃午餐,但最近怎么都见不到你了?你该不会换去哪家更好的食堂吃饭了吧?如果是这样,一定要告诉我哦!不要有好东西却不跟我分享,小心我找阿姨告状去!   提到阿姨,那天她让我给你送的那一袋小橘子你吃了吗?她也有让我带一袋回去寝室吃,味道可香可甜了,结果我都还没吃上几颗,就几乎让我那群室友给秒杀了。幸亏当时我还偷偷藏了一些在书包里,就是打算乘她们今天出去玩的时候可以好好独享!   但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剩下的那几颗小橘子竟然被我给毁掉了! :’(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突发奇想,想用那些小橘子来弄一壶橘子茶,所以我就把那些橘子给剥了皮,一颗不留地把它们全放进一壶泡好的立顿红茶里面。但我真的万万没想到这样泡上一阵子后,茶里非但没有果香味,还有一阵说不出口的恶心滋味!最后我也只能默默把它们连茶一起倒进马桶里冲掉,还真是糟蹋了那些小橘子!呜呜呜呜……   或许这就是我想要独自享用那些橘子的报应吧!   唉,终于下雨了,我瞧这天也是闷了个老半天,现在终于能够有所释放了。   或许老天爷也为我损失了那几颗小橘子而感到难过,所以就流泪了。   好怀念以前高中的时候,你就住在我隔壁,下雨天的,我也还能见到你。   安亦翔,这样的雨天,我好想你……   小双   200X年X月XX日   ------------------------------------------------------------------------------   安亦翔:   你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去了军训呢?   今年我的生日大家还真是都落了个凑巧,凑巧都不在我身边。你说,你们都是约好的吗?   偏偏爸妈这个时候意外得到旅游券出门玩去了。   偏偏秦湘跟男友吵架了,我也不好意思约她陪我一起过。   偏偏大家刚好各自都有事情在忙,也没人记得我的生日。   我也不求热热闹闹过一场生日,二十岁我也算是一个大人了,有没有一个格式化的庆生其实也无所谓。但像今天这样在生日当天完完全全被遗弃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我心中难免还是会难过的。   我今天就漫无目的地逛,竟然又是来到了XX区的那家西餐厅。   妈妈原本给了我一些钱让我跟朋友们好好过一个生日,既然没人陪我我就干脆自己进去吃个大餐,但是还没进去就从窗外看到了里面有人正在庆生。虽然我们是同一天过生日,但是里面那被人团团围绕着的女生却比我幸福多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一个人吃饭。   漂亮的蛋糕上面插了两根长长的蜡烛,竟然还是跟我同岁数。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看着她的伙伴们为她唱着生日歌又促她许愿的,我也禁不住沾着她的光,合上眼睛默默在心里许了个生日愿望。   哪怕这辈子就只有那么一次也好,安亦翔,你以后赚了钱能不能带我来这里给我庆祝生日呢?   小双   200X年X月XX日   -信三封(完)-   抢人   我独自坐在饭桌前,静静地欣赏着我眼前的一桌佳肴。   烤鸡胸肉生菜沙拉、西芹胡萝卜清汤、青酱蛤蜊意大利面,另外再配搭一壶看似跟这些菜色很不搭,却意外蹦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日式清酒在小锅里温着。   一切是如此的完美,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今天这些拿手菜里面好像少放了什么调味似的。   随意吃了几口,我发现今晚煮的晚餐实在是越吃越对不上味,只有这一小瓶酒倒还能咽得下去。   秦湘本来就是当空姐的,常常不在家也就算了,但自从小双和那安亦翔的感情尘埃落定以后,这小丫头可是越来越晚回来了。整个房子顿时变得好冷清,日子也过得好无味好无聊。   起初我也是很享受这份清净,但那也只是起初的那两三天。   唉,算了。   我把桌上的食物全部倒进了垃圾桶,把碗碟洗过了之后又是闲了下来。   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东蹭蹭、西摸摸,最后洗了个澡,弄了一小碗我独创的蛋白鳄梨保湿面膜液涂到脸上后,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钟了。   房门外一片寂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在手机上滑动了我的拇指。   「窦小双,我在敷蛋白鳄梨面膜,再不回家就给我用光了。顺道提醒你一下,今早近看你的时候,发现你的皮肤有点干燥,毛孔正在无限扩大中。」   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的手机一震,果然是小双的回复:   「坏人!坏人!坏人!哪有人会像你这样形容一个女生的毛孔?!我快到家了,把面膜交!出!来!」   看到了她的回复,我不禁得意地嘴角往上扬,但这一扬,我却感到右脸颊那原本有点紧实的肌肤有种不陌生的崩裂感。   坏了,时间还没到,浪费了这一脸面膜。窦小双,你才是真正的坏人。   当我还在浴室里面洗脸的时候,大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像是要把大门给拍烂了。我急忙擦了擦脸,却故意拖着脚步往大门走去。窦小双这个迷糊虫肯定又是忘了带钥匙,但有必要把门拆了么?   “欸欸欸,你是在闹肚子还是……”   “抢……”   抢劫?!   大门一打开,一个满身酒气的陌生男子便往我这里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使出平时有在练的擒拿术,抓准了对方一只手臂后,再给他来了一记给力的过肩摔。   “哼,抢劫也不看看地方,撒酒疯也不看看是遇见谁!”   “抢人!我们要抢人!于远宏,你兄弟我一定帮你把人抢回……”   你妹的,屋里被打趴了一个,门口竟然还站着一个。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个人却自己踢到了门槛,直接面朝下地跌趴在地上。   抢人?于远宏?   怎么名字听起来那么耳熟?   走上前去看了看被我过肩摔,现在鼻子正挂着两行鼻血的男子,才赫然发现他就是那个小鲜肉!   “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传来了小双的惊呼。   回过头,她和安亦翔双双站在门口讶异地望着屋内的一切。不过也就半晌的时间,小双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屋内地板上,挂着两行鼻血的人。   “于远宏,于远宏,你怎么流鼻血了?”   小双挣脱开安亦翔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下子就飞奔到了于远宏的身边扶起了他,还用自己的手擦拭他的鼻血。安亦翔的眉头微微一蹙,虽然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淡然,但这一幕却刚好被我收入眼帘。   “刚刚我听到有人敲门,以为你又忘了带钥匙,没想到一开门就有个人突然扑了过来,我便反射性地给他一个过肩摔。那边躺着的那个是自己踢到门槛摔进来的。”   安亦翔扶起了原本面朝下的那名男子,看到他正好也挂着两行鼻血,如同于远宏一样,我在心里简直是不受控地狂笑不止。   “陈杰?怎么陈杰也在这里?”小双看到了鼻血男二号,眼睛瞪得是大大的。   “你也认识他?”安亦翔终于开了口。   “嗯,先把他们扶进来吧。哥,亦翔,麻烦你们帮我一把。”   折腾了好一会儿,把他们两个扶到了沙发上,又给他们止住了鼻血,他们也仍然还未酒醒。对于这对难兄难弟的突然到访,小双也是费解。小鲜肉我们自然都不会感到陌生,另外一人也好像曾经是小双的学生,所以小双便执意把他们留在这里一晚。总不能在这个时间把两个醉成不省人事的人往他们的家里送。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么?”   安亦翔关切地问着小双,但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他压抑着的是有些不满的情绪。   这也难怪他会这样,我房间本来就小得跟储物间没两样,虽然秦湘不在家,但随意就把两个醉汉丢到她的房间也有些不妥,所以小双就自告奋勇地献出她的闺房让他们睡,自己则去秦湘的房间睡。   但小双此刻心里牵挂着的是她两个宝贝学生,又怎么会察觉到安亦翔的不满,或者应该说是嫉妒呢?   “不然我联络一下远达……”   “别别别,你千万不要联络他!”小双急急忙忙地回绝后又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关系的,我会帮小双照顾他们,到时间就会让小双准时去睡觉。”   终于又是到了我该出手的时候,不然这两人又不知道要在那里纠缠多久。   安亦翔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还是给了我一个感激的点头示意,之后便随着小双下楼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睡死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浮现了一个设想,眉毛高高地一挑,整个人瞬间从刚刚吃晚餐时的低落中重新活了过来。   抢人?   看来又是有场好戏在酝酿了。   “哥!你怎么还杵在那里也不帮忙呢?”   本来以为两人下楼后还会情话绵绵好一阵子才上来,没想到在我还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神游时,小双已经站在房门口了。   “我要帮啥忙呢?”   “嗯,我不知道耶,要不先帮他们把鞋袜给脱掉,再把衣服给解松一点?看他们这样睡着的样子怪不舒服的。”   “我不碰臭脚。”   “……算了,我来脱鞋除袜,你帮我把他们衣服上的纽扣给解开两颗吧,那个我做的话恐怕有点不方便……”说完,她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天啊,都有男朋友的人还那么害羞,我真是无语了。   我唯有听从她的指示给他们解开了衣服,拿湿毛巾简单地给他们擦拭一遍后,再好好地安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毕竟是两个成年男子,这样一弄也费了我不少力气与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以后,我已经敌不过倦意。   “你还不去睡么?”   “于远宏好像有点发烧呀,怎么办?”小双拿起于远宏额头上的湿毛巾,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焦急地问道。   “那可能只是他喝了太多酒,发热而已。等明天一早热气散去便会好了。”   “可我有点不放心。要不我再给他敷敷冷毛巾,等到他的体温降了一些后,我才去休息吧。”   “那随你好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不要太晚睡,你的皮肤。”我朝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邪邪地一笑。   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一个人,这会儿我都不知道给她杀了多少遍。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半。   本来我就有早上六点钟起床到附近慢跑的习惯,但经过昨天那样的折腾,我今天竟然睡过头了。但这一睡也的确把疲惫给睡走,剩下的又是体内饱满的元气。   就不知道小双昨晚在秦湘的房里睡得好不好?   虽然她应该不会太认床才对,但我还是禁不住想上楼去看看她,顺便问问这只贪睡虫早餐想要吃些什么。   没想到打开秦湘的房门后却发现里面是空无一人,床上没有半点被睡过的痕迹。   我眉头一紧,便赶往了二楼右侧的房间。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整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睡着的小双。   “小双,小双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呢?”我摇了摇她的肩膀。   “啊?上班时间到了是吗?”她在我的摇晃中被惊醒,有些恐慌、有些迷蒙地问道。   “上什么班?今天是星期六。你在这里照顾了这个小子一整晚么?”   无奈的是,小双一听到‘星期六’三个字,便安心地又呼呼睡了过去。   真是让人无奈又心疼。   是要有多累,她才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能睡死过去呢?   看着床上那小鲜肉是一脸安详的睡样,要不是怕吵醒小双,我还真恨不得立刻把他给掐醒。   我抱起了小双便往秦湘的房里走去。   怀里的小双虽然重了不少,但我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毕竟相较之前她出院时的憔悴,现在这样的她才是刚刚好的。   爱情的魔力果然很大。   把小双放在秦湘的床上安顿好后,我又走回小双的房间,想把那两个小子叫醒。   “喂,起床了,太阳都晒进来了!”   我一把把盖在他们身上的棉被给扯下来以后,开始把被套给拆了。   这两个人身上那一股刺鼻的酒气,简直是熏臭了我们小双的床和被子,等会儿我又得好好给她换换了。但首先就是要把这两个垃圾给移开才能成事!   原本盖在身上的屏障突然被扯掉,先惊醒的是那个叫陈杰的家伙。   “这,这里是哪里?”   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双手一直在摸索、在找着什么。   “眼镜在你九点钟方向的床头桌上。”   他还真是幸运,昨天那么一跌,眼镜刚好也飞脱出来,所以并没有因为他跌倒而给压碎。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他戴上眼镜,看清楚了四周后却反而更摸不着头绪。   “我是谁不重要,至于这里是哪里,你就好好回想你们醉倒以前企图做的事情,自然便会有答案了。不过在那之前,把你的兄弟叫醒再给我下楼来。”说完,我抱着小双的被子就往楼下去了。   一定要乘早上阳光晒得进来时,好好晒晒小双这床被这两个小子熏臭的被子。   “我说这位大哥……你能不能给我们俩盛碗你在煮的东西?”   我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哼,给你们准备面包、果酱和咖啡已经是对你们很仁慈了,还想打我为小双煮的鸡丝粥的主意?门儿都没有!   “这锅鸡丝粥是给小双煮的,没你们的份。”我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手上搅动粥的动作没停过。   “小双她在哪里?”   饭桌的方向传来了另一把有点心虚的声音。   我淡淡一抹不到嘴皮子上的笑,it’s showtime!   “我把小双抱进我妹的房间睡了,难不成你要她跟你们这两个小子共处一室么?这会儿还早,她还没醒。”也不知道小双是几点钟睡下的,但我估计这锅粥应该是要放到中午给她当午餐了。我转过身冷冷地瞪了于远宏一眼,他脸上尽是难堪。   我淡然地坐到了他们的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话说你们昨晚大闹我们家大声嚷嚷着要抢人,究竟是要抢谁?窦小双么?”   不拐弯抹角本来就是我的特点,但这样单刀直入的提问却是把眼前的两个人给吓傻了。   我淡定地喝着咖啡,良久后于远宏才轻轻地吐出几个无力的字。   “小双她知道了吗?”   “她到家以前你们俩一个被我摔昏了,另一个则是自己踢到门槛跌昏了,她来不及看到也没人能跟她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我就觉得今早起来一身酸痛,原来是你……”一旁的陈杰开始扭扭肩膀,一脸不满地说着,但很快就被我打住了。   “这位小兄弟,你正好是自己踢到门槛跌进来的那个笨蛋。”   他一脸尴尬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些什么,便拿起了面包开始啃食。   于远宏原本僵硬的肩膀悄悄往下塌了一些,虽然幅度不大,但看得出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换了个姿态,他又缓缓地说:“秦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昨晚我不过是和陈杰喝多了,才会跑到这里失态。所谓的‘抢人’也不过是酒醉后说的一些胡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含义,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会说那些了,希望你能够见谅。”   “喝醉了还会记得要往这里跑?”我向于远宏投以一个犀利得能够穿透他的眼神,嘴角是藏不住的笑里藏刀。   于远宏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于是我换了另一个方式出击。   “欸,我说你们两个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可不轻,幸好有安亦翔帮我把你扛上了楼。”我的目光还是直直地看着于远宏。对,就是你的情敌把你搬到了小双的床上的。   于远宏的面色越发难看,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如果他知道小双在房间里照顾了你一整夜,想必他的表情应该也会跟你现在的一样难看。”我笑眯眯地对着于远宏说道。   “小双她……”他眼底闪烁了一丝喜悦与疼惜的光茫。   昨晚他们这样闯进来,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个谱,现在软硬兼施的压迫也只不过是想进一步证实我的揣测。但现在看到了他眼皮底下的真情流露,反而令我这个旁观者开始有点担心了。   “小双只不过是看你有些发烧才尽了责任照顾你一下,没想到她自己却不小心在床边坐着睡着了。”我想把小双对他的关心尽量淡化成是对朋友的责任,希望于远宏能识相地退一步。   但万万没想到沉浸在悸动里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于远宏,我都说了窦老师心里是有你的!”一旁的陈杰大概是没听出我在话上刻意的修饰,竟然在这里给我添乱!   “这位大哥我就老实跟你说吧,我们昨天就是来抢人的!这个于远宏暗恋了窦老师那么多年却一直没能表白,结果错失了机会就跑来找我一起去买醉。呵呵,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茫了,竟然鼓励他把窦老师给抢过来,结果我们就真的来了。”陈杰一头热地把来龙去脉说出来。   我的天啊,我一点都不想要知道呀!   然后饭桌上又是陷入了带着一些乌云在头顶上飘的沉默。   两个都是苦等着自己所爱的傻人,我也不忍心为了一人去劝退另一人。   “你们吃饱了吧?吃饱了把杯盘放着就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我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水槽把自己的杯子洗了洗,不敢再回头看于远宏。   他们离开以后,我把小双的床单给换了,顺便再帮她简单地把房间给整理后,便到了秦湘的房间看看那个还在梦乡里的小傻瓜。   窦小双呀窦小双,没想到你的情路跟你的名字一样都带个双,你如果知道的话,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熟睡的脸庞。说实在,小双还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唉,算了。   未发生的事等以后真发生了再说,无论再大的风浪,哥都会倾尽全力为你挡!   “唔……”在我手心下的脸庞有了些许的动静。   “小双,快中午了,醒来吧。我给你煮了鸡丝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脸。   她听到了有吃的,迷蒙中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缓缓起了身。   无论你最后情归何处,哥都希望你这辈子能像现在这样幸福地笑着醒过来。   -抢人(完)-   Men's Talk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我如同以往享受着每天日光浴的洗礼。   今天的太阳虽然有些被厚重的云层给遮挡着,但我的心里却是有着一抹无需太阳穿透进来,也能油然而生的暖意。甚至连我手上捧着的黑咖啡也不知怎么的,喝起来嘴边就是萦绕着一股芬芳的甘甜。   冷峻如我,其实对很多事情已经麻木了,却没想到这很多年后才迟来的甜蜜,竟然能让玻璃窗上映出来的那个与我有着相同样貌的影子,看起来满脸的幸福洋溢。   这究竟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幸运?   正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办公室门上传来了两声不急促的叩门声。   “进来。”   我缓缓地回过身,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是时候收起情绪,好好工作了。   “安先生,早安。”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秘书小张。   “我吩咐你去查的事情有头绪了么?”   “我正是进来给您报告我们调查出来的结果的。果然不出您所料,纯义金融的文总最近与凯瑞集团的王总走得很近,似乎想要合作一起标下我们准备投标的那块港湾附近的地皮。”   这两人或许也是得知了将来政府会对港湾重新规划的消息后,才会突然联合出手的。我们集团现在拥有的是左翼和右翼的那两块地皮,若是中间这一块让他们给标去了,想必会影响我们对于那一区域的未来发展宏图。   文汉生,你还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上次造谣我出卖何然的事情我都还没跟你好好清算,这会儿又想来打击我。   “查出负责销售这块地皮的公司了么?”   “我们现在所掌握到的资料是说这家公司是一家在国内还没什么名气的美国公司,他们想藉由这个案子正式打入我们这里的房地产市场。至于他们亚太项目的负责人是谁,我们还在调查中。”   “好,如果有什么消息,你就随时向我汇报,文总那里也帮我盯紧一些。”   听完了我的吩咐后,小张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有点皱着眉头地杵在那里,欲言又止。半晌后他才开口,道:“其实安先生,我们不是已经掌握了文总收买人造谣您出卖何然的确切证据和人证了吗?我们何不把这件事公开,直接打击文总和纯义金融?”   “嗯,我自有打算。那件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我们看看情况再出击吧。”我淡淡地回答。   “是的,安先生。我先出去工作了。”对于我的答案小张似乎很满意,他就一直是那么信任我的每一个决定。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并非不想立马出手还击,只是如果又把这事情扯出来的话,受害最深的还是何然。虽然不是我把他隐藏很好的秘密给卖了,但想到那天舞会上,他那幽怨的眼神,我不禁对他有了几分怜悯。   如果小张知道我迟迟不出手的真正原因,还真不知道他会如何看我这个他一直视为学习对象的上司。   以前我的人生里面就只有自己与利益,虽然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也不会对他人有多余的同情或为他们去设想。重遇小双后,确实改变了不少我待人处事的观点,可那样也未必是不好的。商场上虽然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但凡事留一线,日后总是好相见的。   “小双,这里!”   看到下班潮的人流开始从一部部下来的电梯里涌出,我开始绷紧了神经,就怕会一个不小心错过了那小小的倩影。幸好没等多久就看到她出现在人群里,我便朝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会来的?不是说好在我家楼下碰面再一起上去吗?”小双很快就蹦到我面前,牵着我的手喜滋滋地问道。   由于我们正处在热恋期,常常都是腻在一起,所以小双已经有整整一个月都没回家里一趟,让叔叔和阿姨都纳闷不已,差点就要过来看看小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我们便打算今天回去探望他们,顺便把我们的事情给公开。   我的工作地点离她家比较近,所以我们原本是约好了时间在她家楼下碰面的,我也打算乘那个空挡给叔叔阿姨张罗礼物。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下午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因为下雨了,我想你了。”我一手接过她的包包,另一手把她从肩膀揽进了怀里,再在她的额头上盖上一吻。   傻瓜,我是怕下雨天你会想我,我才会来这里接你。   “下雨的时候我也会想你的呀!”比起刚刚开始交往时的羞涩,现在的她可是毫无掩饰地表露出她对我的情意,正如当初的那个窦小双。   “窦小双,这大庭广众的,你那么大胆地向我示爱,不害臊么?”我的话语虽然是在调侃着她,但说完后嘴巴又是不受控制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那你刚刚又偷亲我!”她撅起嘴,狠狠地瞪了我一下。   要不是我弯下去亲她的幅度会大得引人旁观的话,我真恨不得下一个吻是落在她那撅起来的双唇上。来日方长,我笑了一笑又往她额头献上我的唇,只是这次停留的时间多了两秒钟。   “这是光明正大地在亲你。好了,我亲够了,我们要不要出发?”   从见到她出现在人群里开始,我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有时候我也会对自己竟然有着这样的一面而感到讶异不已。窦小双无疑是个情感开发大师。   “你车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   一爬进我的车里,小双就瞄到了放在后座要给叔叔阿姨的礼物。   “总不能空手到你家吧。”   “你上次不是已经送了很多过来吗?”   “傻瓜,那时候带礼物去登门拜访的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邻居小伙子,你说今天我又是以什么身份去拜访他们呢?”我温柔地摸了摸她不久前为我挡过一拳的后脑,虽然已无碍了,但每每想到还是会心疼。   小双是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所以经我这么一提,脸上还是难免会露出了一些羞涩的神情。虽然说以前我也没少出入他们家,但这回可是以另一种身份去拜访,我也不由得慎重了起来。   雨天打断了我要亲自去采购礼物的计划,于是我便上网选购了一些礼品,再选择最快的配送服务送到公司来,勉强还能在我出发去接小双之前赶上了。   快出高架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天空也露出了太阳下山前最后的一抹晚霞。   车子刚驶到了她家楼下停泊好,她也不等人,提着自己的包包,迫不及待下车后就往楼梯间跑去。   “小双,你怎么就不等我一下,我……”也是会紧张的。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消失在那个楼梯口的转角,往上一层去了。我也只能拎着大包小包紧跟在她的后面。   “爸、妈,我回来了!”小双那爽朗又带着点撒娇的声音在走廊就能听到了。   “怎么那么快就到家了?路上有没有被雨淋到……”   “叔叔,您好。”   总算赶在小双踏进家门之际到了她家门口。叔叔看到我后便愣了一下,在厨房里的阿姨大概纳闷着为何大家都不进屋,所以也走了出来瞧瞧。   “这不是亦翔吗?怎么今天又突然来了?唉,我一时间都没什么准备呢……”阿姨对于我的突然拜访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之前我跟小双两人在是否应该事先知会他们才过来的这件事上斟酌了好久。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在小双回家的时候直接来访,一来是免得阿姨知道我要来后,会费事准备一桌满汉全席,再来是我们想在比较自然的情况下告诉叔叔阿姨我们正在交往的事情。   “阿姨,您别费心了,就当作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便饭就可以了。”我从小双的后面走到了小双的身边,对着阿姨微笑说道。   “是呀,反正亦翔又不是什么外人。”小双在她父母面前娇羞地挽着我的手臂,脸上是正在发烫着的痕迹,但语气中却有着一股坚定。   叔叔阿姨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阿姨脸上更是喜色尽显。   “都说是一家人了,干嘛还如此破费带那么多东西上来呢?你们先进来坐坐,我再弄两道菜一会儿就能开饭了。”阿姨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又对叔叔说:“孩子她爸,你不说话也帮忙招呼人家进来呀,杵在那里干嘛呢?”   叔叔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把我招呼进屋里。   其实阿姨这关我倒不担心,从上次的拜访中也看得出她是喜欢我这个晚辈,也有意想要撮合我和小双的。只是叔叔这一关我就没太大的把握,不过小双事先也给我喂了很多颗定心丸,说她父亲本来就比较憨厚,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不表态也绝非是反对。反正无论是反对或赞成,他也就是同一张脸。   “阿姨,不如我来帮您吧。”   尽管叔叔也不是对我摆出了厌恶的姿态,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跟阿姨到厨房绝对会是个明智之选。可以赚多些好感分不说,也可以不用坐在厅里和叔叔大眼对小眼。叔叔比较憨厚寡言,我也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毕竟我的成长过程里也一直缺少一个可以说话的男性长辈。   “不用不用,你们工作一天也累了,就到厅里歇歇吧。”   “妈,你就让他帮你吧。他的厨艺可好呢,就让他露两手给你们尝尝嘛!对了,家里有没有金瓜呀?”小双走过去阿姨的身边把她的围裙除了下来又给我套上。   “你前几天不是才吃过么?”   我轻轻掐了她浑圆的小鼻头。这个小吃货,我们交往的一个月里,她已经吵着让我给她弄了三次她喜欢吃的奶香金瓜,难道吃不腻么?不过既然她喜欢,要我每天都弄给她吃,我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小双你一个女孩子家不会做饭也就算了,怎么还让亦翔给你下厨呢?你难道都不惭愧的吗?”阿姨走了过来,往小双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我……我们这样就是互补嘛!”   哈,好一句理直气壮的‘互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亏小双这个机灵的小脑袋还能想得出这个名堂来,看来我这辈子就是注定要当你的煮夫了。   “是呀阿姨,我们这也算是个互补。如果要小双进厨房,恐怕就不只烧坏几道菜那么简单了。反正我会煮,我自然也很乐意补她的短,您今天就别回拒我了。”   小双其实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刚开始交往的某一天,我到她另一头的家去接她的时候,却见到秦皓难得地在对着她发火。原因是她为了亲手弄几道以前我喜欢吃的小吃,差点没把他的厨房给烧掉。也庆幸那天他出门回来得早,不然小双也难保不会受伤。在那之后我和秦皓可是严禁她踏入厨房,那也是我变身成为她专属煮夫的开始。   相较上次来这里吃的那顿饭,今天的饭局可是自在、愉快得多了,我也难得得以享受与家人一起吃饭的天伦之乐。   虽然我和我妈两人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旁人看来是母慈子孝的典范,但是从以前开始,我也是不由得羡慕小双一家人能够这样和乐融融地相处。毕竟我跟我妈过得再好,我们的家庭始终不完整,虽然我们的人生里从来也不缺那个人。   “你在想什么呢?”   我感觉到一双细细的手臂从后面揽住了我的腰,背上一阵温暖的体温把我从不堪一提的回忆中带回来。   “想你这个小吃货刚刚拼命地给我夹菜,不知道你有没有吃饱。”我戏谑地说道,回过半个身子把站在我身后的人给拉进我的怀里。   “我是真的有点吃不饱,”她以无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缓缓道:“所以爸爸说要出去买水果回来。”   我无语了。   我知道小双的食量不小,但刚刚那顿她也没吃得少。   “逗你的!谁叫你说我是小吃货!”小双噗嗤一笑,十分可爱动人。“不过妈说家里没有水果,所以让爸去买了。刚刚爸叫我过来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到区里的小超市去买水果。”   “你怎么不早说?”未来丈人开了口,我岂敢怠慢?   我放开了小双,匆匆走入客厅,叔叔已经在玄关那里穿鞋子准备要出门了。   “你要一起去么?”看到我走过来,叔叔淡淡地说道,语气没有一丝的不满,但也没有一丝的喜悦。   “嗯,叔叔,让我和您一起去吧。”我止住了快爆发出来的紧张,彬彬有礼地回答后,便快速地穿好了鞋子,随他步出了家门。   所幸这一路上我们并非没有交集。   叔叔见我在国外已经住了好一阵子,在经过的路上都给我细心讲述了这小区的变化、X城的变化,也会主动问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正如小双之前给我吃定心丸时所描述般,叔叔虽然有些不善言辞,但心是暖的。   从超市里买完水果出来后,叔叔并没有往回家的路上走,而是径自走到超市门口附近的一张长凳子前坐了下来。   “要来一根么?”   叔叔从口袋里掏出了半包烟,包装盒有些泛黄、有些残旧。虽然我不抽烟,但单看烟盒上面年代有些久远的旧商标也能看出这烟收藏得挺久了。   “不了,叔叔,我不抽烟。”   “那很好,”他从烟盒取出一根烟,有些生疏地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再道:“小双从小气管不好,闻不得这烟味儿。”   叔叔的脸庞消失在他吐出来的一口烟雾中,但还是听得出他语气中满满的父爱。   “以前跟她妈一起的时候,她妈不喜欢,我自然也少抽,但这烟瘾没能完全戒掉就是了。直到小双出世以后,为了她,我也有好些年没抽上一根烟了。”   我讶异地望了叔叔一眼,他却笑笑地说:“放心,以前烟草这东西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有效期限,抽不死人。”   抽着烟的叔叔似乎回到了他的少年,连表情和语气都有些不羁。   这一刻,我们一老一少这样坐在这里,却没有了年龄的隔阂。   “你喜欢我们家小双什么?”抽了几口烟后,叔叔打破了沉默。   叔叔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了我。   坦白说,这是我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从以前开始她就是我心里抹不去的一个影子,至于几时植入、何时扎根,我根本没有静心思考过。直到我们现在正式走在一起,我才发现这几年偶然的思念其实并非偶然。   也是直到我们现在正式走在一起后,我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已不需要原因,只需要珍惜每一刻,好好爱下去。   “小双她很好。”傻楞了一会儿,我才缓缓吐出这五个字。   “哼,一句‘她很好’就要把我的宝贝女儿给拐走了么?”   叔叔厚厚的眼镜片下闪过一道犀利的目光,嘴角是一道冷笑。   我知道他对我的答案不是很满意。   “叔叔,我知道一句话概括不了我对小双的心思,我只能直接给您下一个总结了:小双是我想牵着手走完一辈子的人。”我虽然是拿出在商场上谈交易的魄力去说完这简单的一句话,但是里面却承载着我所有的诚意,一诺千金。   这除了是对叔叔的承诺,对小双的承诺,它更是我为自己的幸福开下的承诺。曾经的怯懦与迟疑使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已经让我后悔了。我现在只想把她给定下来,一起走完余生的路。   叔叔与我对视了一阵子,像是快把我给看穿了个洞,然后又闷笑了两声。   “我以前看到小双她妈的第一眼,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个目标,非娶这个女人不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气随着他开口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从他的口鼻腔窜出,但藏在镜片下的深色眸子却异常的清晰:“和你一样,没有太多华丽的理由,看到她的那会儿,我就已经确定她是我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看到叔叔似乎满意了我的答案,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和叔叔一样,对感情这回事儿总是比较木讷沉默、不善于表达,只是碰上了小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在情不自禁时,爆发出说情话的能力。我们这一辈人或许偶尔还是会有勇于表达的时候,叔叔阿姨那一辈就恐怕并非如此,只能用尽所有的行动去让对方知道自己对他或她的爱。或许刚刚叔叔的那一番话,阿姨和小双也从来没听过。   “亦翔,”叔叔叫了我一声,把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当年小双虽然没有在我们面前明白地表态,但我们都知道她有多心仪于你。你当时如此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可不小。”   叔叔并没有看我,只是默默地抖了抖手上的烟,又捧到嘴边吸了一口。   对于当年的不告而别,我还是很愧疚。虽然之后自己也不好受,但毕竟还是我处理欠佳了。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没能接上什么话的时候,叔叔又开了口。   “我明白你当时有自己的难处,”叔叔的一只大手罩在我的肩头上,“你自然是有你的好,不然小双不会在那么多年后还是依然选择了你。我今天也只不过是想确定你对小双是否是认真与真心的。”   放在我肩头上的手在原处拍了两下,叔叔对我的微笑中带着我未曾感受过的温柔,一种父亲的温柔。   “小子,我知道你这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如果你有需要找人倾谈的时候,尽管来找叔叔就好。能给小双的,我绝对也会毫不吝惜地分你一份儿。”   我突然心头一热,眼睛一湿,眼角没管理好的一滴泪也就滚了出来。   叔叔转过了身子,背朝着我继续抽着那根未抽完的烟。   那被团团烟雾包围着的厚实又可靠的背影,在许多年以后仍然在我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 Men’s Talk完-   出差   “小双,你进来一下。”   我松开了按在电话机上的食指。   一句看似再普通不过,指令一般的话,我却是提了最大的勇气才下了这个决心把她唤进办公室。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她在门上敲了两下就冒出了头,出现在我的眼角里。   “先坐下。”我示意她坐到办公桌前,面对着我的椅子。   “有什么事吗?神神秘秘的。”   “刚刚我和老袁他们几个开会,决定好后两期的专题由我和你一起执笔,所以下个星期我们要出差到新加坡,你准备一下。”我一副上司的模样淡淡地交待完这件事。要不是我的眼睛是盯着桌上随意拿起的一份文件上,我想我未必能抑制住紧张的情绪。   如果是要直视着对她说,我或许说不出口。   我必须承认这次的出差虽然真的是为了公事,但也是因为我的私心才能把这个案子推动起来,并让老袁他们接受。要不是那天下雨,我看到她桌上落下的雨伞而追出去给她送,我或许就不会看到安亦翔和她在楼下大堂亲昵的样子。其实这阵子我是有察觉到她和从前不同,只是只有在自己亲眼目睹后才…… 那晚我跟陈杰去买醉,没想到后面竟然还闹出了‘抢人’的闹剧。   窦小双,这几年相处下来,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要面对或许很残酷,但我还是想验证一下。   “新加坡吗?你是说我终于也有机会出国了吗?”小双的喜悦直直朝向我逼过来,我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睛被兴奋点亮,闪耀得不像话,但很快这明亮的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阴霾给覆盖住了。   “怎么?不想去么?”我的语气也禁不住阴郁了下来。   “也不是啦,只是我最近……”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娇羞的红晕。   最近在热恋中,所以不想和他分开是么?   我心里苦笑了两声,不等她说完话,马上又换了个严肃的姿态道:“其实找别人去也可以,只是这次的案子如果写得好,将会对你年底的评估很有利,错过了会很可惜。更何况老袁也是希望这次的案子能由我们两个一起去完成。”   “真的吗?老袁希望由我负责?”   听到‘老袁’两个字,小双刚刚眼里的阴霾立马一扫而去。   其实老袁的推荐倒不是骗她的,只不过我给老袁设了一个非选我们两个去接这个案子不可的理由。   “嗯,老袁觉得在公司里面,就我和你最适合接这次的案子。”   “那是什么样的主题呀?”   “浪漫花园城市蜜月之旅。”我垂下眼帘,不敢看她。只是她下一句话……   “你在念旅游配套的名称吗?”   “什,什么旅游配套名称啊?这次的案子就是要以新婚夫妻去蜜月旅行为主干而设定的主题。虽然新加坡这个地方没被少写过,但是要发掘的或许还有很多,作为一个新婚蜜月地也不错。不就是个主题的名堂还没设定好,因为那会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呀。”   我开始慌张得语无伦次。刚刚我明明在老袁他们面前做报告时说得是井井有条,在小双面前却成了一堆看似有条理,但又编排得不好的解释。小双的无厘头有时候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好好好,我接,我接就是了。”小双大概是看到了我的慌张,笑弯了腰。“如果要以新婚蜜月为主题,恐怕我们公司里的老人可是写不来,论辈分也轮不到年轻的上,舍我取谁呢?”   她越说越狂妄,我心中的担子却是放下了不少。   “那你是决定去了?”   “嗯,我早就想过去吃美食了!再说,我也总不能一直以单身狗的观点写文章,也是时候有些改变了。”她脸上浮现了一抹幸福得可以扼杀千万单身狗的笑容,但我知道那不是为我而笑的。   “那好,签证方面公司会办妥,你就准备一下,我们下星期五出发。”我收起了心底的失落,在她还没看出端倪前,把她驱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坐在机场的大厅里默默地喝着手上的热拿铁,等着小双的出现。   她说不用我去接她到机场,所以我以为会是安亦翔把她送过来,结果给她送机的竟然是秦湘的哥哥,秦皓。   “你好,秦先生。”   跟秦皓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眼神后,我先开了口和他打招呼。   “你怎么叫他秦先生呀?又不是《老夫子》里面的人物,哈哈哈哈。”一旁本来就看似心情十分愉快的小双已经笑得双手抱着肚子,完全没有擦觉到我和秦皓之间越发浓郁的尴尬气氛。   “好了好了,有那么好笑么?”他冷冷地瞪了小双一眼,眼神又飘回到了我身上,“你就直接叫我秦皓好了。”   “嗯,好的,秦皓。”上次喊他秦先生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被小双那么一吐槽,我也有点哭笑不得,只能紧握着手上的咖啡杯,不让自己的笑穴被激发。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进去吧。小双就拜托你了,我给她收拾了几套合适宜的衣服外,也给她备好了应急药品,特别是肠胃药。”秦皓把行李箱交给了我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后,随即又面向了小双,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   “小吃货,我知道新加坡是个美食天堂,但你可不要太贪心,一下子就往你的小肚皮里塞太多东西,要懂得适可而止。如果真的胃气胀还是肠胃不舒服什么的,记得要服我给你准备的肠胃药,不许赖皮不吃药,知道么?”   不知为何,秦皓对小双的温柔让我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   “知道了,知道了,你从昨天打包行李的时候就开始说了,不累吗?”小双俏皮地往他胸口上击出一记没有重力的拳。   “完蛋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这四天我看不到你该怎么办?”秦皓突然把小双紧紧拥在怀里,虽然这看起来有点像是个玩笑般的拥抱,却让我看得有些不舒服。   如果安亦翔也在场,他可以这样么?   但小双却若无其事般拍了拍他的后背,缓缓地从他怀抱里退出。   “好了好了,撒娇是我的专利好不好?我到了那里就给你发信息。”   语毕,她随我排队进入了通关处,只留下秦皓依依不舍地在外头看着我们进去。   看来秦皓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只是这看似已经定好的局还能够由得我或他去逆转么?身旁的小双笑得是如此灿烂,让我都有点却步,不敢去搅局、去毁灭那样的笑颜。   算了吧,于远宏。   过了关以后就把这一切通通都抛掷脑后,好好的与她共创一些足以回味一生的美好回忆吧。   “窦小双,你不是说两个月以内连‘蛋糕’两个字都别跟你提么?怎么现在就吃得那么起劲?”坐在车里,我冷冷地吐槽着正要把第二块班兰戚风蛋糕给送入口中的小双。   不知怎么的,那天给她买她最爱的草莓奶油蛋糕时,她竟然露出了厌恶的目光说两个月以内不要让她看到蛋糕,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蛋糕’两个字。可是这会儿我们才刚刚下了飞机,她却嚷着要逛逛这美丽的机场,结果让她看到了这里著名的糕点店后,她更是二话不说,冲进去就带了一盒当地的名产——班兰戚风蛋糕出来。   “没关系的于先生,难得窦小姐喜欢我们这里著名的蛋糕,您就让她多吃一块吧,反正这个卡路里不会比一般奶油蛋糕高。”   开口的人是我们这次旅程的当地向导,陈美美。   从策划这次的旅程开始,我就和她通过电邮保持联系。她在安排行程方面有条有理,十分干练,没想到来给我们接机的竟然是一个有点微胖又活泼、可爱的年轻姑娘,颠覆了我之前对她的印象。   “美美,我都说了不要叫我‘窦小姐’,挺别扭的。我们这几天还是要碰面的呀,叫我‘小双姐’就好了。”小双边咀嚼着蛋糕边说着。她一看到美美就十分喜欢,简直是一见如故,所以就直接把人家给收做‘妹妹’了。   “于远宏,这绿蛋糕真的很好吃,你也来一块。”语落,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双已经把一块蛋糕塞进了我的嘴里。   本来应该生气的,但尝了一口蛋糕后,我的气也没了。   小双说的没错,这蛋糕柔软得几乎快在口腔里化开了,咀嚼间还有着一股淡淡的清甜与芳香,让人意犹未尽。   但我还是把蛋糕三两口快速地解决掉,为的就是要及时阻止小双取第三块。   “够了窦小双,你想才吃一个蛋糕就被撑死了么?”   “是呀小双姐,我们把你们送去酒店稍作休息后,晚餐还要带你们去吃海鲜和本地佳肴呢,你别一下子就撑坏了。等一下会有你刚刚拿图片给我看的那道辣椒螃蟹哦。”坐在前面副驾驶座的美美也回过头帮了腔。   “是吗?那么我不吃了!我要留个肚子吃辣椒螃蟹!”   小双乖乖地把蛋糕盒盖起来放下后,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景物上。   “那三栋高高,上面又好像连接着太空飞船的是什么建筑物呀?”   我们的车子从机场一路驶出来的二十分钟后,小双才终于开始注视外面的景物,结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们这几天要下榻的酒店。   “那个是金沙酒店,是这里很有名的建筑物,也是你们这几天要下榻的酒店。你们一会儿可以先在房间休息或者到楼上的无边际泳池去看看或游个泳,我大概五点半左右会来接你们去吃晚餐的。”美美耐心地解释接下来的计划。   新加坡和中国没有时差,我们各自回到房间后,我便打开了电脑与公司那边的人联系,处理并交代了一些工作。忙完后,我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我本来以为小双一放下行李就会吵着上去那个无边际泳池看看,没想直到现在她都没来按门铃。   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我先过去了隔壁的房间,按了她的门铃。   “你怎么过来了?”   按了好一阵子门铃,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双才懒散地来开门。   “我不过来的话,你是要睡到我们回去那天么?”   我们入住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即使小双没吵着出去玩,我想她至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整理行李或者刷手机、打卡之类的,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大白天里睡懒觉!   “刚刚一下飞机就觉得天气热得整个身子有些黏腻,便冲了个澡。没想到冲完澡后,躺在这柔软的床上便睡着了,呵呵。”她吐了吐舌头,一脸尴尬地笑道。   “看来你对这房间还真是满意呀。”   “怎能不满意呢?窗外的景色好不说,就说这里的陈设和这张超大超软的床,叫我睡几天不出门我也愿意!”说着说着,她又往床上倒了下去。   这酒店外面的好景色是不用质疑的。我们住的楼层更是能把整个市区的景色尽收眼帘,这也是我为小双所能做出的最好安排。但如果说就因为这样她就不愿意踏出酒店半步,我也真是无语了。   “那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出去吃晚餐了。”   “五点多了吗?怎么那么快?天都还没开始暗呢!”小双一声惊呼,跑到了小阳台看了看蔚蓝、放晴的天空。   “这里常年夏天,怎么会那么快天暗呢?你准备一下,十五分钟后我再过来和你一起下楼去。”语毕,我便退出了她的房间。   我们准时五点半到楼下大堂的时候,美美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了。美美说没有四季之分的新加坡,除非是快下雨了,不然一般不会那么早就天黑,就如我们国内的夏天一般。这会儿还不到晚餐时间,美美已经打点好了一艘观光驳船在酒店商场前面的码头候着,准备带我们先游个新加坡河。   观光驳船从码头出发,美美一路细心地给我和小双讲述新加坡河这里新旧交替的变化。我们住的这一个区块属于新的填海地区,一边可以看到高耸林立的写字楼群,另一边则是市区酒店与商场和像两个榴莲壳般的滨海艺术中心矗立着。驳船笔直地驶向了鱼尾狮公园和百年前曾是邮政总局,现在已从新翻新成酒店的百年英式建筑--浮尔顿酒店。   我拿起了单反相机不停地按下了快门。   这次的出差我们用了不少预算,自然没法多带上一个摄影师,只好由我这个也有着摄影资格证的总编充当摄影师一角。毕竟能写的未必能拍得出好的照片,能拍得出好的照片的未必能写,这也是为什么我身为总编还得出这次差的原因,尽管这也是我毛遂自荐的成果。当然我的镜头里除了有这些漂亮的市区景色外,也有穿着一袭清新淡黄色连身裙的小双。听着美美的介绍而啧啧赞叹的她格外的亮眼动人,让人忍不住往镜头里装下她每一个微表情。   但是,这自然是不能让她察觉到的。   “于远宏,快快!帮我和美美照一张合照!”船驶近鱼尾狮的时候,小双开始兴奋了起来,我便急急忙忙对着站在船头已摆好姿势的两人瞄准后,按下了快门。   “于先生,你过来吧,我来帮你和小双姐照一张。”   帮她们照好后,美美大概因为自己是个导游却让游客帮她照相而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便从我手中接过了相机,开始在船驶过一些标志性建筑的时候,帮我和小双留下一些合影。   小双时而挽着我的手开心地对着镜头微笑,时而调皮地胁迫我陪她一起摆出一些鬼马的姿势拍照。要换做平时的话,我可能会不依她。但想到这也许是此生唯一一次能与她这样单独出来旅行时,我也不忍扫她的兴,尽量配合着她。   我们乘坐的驳船经过了一道桥,一路驶进了驳船码头。   这里看似比刚刚热闹的景区寂静了许多。岸边是写字楼和一排矮房子,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美美说这里以前是小驳船载着货物来这里卸载的地方,而矮房子曾经是旧仓库,现在都被保留下来成了餐馆和咖啡座,也是个颇有特色的地方。另一边的对岸则是博物馆和当初发现新加坡的英国人——莱佛士最初登陆的地方,在那原址上还有着他的雕像。虽然我们的船离那白色雕像是老远的,雕像又是背对着我们,但小双还是摆了一个和莱佛士一样的姿势,让我用她的手机给她留影。   “发图片给谁呢?”   好不容易安分地坐了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按着手机开始发图片。   “当然是发给我爸妈、秦湘、哥,还有……咦?那个是什么?”话还没说完,她眼睛又瞄到了什么,抓着美美兴奋地问道。   “那个是逆转蹦极G-MAX,小双姐是不是想玩啊?”   这时我们的船早已又驶过了另一道桥的桥底,来到了河的另一段,克拉码头。而一进入这里,就看到了右边河岸立着四柱高高的铁架。   “远宏、美美,我们一起玩那个好吗?”   “小双姐,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可不敢玩这类型的刺激活动。”美美听到了小双的邀请,急急忙忙地求饶。   “你敢玩么?上次我们去M城的高塔时不也是有蹦极,结果你最后还不是临阵脱逃。”去年我随小双和秦湘到了M城去度过了一个小假期,小双也是像现在这样看到有人玩蹦极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和秦湘要一起去跳。结果自己站上跳台的时候就脚软犯晕,突然说不跳了,让先跳下来的我和秦湘都觉得很冤。   “这不一样呀!上次是要从上往下跳,我怕高所以最后才没跳。但这个是从地上弹上去的,应该,不,是绝对难不倒我!”小双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拗不过这女人的苦苦哀求,上岸后我们便走到了逆转蹦极的售票处。   “你确定你要玩这个?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在工作人员帮我们绑安全带的时候,我忍不住又问道。她眼神里已经没有刚刚在船上时的那股自信。   “既然花了钱,就没有不坐的道理。”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她悄悄紧捏着护栏的手已吐露了她的不安。   真是个不服输的傻瓜。   工作人员安全检查完毕退场后,我们坐上的蹦极笼子开始往后倾斜,吓得小双脸一个刷白,惊呼了一声。   “窦小双,手给我!”   由于这个逆转蹦极有三个座位,为了平均重量,我和小双之间空着一个位子。但庆幸我的手也挺长的,她只要稍稍伸出她的手,我肯定是能够牢牢地抓紧的。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开始失控地哭了起来。   “窦小双,快!快点把手伸过来!”   第一次感觉时间像是一把冷刀子顶在我的背上,时间拖久了,我也越发不安。必须在我们被弹上去前抓着她的手,尽管那样能够给予她的安抚并不强。   她也好像从不安中听到了我急切的吼声而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虽然眼睛是紧闭着的,但一只手已经向我伸了过来。我连忙抓紧那个在我手心里颤抖着的小手,想要藉由自己手心的温度安抚正在害怕着的她。   小双,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马上就会过……去。   我还在心里叨念着的时候,整个铁笼子就已经在毫无预警下被弹飞了起来。   我也曾经爱玩机动游戏,所以对这种失去重力的感觉并不会太陌生,只是眼前还是难免会闪过一丝晕眩,但那也只是一闪即逝。抓在手心里的那个手,我可是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伴随着小双凄厉的喊叫声,我们乘坐的铁笼像溜溜球一般在空中被上下弹了几回后,缓缓地下降了。别过头看着小双,她脸上比刚才多了好几分血色,如她已经涨红的脖子般一样的血色。   “小双姐,你还好吗?”   我们一站起来,小双的腿突然一软,最后还是得由我把她给搀扶下来的。美美见状也急忙凑了过来看看小双的情况。   “先让她到那边的长凳坐下吧。”说罢,我便抓着小双的臂膀往售票处前面的石凳走去。   “小双姐,给,先喝口水压压惊吧。你还好吗?”给了小双一瓶水后,美美拿出了纸巾擦拭小双脸上的泪痕与汗珠。   “我还好……只是这个真的是太刺激了……”语落,小双喝了一口水,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还有几分惊魂未定的样子。   “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不如晚餐我们别吃了,就先回去酒店休息吧。”我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不行!我要吃辣椒螃蟹!”   她猛然站起,仿佛已经忘了刚刚的惊吓,神采奕奕得让我和美美呆然。   于是我们便按照原定计划在河岸边著名的餐馆吃了晚餐。   秦皓早上在机场说她是个吃货还真是一点也没错,没想到她经过刚刚的折腾后竟然还能吃得下饭。无论是辣椒螃蟹、马来风光、还是金沙虾球,每一道菜她都是吃得津津有味,还像个小孩子般吮着自己的手指。   饱餐一顿后,美美安排司机载我们回到刚刚的鱼尾狮公园,再陪我们徒步逛回到了酒店,仔细地给我们讲解沿岸的风光与景色,也帮我们照了许多相片。   回到酒店时,小双已经疲累不堪,于是我便让美美把明天的行程往后推迟了一个小时,好让大家能充分地休息后再好好出去玩。   把小双送回房间,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冲了个澡后便躺到了床上。虽然今天一天下来身体也是挺疲乏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相机看看今天拍的相片。   不是没有和小双合过照,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多,美美还真是个尽责的向导。   不说破的话,光看着照片里的我们,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们就是一对情侣。虽然是一张张定格的画面,但在那些画面里头的人,表情和眼神里却是流露着几年相处下来累积的默契。   但,往后会站在她旁边的人已经不会是我了。   我其实想通过这次的出差看看能不能挽回什么,但我不愿意让小双的笑颜上出现任何为难或难过的痕迹。   让她继续这样笑着就很好了,于远宏,那才是你真正的使命。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倒头紧闭着双眼,任由身心的疲惫带我到另一个可能会有不一样结局的境界。   第二天我跟小双在酒店吃过早餐后,便随着美美到酒店后方的滨海湾花园去参观。新加坡可是个著名的花园城市,昨天一路逛就已经看到周围树木林立,来到这里当然也不能错过到著名的花园去转转,尽管这是一座人工打造的现代花园。这里由两个巨大的椭圆形温室组成,周围还有好几棵“超级巨树”,令小双看到了就直呼和电影《阿凡达》的国度一样。   之后我们午餐还到了附近的沙爹湾吃了一顿丰盛的当地美食,也到了滨海堤坝看看新加坡如何以现代化的技术来控制与生产水源。其实小双对这些也没太大的关心,倒是滨海堤坝顶楼上面那一大块绿色草坪让她欣喜地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一个大上午我们也对逛过的地方颇为满意,这些地方不仅一片绿意盎然而且又干净,但就是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新加坡就没有比较特别或天然的户外公园吗?不是像刚刚逛过由人工打造的那种花园,而是能接触到大自然的那种。”小双突然问着美美。小双的提问正好也是正中了我心里所想的。人工打造的并非不好,就是太工整、太完美,少了一些个性与味道。   “有呀,我们这里有个有着一百五十年历史的植物园刚刚才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呢!小双姐,你们想去逛吗?我现在可以立刻为你们改变下午的行程。”   “于远宏,我们去看那里好不好?反正到那个乌节路还是什么的逛街我是没什么兴趣……”小双一脸央求地看着我。   “好吧,美美我们就改去植物园吧。”   其实这样的行程更好,反正乌节路是个无游人不晓的地方,写进稿里也没有什么特点。反倒是这个植物园虽然有着悠长的历史,但光芒却被滨海湾花园这个新景点给掩盖过去,挺可惜的。说不定这次到那里我们还能发现新的写点。   今天的天气虽然炎热,但是走在绿荫底下,又有丝丝的微风吹拂而过,也让人挺陶醉在这充满芬多精的世外桃源里。小双和美美一蹦一跳地走在前方,我也默默跟在后头捕捉着这里的每个一景一物。无论是新加坡五元纸币上的那棵大树、天鹅悠闲划过的湖畔、维多利亚风格的亭子,还是路上的任何一花一草,都是一幅美丽的景图。   逛完植物园内的胡姬花园后,小双直嚷着走不动了,美美便把我们领到了附近一个有着圆锥形屋顶的亭子里面休息。   “小双姐,你看到那边那两棵一高一矮,开着不同花的树没有?”   我们顺着美美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棵开着黄色小花的大树。它的枝叶并不茂盛,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让那些黄色的花瓣看起来仿佛是透明的。虽然周围有几棵一样的树,但这棵却长得十分高,树枝也是展开得最阔的,像是一个人在张开双臂保护着什么似的。更妙的是隔着一条我们刚刚走过来的小路上,长着一棵比较矮小,开着粉紫色花的树,是其它与那棵黄色花树相似的树旁所没有的。   “我曾经听我奶奶说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比这个植物园的历史还要久远,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传说。”美美的开场白很好,立刻抓住了我和小双的注意力。我们本来就是执笔的,自然最喜欢听故事。   “美美,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啊。”小双一边拿着小电扇吹着自己,一边不耐烦地催促美美说故事。   “好好好,小双姐别急。这个故事呢,我也不知道属不属实,反正就是在我小时候一大家子人来这里野餐时,我奶奶告诉我们的。她说这是以前她年轻的时候听住在隔壁的马来老奶奶讲述的。”   美美娓娓道来故事的来源,顿了一会儿后,又继续道:“在英国人还没来到这个小岛以前,这里只是个朴实的马来村庄,人口不多,大家过着的是简朴的日子,主要靠着打渔为生。就在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就有一个村子,大家也是过着一般平静、美好的日子的。在这村子里面有个非常漂亮又开朗的少女,名字叫做阿米娜。她自小就帮着家里干活、照顾弟妹,也会帮母亲把制作好的食物沿家挨户去兜售,所以村子里没有人是不认识阿米娜的。但村民认识到的她不仅仅只是个孝顺又顾家的女孩,她还会常常帮助有需要的人,也是村子里的开心果。”   “阿米娜有个比她大两岁的青梅竹马,叫做阿兹。阿兹每天天还没亮就会跟着爸爸出海捕鱼,下午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帮阿米娜提着篮子沿街叫卖食物。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尽管年纪还小,但早已经是彼此认定了对方。这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对阿米娜来说,每天下午能够和阿兹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幸福的。只是这幸福的日子因为后来搬进村子的一个神秘人而中断了。”   “那神秘人是谁?”小双忍不住打岔,也给了美美一个喝水的机会。   “起初谁也不知道神秘人的真实身份,直到悲剧正在悄悄开始发生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搬进村子来的是个祸害。那个神秘人是名歹毒的巫师,因为在别的地方干了坏事事迹败露后,才搬到这里来。他初见阿米娜后就觊觎她的美色,但阿米娜的父母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只有十四岁的女儿许给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头呢?更何况阿米娜与阿兹两家人的关系十分要好,两家也早已经默许了这对两小无猜的关系,只是在等他们长大后完婚而已。没想到这个时候不知何故,阿米娜的父亲突然染上了赌瘾,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状况变得雪上加霜。在一次阿米娜的父亲被隔壁村子讨债的人追赶的时候,那名巫师突然出现救了他并帮他还了赌债,但条件就是要把阿米娜许给他。鬼使神差下,阿米娜的父亲从了巫师,并在夜里偷偷把女儿的一束头发剪下来交给了巫师施咒。”   “那是什么样的诅咒啊?”小双听得出神,紧张地抓着美美的手追问着。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诅咒。隔天巫师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和礼品到阿米娜的家下聘,让阿米娜的母亲错愕不已。这时父亲也突然醒悟了,想反悔这段婚事,不过却被巫师的手下毒打得卧床不起,根本没法帮阿米娜做主。阿米娜的母亲与阿兹一家人商量了以后,决定在当天夜里让阿兹带着阿米娜逃跑。可是他们才刚刚出了村口,突然风起云涌、天色大变,天空出现了很多道闪电直霹向村子。雨水更是诡异般地倾盆而下,村里一下子就水淹到了一个成人的腰,死了不少禽畜。由于担心家人,两个人决定放弃了当晚的逃跑计划,折返回村子里。”   “隔天洪水退去,村里一片愁云惨雾。经过前一晚的暴风雷雨,有些村民被雷电劈伤,也有小孩险些被突然灌进家里的雨水给冲走而丧命,家产的损失更是不用说了。长久安居于此的村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变相,又怎么会有预防准备呢?这时,巫师只身出现在聚集着村民的村长家里,告知了大家这是他下的诅咒。他早已在村子的出入口布下了一个诅咒,只要阿米娜离开这个村子,就会为整个村子带来巨大的祸害,甚至比昨天还要严重的祸害。但如果他能顺利在选好的日子娶到阿米娜的话,他将会为村子解除这个诅咒,村子今后也会恢复从前的太平。村民们听了巫师的话以后,竟然为了自身与村子里的安全而把阿米娜囚禁了起来。尽管阿米娜的母亲与阿兹不断地哭求,村民们还是铁了心地把她锁了起来。其中赞同和默许大家这么做的还包括了平时受过阿米娜不少帮助的村民与看着这小姑娘成长的长辈。”   “这巫师还真歹毒,竟然利用恐惧让大家集体背叛阿米娜。”听到这里,平时爱打抱不平的我也不禁有些气愤。   “就是说啊,不用想都知道阿米娜当时有多绝望。”小双的气愤中蒙上了一丝伤感。“后来故事怎么样了?阿米娜嫁给巫师了吗?阿兹怎么办?”   “为了防止阿兹会再次带走阿米娜,村长在关阿米娜的当天,也把阿兹给囚禁在村尾的一个小木屋里面。他也命令人轮流守着阿米娜被囚禁的地方,不许她的家人探访。终于到了阿米娜要出嫁的前一晚,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新娘子的母亲必须陪女儿一晚,教导快嫁人的女儿嫁了之后该如何伺候丈夫、相夫教子,所以村长便许了阿米娜的母亲只身一人进入阿米娜被囚禁的小屋子,陪陪女儿最后一晚。阿米娜的母亲不忍她视为珍宝的女儿被糟蹋,于是夜里乘着外面守着的两个村民不注意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竟然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把他们给砸晕,帮助自己的女儿逃跑。在与阿米娜分开之际,她还不忘嘱咐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或者听到什么,只管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但如大家能够预想到的一样,阿米娜才刚刚踏出村口,又是一阵风云色变,村子里面更是哀嚎声连连。她听了母亲的嘱咐,往前跑了几步后,想到过往在村子里与大家度过的欢乐时光,她于心不忍地又折返了。但这次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跑回了村子,而是一头撞死在村口的一棵树下。”   此刻,我们三人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紧张的心情随着阿米娜的悲惨结局而松了开来,转为凝重的叹息。   “阿米娜死去的那一刻,风雨也停了。村民们虽然不解,但因为害怕也没有人敢出来看。直到隔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住在靠近村口的村民才发现阿米娜已经冰冷的尸体。村子里的壮丁立刻聚集起来,气愤地到了巫师的家里活活把巫师给打死,以免他继续祸害人间。但那也已经换不回阿米娜年轻的生命了。阿米娜本来有逃生的机会,最后却选择守护背弃她的村民而牺牲了自己,如此伟大的举动,让村民们都悔恨不已。阿兹更是伤透了心,一直守在阿米娜撞死的那棵树下,任家人如何劝说都不愿离开。直到两个星期过去了,村民们发现阿米娜断魂的那棵原本已经有些枯死的树突然飞速成长,展开了枝叶,还开满了许多如阿米娜美丽又温暖的笑容一般的黄色小花。自此之后,阿米娜化身为树神的故事便在村子里传了开来。每个人都相信阿米娜化身成为树神后能够守护这个村子的安宁。”   “那阿兹呢?阿兹最后怎么样了?”小双关切地问道。   “自从阿米娜化身为树神的事情传开了以后,阿兹也振作了起来。他如常早上天还没亮就和父亲一起去捕鱼,回来以后他就会坐到那棵树下,像是在默默陪伴着阿米娜一样。尽管父母如何苦劝,他一直都没有结婚。我听奶奶说,告诉她这个故事的马来老奶奶小时候就住在离这村子不远的另一个村子。有一天,她到了住在这个村子的亲戚家作客的时候,就亲眼目睹年迈又举目无亲的阿兹守在这棵树下。过了几年后,她再次拜访亲戚时,发现离那棵树不远的后面长着另一棵新的树,正开着粉紫色的花朵。她的亲戚说有一天阿兹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守护着那棵树的是一棵突然长出来的新树苗,不到一年就长成了一棵小树,开了花。大家都相信阿兹就是那棵小树,而它开出来的粉紫色花朵就像是他对阿米娜一生一世温柔的守候。”   我瞥过脸看了小双一眼,炽热的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滚着。   “在想什么呢?”   入夜,我们在金沙酒店对面的另一家酒店的天台酒吧,喝着这里特调的鸡尾酒,欣赏着一览无遗的景色。只是小双自植物园出来后就有些闷闷不乐,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是受了下午听到的故事所影响。   “我在想阿米娜很可怜却也很幸福,有阿兹这样的人一直守着她。阿兹对她的爱一定是生了根,他才会也变成了一棵树,不愿离她而去。”小双浅浅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淡淡的伤感。   傻瓜,其实你也有我一直陪伴着你,我的脚底下早已生了无形的根。   但这又怎么能让小双知道?现在的她如果知道的话,只怕会挥刀斩去我多年来无法自拔的根。如果她能幸福,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我现在还是舍不得。   我不语,静静地喝着跟前的鸡尾酒,但心却是比这浓郁又苦涩的特调还要苦。   第三天我们游了圣淘沙岛。   用了一个上午逛了这里的环球影城和海洋馆后,下午我们便在沿着海边的地方用了午餐,又到了沙滩散步。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沙滩的人潮也蛮多的,加上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昏,所以我们并没有久留,而是先回去酒店休息,晚上再出来。   “你先好好休息吧,大概六点半美美会来接我们的。记得打扮得漂亮一点。”在电梯内,我又再三嘱咐着小双先前提过的事情。   “到底为什么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呢?你和美美在搞什么神秘呀?”小双挑挑眉,疑惑地问道。   “秘密行程,去了就知道。”   六点半,美美如常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等着我们。   小双一袭白色的连身裙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女的清新,亮眼得让经过的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其实她的美从来不属于惊艳型,所以当她穿上素色的衣服时,反而更能衬托出她的美丽。而我也在穿着上下了一番心思,虽然是剪裁简单的服饰和皮鞋,但在颜色搭配上却不马虎,同样以素色为主,还梳了一个整齐又不失流行感的经典发型。   “哇,于先生,小双姐,你们这样的穿着搭配好帅气、好漂亮呀!好像一对神仙眷侣一样,快闪瞎我的双眼了!不行,我得给你们照张相。”美美边说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拍照。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就像是一个小狗仔,帮我们照相除了是她的工作以外,也似乎成了她的兴趣。   可怕的是,我们两个竟然对她的镜头也习惯性地敏感了起来,一对准我们,我们就自然地微笑着任她拍。   “拍好了!这时间不能耽误哦,我们赶紧出发吧!”大概听到了美美的手机发出了三、四声快门的‘卡擦’声后,她就满意地收起了手机,把我们领到了外面停泊好的专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不远的新加坡摩天轮。   下车后,美美把我们带到了等候室交给了工作人员后,便先行离开,晚些再回来接我们。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行程,不就是坐摩天轮吗?”小双虽然是以戏谑般的口吻说着,但我知道其实那天她从滨海花园那里看到摩天轮的时候就想坐了。   工作人员把我们带到乘搭摩天轮的地方等候着,两个巨型车厢悠悠地从我们身旁驶过,他们也没指示我们搭乘,让小双等待得有些不耐烦。正当她要开口发牢骚之际,她的眼球瞄到了正在缓缓下来的下一部车厢,也就是我们要搭乘的车厢。   “那是什么?好漂亮呀!”她的一双大眼睛里面闪烁了点点星光。   那是我老早就安排好的。   说是以蜜月旅行为主题的专题,又怎么能少了浪漫的元素?于是我安排了一场浪漫的高空晚餐,但这包厢的费用早已超出了这次公司给的预算,自然是没法报销的。   就算是我给自己买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还不赶快挽紧我的手准备上去?这摩天轮可是不会停下来等你慢慢收起你垮下来的下巴的。”我向身旁的小双伸出了手臂,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们一个轻步就跨上了那个我包下来的车厢。   也难怪小双会看傻了眼。   这车厢里面先前已经是布置过了,而且还是美美乘我们在圣淘沙游玩的空挡来亲自监督的成果。LED小灯沿着包厢内侧的窗边,布满了整个车厢,一闪一闪的。车厢的中间就摆着了一个中型的长方形桌子,干净的白色桌布上面摆着一束艳红色的蔷薇、美酒,还有烛光。   早已在里面候着的侍者很有条理地把我们引到了座位,又给我们上了酒品和前菜,便退到了一个角落去。   “喜欢这个行程吗?”   “当然喜欢呀!真没想到公司这次给的预算那么多呀。”   我微笑,不语。   虽然在我们的酒店也能看到相同的夜景,但是从摩天轮上看出去却是另一番滋味。绕着圈转,外面的景物成了不停变换的画面,虽然你努力地想把所有的一景一物收进自己的眼帘,但总是会有些什么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从你眼角消失。就如同在爱情里,有些人努力地在追逐着另一个人,却还是会不经意地把对方给错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摩天轮能载着我和小双一直这样转下去。   只要坐在同一部车厢里面的人不变,谁还会在乎车厢外面的世界是如何地变化?   在我们的车厢缓缓完成一圈的绕行,汤品和主菜就紧接着被抬进了车厢内,由侍者给我们依照顺序上菜。再两圈,又是上甜品。车厢外景色依旧,如同现在烛火下小双脸上的笑容一般明艳、美好。一抹悲凉轻如羽毛般悄悄地落在我的心脏,却有着千斤般的重量。   夜终究会过去,梦终究会清醒。   回到酒店已经是十点半了。   由于明天又是一个星期的开始,洗完了澡后,我不敢懈怠地打开电脑,想把一些工作交托下去才能安心。没想到这才买不久的笔记型电脑却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乱子,当机了。迫于无奈下,我只好打电话过去给小双,看看是否方便用她的电脑。   “过来吧,我还得整理行李,没那么早睡呢。”电话另一端传来清脆的声音。   于是我便过去了她的房间,应门的她似乎也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   “怎么也不把头发吹干呢?”我一身简便,就只带着U盘和相机的记忆卡过来,想顺便把今天拍的照片先上传到自己的网络云端储存。   “已经擦过了,没事的,一会儿它自己会干的。”开完门,小双径自转身往房间里面走,又指了指一个方向,道:“电脑就在书桌上,你自便吧,我得收拾行李了。”   我走向已经开好锁的笔记型电脑。   电脑屏幕上的桌布是她和秦湘秦皓兄妹俩的合照。看到了老大不小的三人一起摆鬼脸的合照,我不禁会心一笑,然后又投入了工作里。但没过了多久,我的视线被小双连着发出的叹息声给吸引过去了。   “你这是哪门子的收拾行李?”   小双正在为该如何收拾行李而苦恼、叹息着。但很快我又看到她从行李箱的暗格里掏出了好几个塑料袋,随便把穿过的脏衣服和鞋子分开装好后,就毫无条理地把全部大小袋子的东西往其中半边的行李箱里面塞。   “我也想好好收拾呀,只是东西太多了嘛。幸亏来的时候哥就已经嘱咐过我把纪念品什么的往这半边的行李放,再把脏衣服和鞋子塞进另外半边。他说回去以后,自会帮我处理的。手信呢,就装在他给我准备好的手提旅行袋里面。”说罢,她从床上拿起了一个黑色的旅行袋展示在我面前。   之前跟她和秦湘出游的时候,听说都是秦湘在旁边督促着迷糊的她如何整理行装,但从不会出手帮她收拾,为了就是让她能够学习怎么照料自己。没想到秦皓的到来倒是把自己妹妹的心血给毁了。看来秦皓对小双的宠溺可不是一般的程度。   “好了,大功告成!”   她把行李箱的拉链给拉上后,便拿着手机跳上了落地窗边的躺椅上,看似与谁在传着信息。   “美美好可爱啊,这会儿才刚刚到家就把今天帮我们拍的相片发到了我们的群聊里面了,回头你也去看看呀。”   “好的。”我淡淡地回应后又重新投入工作,想说快点做完,小双也能早点休息。   待我终于忙完以后,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望向躺椅上的小双,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陷入熟睡中,手中的电话差点没滑落下来。这几天她都玩得挺尽兴,也难怪她会如此的累。更何况,刚刚在摩天轮那里,她并没有少喝两杯,想必酒精也早已经把她带到了更深层的梦境里头去了。   把她的电脑关机以后,我走到了她的身边,从她的手心中取出了快滑落到地上的手机,她也没有醒来的痕迹。于是,我便把她一把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在她第一天不停赞叹着的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再给她拉好被子。   看着她静静熟睡的模样,我忍不住挨着床边多看了几眼。   这几天相处下来的默契与愉快,像是我们这几年累积下来的浓缩体,只是她也如同这几年的相处一般,不曾察觉到我对她的心意。我摸了摸她那柔软的发丝,手指划到了发梢处,总是有一丝的眷恋和不舍。今后不说她身边的那个人会对我这样的动作有异议,我想如果我要从对她的感觉中抽离的话,我再也不能让自己沉溺于这样的小动作里了。   我是抱着成全的心态祝福着她,却没想到心底却是撕心般的痛,不是剧烈的,而是像瓷器上的裂痕般一丝一丝地扩展开来,遍布了整个心脏。一趟旅途,从想挽回些什么,到选择成全。在愉快度过了几天后,最后还是走到了真正该放手的时候了。   看着她平稳地吐着呼吸沉睡着,我竟也着了迷般俯下了自己冰冷的身子,想从她的唇上沾到最后一点温度,为这次的回忆画下句点。   “于远宏不要,我不想失去你。”   正当我快碰触到她的双唇的时候,她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反射性地退开。   她的呼吸变得比刚才急促。眼睛虽依然是闭着的,却有一颗透彻的泪水依附着睫毛吊挂在眼角,然后在睫毛承受不住其重量以后,便一个弧线划过了她的脸庞,滴落在她的耳边。   她缓缓地翻过了身子,背朝着我,再也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动静。   半晌后,我虽然参不透她那句话里的意思,但还是默默地拿着我的东西退出了她的房间。   那天夜里,我在翻来覆去思索着她的话时,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我本来就不常做梦,虽然以前小双离开以后我偶尔也会梦到她,但梦到的都是过往在学校时与她的美好时光,重逢后就不曾这样梦见她了。而这次的梦境,竟然比上一次我生病时的梦境还诡异,还叫人心痛。   在梦境中,我看到了小双和一个男人来到了摩天轮。虽然我紧跟在他们后面,但看到的却始终只有男人的背影。只是每回小双望向那男人时,她的侧脸总是露出一副幸福的容颜。   他们上了一辆车厢,我也紧跟着上了后面的那个车厢。   当摩天轮几乎快移动到了顶端的时候,我看着身形修长的男人正俯身亲吻着小双。虽然依旧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但从他的肩膀望过去,可以看到露出半脸的小双娇羞又幸福的模样。在那男人宠溺般地把她抱进怀里之际,摩天轮正向下运行,两人乘搭的车厢渐渐从我的视线范围里消失。   又回到了原点,男人和小双离开的背影重现于我的眼前。但抵达了地面后的我却再也没有勇气下车跟上去了,任由这个巨大的摩天轮带着我一圈又一圈地运行着。   在这空无一人,冰冷的车厢里面不停地运行着。   -出差(完)-   被隐藏起来的恋人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亦翔会来机场接我的。”我看着于远宏的脸庞,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他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那微扬的嘴角上像是抹上了一丝苦。   我把视线移回到前方的小屏幕上,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我们搭乘的飞机就会抵达X城的国际机场。其实我并没有和亦翔约好让他来接我,我只是赌了一把。几天都没见面了,我想他应该会像我渴望见到他一样渴望见到我,所以他或许会出现在机场给我个惊喜都说不定。尽管今天是平日,但我们抵达的那会儿他也应该是下班了。   如果他不来,我顶多就自己打车回去吧。   我转过头望向窗外厚厚的云层,想要努力看穿它们,看到我熟悉的城市,看到我想见到的脸庞……但我最最渴望的还是回到熟悉的原点,忘了昨晚的事情。   人在熟睡到不知外界发生什么事情,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静静地清醒过来,让旁人都没察觉到你已经醒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样的情形我碰过两次。   一次是发生在国中夏令营的时候,同睡在一个营帐里面的几个人是我当时最要好的同学,但她们却乘我熟睡的时候,背着我对我不切实地评论了一番。而在她们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我突然毫无动静地清醒了过来。那一刻我只能继续装睡,默默地承受着她们对我不知从何而出的恶评,只因为不想让彼此都难堪。   当时的我胆怯又害怕孤独,事后也没敢和她们提及那晚的事情,反而一如既往地与她们一起同出同入。直到我国三的那年遇到了安亦翔,生命里仿佛出现了一个重心。   而第二次就发生在昨晚。   当我感觉到有一股气息渐渐向我逼近之际,我也如同上次一般突然清醒了过来,只是这次我没有办法继续装睡。但那一刻我的心里却浮现了深深的愧疚,对于远宏的愧疚。   这几年我好像忽视了他对我的心意。   就连上回他和陈杰醉倒在我家的时候在睡梦中说的那番话,我竟然把它当作是当初的一个回忆被提起,没放在心上。   “小双,我喜欢你……”   正当我在给他换额头上的毛巾时,他突然虚弱地吐出了这句话。我先是心头一震,但很快就被睡在另一边的陈杰不停地呢喃着‘窦老师、窦老师’给打断了。   当时我只觉得这两个家伙应该是在喝酒的时候提及到了当年的那一段往事,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现在的远宏真正对我的心意。而这份心意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维系了多长的时间,我根本不敢去想或深究。   因为我害怕会失去他。   当不了恋人,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当最好的朋友,还有在梦想上一起奋斗的战友。他如同秦湘一样对我很重要,我不想他从我的生命里面消失。   虽然这只是我自私又任性的想法,但我需要时间去在我们之间找新的平衡点,让我们能如同从前一般相处下去。   “小双。”   果不其然,我们领完了行李后刚走出来,亦翔就出现了。   他依旧很简洁地叫着我的名字,但语气中多了一份调皮,正如他从我们后面悄悄出现,想给我惊喜一样。   “就知道你会来。”   虽然这个惊喜早已被我参透,但看到他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里还是十分欣喜,忍不住就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扣在他的腰间。   退出亦翔的怀抱以后,我才惊觉身边还站着一个于远宏,嘴角就不禁陪同心脏一起往下沉。远宏大概也察觉到了我脸上的细微变化,有些让人猜不透的眼神里多了几许温柔,双唇也抿出了一个微弧度,像是在安慰我一样。   “好了,接你的人来了,你们先走吧。我等老陈来接我。”远宏平淡地说道,眼睛虽然是在看着我和亦翔,里面却少了我们的影子。这样的陌生让我的心更加地往下沉,但我也尽量不显露任何痕迹。   我还怎么忍心再让他帮我收拾自己紊乱的情绪呢?   我依偎在亦翔的怀里,随他步出机场。在踏出出入口之际,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已经离我们老远的远宏一眼。   他依旧矗立在原地,身影是如此的孤寂。   而此刻我只想卑劣一次,什么都不理,就躲进亦翔的温度里。   “有买礼物给我吧?”   亦翔一句话把我刚刚晃出体外的元神给招了回来。我捏紧了圈住他腰间的双臂,道:“我不就是你的礼物吗?你什么都不缺,还想要什么呀?”   其实那天我们从圣淘沙回来以后,我并没有呆在房间里面休息而是趁着空挡到了酒店楼下的商场逛了逛,还买了一件衬衫给他。虽然以前跟妈去逛街时也看过妈给爸买衬衫,但是我每次只针对设计与颜色给意见,尺码这回事儿我可是完全一窍不通。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给男生买衣服,所以我只能向店员求助,给她大概形容与比画了亦翔的尺寸。   虽然那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但布料却十分柔软,衣领和袖口的设计也很特别。当时这件衬衫的袖子从我的手心里滑过的时候,我仿佛就能感受到在亦翔的怀里,这衣料子在我脸上轻轻蹭过的柔顺感觉,于是便选择了它。   “那我不是亏了?我今天还特地提早下班到超市买了菜,准备给你弄一顿丰盛的晚餐。看来我还是把那些食材送给隔壁新搬来的汪小姐好了。”   “汪小姐是谁?你什么时候又认识新的女生了?”听到‘汪小姐’这三个陌生的字眼,我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挣脱出他的怀抱。好呀安亦翔,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就认识了新的女生,回头我就把你的衬衫送给我爸!我一定让我爸减肥后挤进那件衬衫里,然后穿到你面前炫耀。   “前两天我隔壁搬来了一个年纪可以当我们妈的大妈,但由于她还没结过婚,所以坚持大家直呼她‘汪小姐’就好,我们自然也不敢不从。”说罢,他一把又把我抓进了他的怀里,在我头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戏谑地说道:“我是不是闻到了醋的味道?刚刚忘了买瓶醋,用你来当调味正好。”   亦翔真的很用心准备了今天的晚餐。   尽管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他还是亲手做了一桌子的菜。   本来我以为他一个人弄会弄很久,所以想帮他,却被他打发到客厅里休息。没想到才不过看了一集综艺节目的时间,一张四人席的黑色方桌上面就摆好了几碟小菜和热腾腾的羹汤,而且每一道都是我平时喜爱吃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吧,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在发烫。   正当他端着两碗米饭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脸红,但也正好让我吃了个饭前水果。苹果小姐,你现在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吗?”他笑眯了眼看着我,让我的脸更加滚烫了。   “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我缓缓坐下,端起跟前那碗米饭和筷子。   “还不是我们窦大小姐□□出来的?”   “我哪有?”   “你就有。好了,吃饭吧。”他夹起了一块奶香金瓜就往我的嘴里塞,堵住了我的嘴,然后又是满意的一笑。   一顿晚饭后,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躺在亦翔的怀里,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客厅落地窗前的深褐色沙发躺椅上,看着外面的雨景。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这城市的夜景。眼前与雨水相溶在一起的万家灯火也模糊了人的思维,让我错觉地以为看到的是我在新加坡的酒店房内看出去的夜景。   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从背后环扣着我的双臂把我锁得更紧了。   “雨下得那么大,该怎么送你回去呢?”   “那我今天就留在这里好了。”   “你知道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么?”   他把我撑了起来,双手紧抓着我的肩膀,眼神是我没看过也捉摸不清的深邃。在我还没来得及对我那番在晃神的情况下说出的话开口解释以前,一双炽热的唇就贴到了我的唇上,而他整个人也顺势把我压倒在沙发上。这种交织比平时的热烈多了几分激情,却也比平时的温柔多了几分柔情。   忽然间,我感到自己的体内有种快爆发开来的异样,我在一阵慌乱中把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双手上,使劲地推开了亦翔。   “阿—嚏!……阿嚏……阿嚏。”   人们常说喷嚏打一声,是有人在你背后说你,打两声是有人在想你,打三声则是有人在怨恨你。此刻是不是你在怨恨着我呢?   我晃了晃胡思乱想的脑袋,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触给挥开。   “你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刚刚抱着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身体在发烫,我还以为……”亦翔把我抓稳,手温柔地在我的额头和脖子上探着热。   “你以为什么?”我吸了吸鼻子问道。   “我以为你是在害羞呢。”他被他自己说出口的话给逗笑了。“好了,我看你是感冒了,好像还有点在发烧。”   “可能在新加坡的时候天气太热,一热起来我们又往有空调的地方钻,所以一冷一热就感冒了。”刚刚我没有察觉身体已经出现了微恙,但现在亦翔这么一提,我觉得整个身体瞬间就虚弱了下来。   “好了,我看你今晚就是得在我这里休息了,雨天把你送回去你铁定会再着凉。我先去给你放洗澡水,你洗完后就去休息吧。”语落,他把我以最舒服的姿势轻放在沙发上,再盖上一面毯子,便转身去房间的浴室放水。   我看着打在窗上的雨滴,身子微微一缩,把自己眼睛以下的脸庞都给缩进了毯子里,然后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慢慢地迎来了一片漆黑。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惊觉自己是被亦翔打横抱起,正往他的房间里走去。   “放我下来。”我微微地挣扎了一下。   “你醒来了?”他暖暖一笑,把我放坐在他的床边。“怎么我才一转身去放热水你就睡着了?很累么?”他拨弄着我垂在脸庞的发丝。   “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水放好了吗?”听他这么一说,我刚刚大概也只是睡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嗯,放好了,我把我一套干净的睡衣和新的毛巾也放在里面了。本来想去你的行李箱里给你找你自己的睡衣,可是行李箱上了锁。”   “别别别,你别开我的行李箱!”你若真的把行李箱给打开,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的话,我也就没有颜面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好好好,我不开,我也没办法开,你紧张什么呢?水快凉了,你赶快进去梳洗吧。洗手台上我也放了一支没开过的新牙刷。”他一手放在我的背上,催促着我赶快进去梳洗。但在我起身走向浴室的时候,他突然又叫住了我。   “等等,回来。”   “怎么了吗?”   “坐过来这里。”他在床边腾出了一个位子,一只手伸向了我。   我乖乖地伸出了手,他一把把我给抓了过去背向他,又扯下我戴在手腕上用来绑头发的橡皮筋。   “你感冒了,就别洗头了吧。洗完后还得弄干也挺费时的。”他边说边抓起我的头发要把它们给绑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我的头皮,一拨一拨地把头发全都集中到了接近头顶的位置,再用橡皮筋把他集合的发丝给束了起来。过程没有半点的扯痛,但这马尾却感觉有些松散。   “你在美国那里到底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呀?”   “你怎么会这么问?”他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反问着我。   “不然你怎么会绑头发呢?你又不留长发。”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亦翔蓄着一头长发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是是,我是要跟很多女生交往,才能学习到这种连三岁孩子都懂得的技能。而且我还得跟更多长发女生交往,才能好好学习到如何绑好你这头过于柔滑的长发。”   刚刚一转头看向他,原本绑好的头发右侧掉了一束发丝。其实我的头发并没有像他所讲的那么柔滑,只是他对绑头发不上手而已,这也推翻了我刚刚对他的疑问。   他松开了刚刚为我绑好的头发,又重新再绑一回。虽然比之前的好一些,但还是有散落开来的危险。他一个不耐烦地站起身往浴室里走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浴帽。   “好了,这样就不用怕头发会弄湿了。我刚刚又给你加了一些热水,你赶紧去洗洗吧。”他将浴帽往我的头上套,把他绑的马尾给收了进去,一脸孩子气地笑着对我说道。   他房间里的浴室以简约的灰白双色系调为主,与他房间里的装潢相辅相成。白色弧形的浴缸里面是他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泡泡浴,白色的泡泡上冒着的白烟充斥了整个浴室,为每一处碰触过的冰凉表面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弥漫着整个浴室的还有那浓郁的鼠尾草香气,叫人迫不及待想快点褪去身上的衣物,立刻泡在那温热的水里。   亦翔家的浴缸很大,大得能够让我整个人浸泡在里面,和我们家里的小浴缸不一样。我自然也玩得很开心,把一个浴缸想象成一个泳池,还在里面假装自己是孙杨,挥舞着手脚佯装自己在游着自由式。   也不知道是泡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亦翔急促的敲门声。   “小双,你没事吧?你怎么进去那么久?需要我进来看看吗?”他语气里面是满满的着急,好像我在里面昏了过去一样。不过也因为他来叫我,我才意识到水温已渐渐退去,再泡下去的话怕是要着凉了。   “没事没事,你别进来。我再一会儿就出去了。”   我赶紧起身,把身上的泡泡给冲掉以后就拿起亦翔事先摆在篮子里的毛巾擦干了身子。拿起他准备的衣服时,我又不禁害羞了起来。亦翔的棉质衣服上除了有一股干净、清香的洗衣剂味道以外,仿佛也有着我熟悉的亦翔的味道。那可能是一股由沐浴露、爽肤水,甚至是刮胡水综合起来,他独特的味道。我匆匆穿上了他宽大又过长的衣服和裤子后,一边刷着牙,一边研究着他摆在洗手台上陌生的瓶瓶罐罐,甚至一瓶一罐地拿起来就放在鼻子下闻,想要找出亦翔的味道。   “你怎么在浴室里面呆那么久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一打开浴室的门走出来,就看到亦翔焦急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这时我穿着他的衣裤,有点尴尬地摸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缓缓地向还站在浴室门外的我走了过来,突然单膝跪在了我的跟前,吓得我差点没往后退一步。   “你就是个让我不省心的小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卷起裤管。   “我自己来就好了啦!”这样的姿势与举动让我更加尴尬,但在我正准备要闪躲的时候,他快速地抓住了我一只脚。   “不要动,你弄的话我会不放心,万一你给这裤管绊倒的话叫我该怎么办?”听了他的话以后,我只能站在那里任他摆布。毕竟他是说对了一点,其实刚刚我出来以前已经将过长的裤管卷了上来,只是才几步路走到了房间,两只裤管已经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来的长度。   他快速地帮我把裤管卷到了适当的长度,又捏起了一角往内塞,裤管竟然没像刚才一样松松垮垮地要掉下来似的。他站起身后,细细地打量了两只长长的衣袖,道:“衣袖就让它这样吧,能够把你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也好,感冒会好得快一些。跟我过来。”他牵着我裹在衣袖里的手,把我领到了床边的小桌子。“把这两颗感冒药给服了吧,这里有温水。”   “我不想吃药。”我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跟他撒娇,希望他能放我一马,不要让我吞我最讨厌的药锭。   “乖,不吃不行,你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有些发烧了。”他把我从怀里撑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摇摇头,不停地用眼睛哀求着他。   “那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现在跟我去医院挂诊,留在医院让医生好好给你诊治。二、你乖乖地把药服了,留在我这里,我来照顾你。”   “你这也叫给我选……择吗?”   我突然想起不久前与这个似曾相识的情景。   我摇了摇头,稳定好了自己的思绪后,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了一个掌心。   “拿来吧,我吃药就是了。”   说是二选一,但正常人都不会选择选项一吧。不过一个小感冒就跑去医院挂诊,岂不是小题大做又浪费一个本来就很吃紧的床位?我努力地把两颗药锭和着水吞了下去,虽然差点噎着,还咳了几声,但最后还是把它们给顺利地吞下肚子里去了。   之后,亦翔也尽责地守在我的身边,拿着报纸在微弱的床头灯下,给我念着这几天我错过的新闻,直到我慢慢在他低沉又温和的声音里沉稳地昏睡过去。   一夜雨后,今早的天空破晓得特别早。   不会太刺眼的光束透过薄薄的窗帘,渐渐洒进了亦翔的房间,照亮了睡在我身边的脸庞。也不知道他昨夜照顾了我多久,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亦翔熟睡的脸庞上似乎多了一份疲倦,就连原本光滑、干净的下颚都有黑点点般的胡渣从他的肌肤里被挤压了出来。   正当我要伸手去触摸那感觉上有点刺刺的胡渣时,亦翔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快速地躺平了原本侧着的身体,然后把我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唇上深深一吻。   “早安。”   在他的声音里面,我第一次听到了慵懒。突然有一阵感动在我体内油然而生,差点化作一股鼻酸、一滴泪。幸亏这时他都还未睁开双眼。   “让我看看你还有没有在发烧。”他拽着我刚刚被他抓住的手,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而我的头就枕在了他的一只胳臂上。他稍微弯下了脖子,温柔地用他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很好,烧退了。”   他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与我对视,嘴上是庆幸般的微笑,比洒在我们身上的阳光还要温暖。正当他快靠过来亲吻我的唇时,我连忙伸出手盖在他柔软的嘴唇上。   “烧退了,但感冒还没好呢。”   他扬起嘴角,马上转移了目标,一双唇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他一个紧实的拥抱环绕着我,却没有半点的不舒服,反而让我觉得有种被他珍惜着的感觉。我动作轻盈地仰起了头,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沉,似乎又渐渐睡了过去。而我也忍不住收紧了我搭在他腰上的手,想要把眼前看得见的幸福抓得紧紧的,好像我没抓紧就会失去一样。   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得,窦小双你只要坚定地抓稳它就好了。   大概也没有过了多久,他床边的电子钟在我也快睡着之际响了,但他并没有马上按掉,反而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抱得更紧了。   “要不是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真想翘一次班。”语落,一个吻落到了我的头顶上,迟迟不舍得移开。“小双,虽然你退烧了,但我看你今天还是先休息一天,别去上班好了。”   “嗯,好的,我还真的觉得挺累的。你可以拿我包里的手机发个信息给于远宏帮我请假吗?”我睡意刚起,完全不想下床。   我眼皮睁不开,但我感觉到身旁的人已经利索地按掉闹钟,下了床。但没过多久他又折返回来了。   “小双,你的手机没电了,开不了。我手机的充电器也和你这手机不吻合。”   “那用你的手机帮我发个信息给他吧,他的电话号码是139 XXXX XXXX。”虽然还没有完全睡过去,但我眼皮却异常沉重,睁不开来。我只是听到亦翔在我身旁急速地按着手机的声音,然后又是进入了一阵死寂。   奇怪的是,应该去准备上班的他似乎没有离开,床边的重量依旧还在。   好奇心胜过睡意,我慢慢地睁开双眼,发现他正在严肃地注视着我。   “怎么了?不去上班吗?”   “我的电话号码是几号?”   “139……”除了前面三个很一般的数字以外,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或许应该说,我不曾去记过他的电话号码。我不禁心虚了起来,也解释不出为何于远宏的号码我就记得那么牢。   “给你一个上午的时间去记住我的号码,我迟些回来再考你。”他一道浅浅的微笑打破了我们之间严肃与沉默的气氛。“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弄早餐,弄好了再叫醒你。”说完,他帮我盖好被子,朝房外走去。   “喂,醋坛子,我要吃火腿炒蛋。”   “收到!”   他摆起手,头也没回地步出了房间。看见他语气轻松地回应着我,我也放下了刚才的紧张,任睡意卷走我疲累的身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是因为食物的香气,而是听到了亦翔的声音。   但那个声音并不是在叫醒我。   因为房门没关上的关系,我隐约听到了亦翔在客厅里面跟谁在说着话,于是我便下了床,循着声音去探个究竟。   “你有空也要多主动与我们联系呀,不要老只是传信息什么的。你都不知道你老妈我是有多么想要看看我儿子俊俏的脸呢。”   “我最近比较忙呀。”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忙到连通视讯的时间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咦?你房门外站着谁呢?”   听到这里,我连忙缩回到墙角,直到我听见亦翔唤着我。   “小双,过来。”   “妈,这是小双,你还记得吗?以前她就住在我们家隔壁。”走到客厅,亦翔把我拉坐到他的身边。我们面前的咖啡桌上开着一台笔记型电脑,电脑屏幕上是张我不陌生,只是好久没见到的面孔。   “阿姨,您好。”我尴尬地露出笑容和阿姨打招呼。这不是一个好的场合与时间点,更何况我还是穿着她儿子的睡衣,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   突然看见另一个人出现在自己儿子家跟着自己打招呼,虽然也并非是个陌生人,但一时间整个氛围也挺尴尬的。我们简单地寒暄两句后,阿姨突然转向了亦翔问了一个让我有点愕然的问题。   “亦翔,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你遇上小双了呢?”   “好了,妈,我们下回再聊吧。我一会儿得赶去上班呢。”   看到亦翔开始显露了不耐烦的神情,阿姨也只好急急收了线,结束了短暂的视讯谈天。而亦翔也默默地把电脑合上,收进了公事包。   “亦翔,你没跟阿姨说过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吗?”   在饭桌上,我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   虽然我们没有在一起很久,但我觉得我们周围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就连我父母他都见过了,为什么他没跟阿姨提过呢?这让我心底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但又不禁担心着,不知道这对母子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阿姨怎么会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呢?   “没事,你别多想,就这阵子忙着公事又忙着跟你出去约会,所以少跟妈联络。今天这样凑巧的场合也挺好的。”他微笑地递了自己盘子上最后一块培根到我的嘴边。   “你跟阿姨之间没事吧?”虽然亦翔的解释也算是合理,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就是有些不踏实。毕竟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在我印象中关系是很不错的,为何亦翔会连遇见我的事儿都没和阿姨提过呢?   “傻瓜,我和妈之间会有什么事呢?”他微笑着收拾了我和他已经被清空的盘子,把它们都放进了水槽。“这些你别动了,我迟些回来会洗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别想,好好回去继续睡觉。真的很抱歉,我上午得去主持个会议,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在家行么?”   “嗯,不用担心我。”   “那好,你喝完这杯牛奶后就回去睡觉,我午休的时候再回来把你送回家。”他把我喝了一半的牛奶摆到了我的面前,宠溺般地摸了摸我的头,便提着公事包,转向了大门出去了。   把牛奶喝完以后,我顺手把杯子和水槽里的煎锅和盘子都洗了。   在刷了牙又躺回到他舒适的大床时,我的睡意已全退,取而代之的是阿姨见到我的时候那讶异的表情和……虽然听完亦翔的解释后,也知道那不是对阿姨的刻意隐瞒,但心里总是有什么压得我喘不过气,无法入睡。   就连现在躺在这让我安稳好眠一夜的床上都让我感觉不舒服了。   -被隐藏起来的恋人(完)-   对爱情执着的人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才刚过早上十点钟,我正在打扫房子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而站在门口的是拖着行李回来的小双。   “怎么了?几天不见你就不想我了吗?”小双一贯撒着娇,只是语气比平时淡了许多,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也有些苍白。   “不是,今早安亦翔给我发了个信息,说他午休的时候会把你送回来,没想到这个时间你就自己回来了。”   其实我昨天也有要去机场接小双的打算,但安亦翔说他要去给她一个惊喜。想想,小双应该会比想要见到我这个哥更想见到他,所以我就打消了去机场的念头。后来他昨晚又打电话给我说小双病了,于是我也同意他别冒着雨把生病的小双给送回家,免得她受凉。   “既然你一直跟他联系着,能不能发个信息告诉他我已经回到家里了,免得他午休回家去接我时扑了个空?我手机刚好没电,死机了。”她把电话递给我,我接过以后便随手收进了自己的口袋,打算等会儿再帮她充电。   “你怎么也没跟人家说一声就自己跑回来了呢?”看坐在沙发上的她脸色不好、语气不对,我心里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她正病着,我不想给她徒添什么压力。“烧退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烧早就退了,就是有些累。”她抓下了我放在她额头上探热的手枕着,一脸疲惫地说道。   “那你就先上楼睡个觉,午餐的时候我再来叫醒你好了。”   “不要,我其实睡够了,但就是有些提不起劲。”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眨了眨,瞬间恢复了一些精神。“秦湘呢?我买了礼物和吃的给你和秦湘哦。”   “秦湘前天代替一个同事飞,今晚就会回来了。”   如果昨天秦湘在家,她铁定会冒着雨也要把小双给接回来。虽然小双和安亦翔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一对,但秦湘总是对安亦翔有所保留,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深怕小双会被欺负。   “我买了一个超好吃的戚风蛋糕回来,我们先放进冰箱,晚上秦湘回来我们再一起吃好不好?”小双跳了起来,从那个黑色的行李袋里掏出了一个蛋糕盒,走到了冰箱前。“我昨晚也有放在亦翔的冰箱里冷藏着,店员说放冰箱冷藏能够保鲜五天,今天吃应该还是很好吃的。”   “你这次去新加坡还有什么收获?”乘她去厨房的时候,我把她的行李箱放倒在地上,准备打开来取出脏衣服拿去洗。但行李箱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包封得很精致的白色衬衫,我一看到衣领的设计就很是喜欢。   “窦小双,没想到你的眼光挺不错的,这件衬衫我喜欢。”我喜滋滋地拿起了衬衫研究起来。   “啊,哥,那是要给亦翔的礼物啦。我走的时候忘记给他留下了。”刚好从厨房走出来的小双一脸尴尬地说着。“哥,既然你喜欢,不如就送给你吧。”她蹲到了我旁边,拿着我刚放下的衬衫又塞到了我的手边。   “我怎么敢抢了你买给情人的礼物呢?”虽然我是笑着对她说,但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失落。“那你买了什么给我?”   “你的礼物在这里呢!”她站起身折返回厨房拿着那个黑色行李袋,又一屁股地坐到了我的面前,开始掏出里面的东西。   “你看我在新加坡的超市里买了很多当地美食的酱料包回来给你哦!”   有时候,我不得不说小双还真是有把我激得哭笑不得的能力。   “你这是哪门子要给我的礼物?你摆明就是要我弄这些给你吃。”我淡淡地说完要说的话,就快手快脚地从她行李箱的另一边掏出了几个塑料袋包裹着的衣服鞋子,转身就往浴室走去。我其实也不是在生气,只是觉得小双让我太无语了,我暂时不想和她多说些什么。   不久后,小双便跟进了厨房后面的洗衣房。我也不看她一眼,就在小小的空间里分类着她带回来的脏衣服,再顺手把其中一些丢进洗衣机里面。   “怎么了?生气了?”   她把脸凑到我的面前,我一个转身,略过了那个脸庞,弯下腰拿起洗衣剂往洗衣机里面倒。没料,刚倒完正要扭紧洗衣剂上的瓶盖时,小双突然抓住了我的右手,并迅速地在我的手腕上戴上了什么。   我垂下眼睛一看,那是个精致的男装金属手镯,设计十分简约却不单调,最大的亮点是上面有一个英文字母“H”,正好相映出我的英文名字Howard,和中文名字里“皓”字的拼音。   “喜欢吗?喜欢吗?我在新加坡正苦恼着给你们买什么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这个手镯就立刻想到了你!这完全就是名副其实地‘货品上写着你的名字’呀!这可是我买给大家的礼物中最贵的哦。”小双高举着我的右手,细细打量着自己买给我的礼物。   我一股感动与暖意涌上了心头。平时真没白疼这个小丫头。   “我们出去吧,这里挺潮湿的,对你的身子不好。”我打破了沉默,轻轻地抚摸着这个傻丫头的头,笑了。   平时看她也不怎么会乱花钱,没想到对大家出手竟是如此大方。想到她往后好一阵子得过得比较拮据一些,我不由得心疼了起来。   把她领回到了客厅,我们又一起整理了行李。虽然我一直赶着她去休息,她却坚持自己的感冒已经好多了,要跟我一起收拾完行李。   “看你这次收获好像还挺多的,于远宏的收获应该也不少吧?”   终于把行李整理好后,我泡了一壶对感冒有益的甘洋菊花茶,准备与小双坐下来聊聊这几天她在新加坡旅游的点滴,却没想到才刚刚提到了于远宏,她脸上突然黯然了几分。   “怎么了?你和于远宏吵架了?”   “哥,远宏他好像……好像喜欢我。”   尽管小双说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但那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刚刚从她听到了于远宏的名字时的那古怪神情,我大概也料想到了这个点上,只不过想再试探着有没有别的可能性。没想到小双倒是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可见她心里是慌的。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知道了于远宏的心意,她倒是没有说。就像是在保护他一样,但更多的成分是小双自己也在逃避这个事实。   “哥,小双怎么了?那么早就上楼睡觉。”   “她回来的时候有些不舒服,感冒了。”   我切了两块小双带回来的蛋糕走到了客厅。   小双从上午就一直在念叨着这个戚风蛋糕,没想到吃完晚餐后,她却突然说困了,不想吃了。看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的感冒并未完全好,我便软硬兼施让她服了感冒药再上楼睡觉。   “她感冒了吗?我怎么都没看出来?刚刚她还吃了两碗米饭。”秦湘接过了蛋糕,一脸错愕地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生病的时候胃口反而更好、更能吃。你刚刚去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就让她服了感冒药再上楼休息了。”   “哇,你竟然有本事让她吃药!平时她最讨厌吃药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我扬起了一边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拽的笑容。   其实也不是什么妙招,只不过是对付小朋友的方法而已。对小朋友而言,吞药不容易,所以我就把药弄碎了再和进柳橙汁里面。小双自然是知道的,软硬兼施就是要用在这个时候了。劝说不了,就直接自己先喝一口,一来能说服她药不苦,二来能让她心软。她总是不会忍心让没有生病的我平白无故去乱吃药。   “切,有什么了不起?你就别说,最好永远都不要说,我一点都不想要知道。”秦湘鼓起了脸,吃着蛋糕。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恢复了一点以前原本的可爱模样。我们兄妹俩小时候也是常常这样拌嘴,只是她经历了那次初恋给她带来的伤痛后,她就变得太坚强,坚强得有些好强,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需要被疼爱的女生。   “小湘,你知不知道于远宏喜欢小双的事情?”   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提起了这件事。我那么精明,我妹妹自然也不是什么傻楞,跟他们俩相处了那么久,不会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你怎么会这么问?”她的语气没有半点的惊讶,继续吃着蛋糕。   “也没什么,只不过这次小双跟他去了一趟新加坡回来后,好像有些怪怪的。”   “哈,他终于还是决定出击了吗?”秦湘把最后一口蛋糕放进嘴里后,把空碟子放在茶几上,又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不过这个傻小子动作还真慢,现在行动好像已经晚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知道些什么。”   “他倒是没有在我和小双面前表态过什么,但我又不是小双,他对她的好,我怎么会看不出已经超越了对待朋友一般的好?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而你刚刚这么一提就证实了这些猜想。你知道他以前还在念书的时候喜欢过小双吗?”   我点了点头,想到了陈杰那天那番叙述。   “那天有听陈杰提过。”   “你连陈杰都见过了?”秦湘又是一脸的错愕,挑挑眉又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快跟我说!”   我大概跟她说了她在国外时两个小子上门抢人的事件,当然还有今天上午小双跟我说她觉得于远宏喜欢她的事情。   “如果他能早一点表态就好了。”秦湘摇了摇头,叹息。“跟他相处下来,看得出他跟小双一样是个对感情很执着和死心眼的人,或许他还比小双更加执着呢。就不知道为何小双偏偏就是选择了安亦翔。”   “你都说小双是个执着和死心眼的人了,还那么看不透么?我可先警告你,你千万别给我搅和在里面,现在的小双很幸福。”   或许现在如此开心、幸福的小双此刻最不该面对的是于远宏对她的心意。虽然对于远宏是残忍的,但我想他能这样守着小双那么多年又迟迟不敢行动,他自然也不会希望看到小双有半点的不开心。   而我只要管好我的妹妹,不让她做出什么多此一举的事情就行。   事情过了两个多星期,我再也没有从小双口中听她提起过于远宏。   一切如常运转,她的生活依旧是工作和跟安亦翔出去约会。每次看到她回来都是高高兴兴的,连秦湘也不再多说什么,甚至有些认同了安亦翔。   只不过那天巧遇于远宏,我才发现他对小双的爱不仅止于喜欢,而是还包含着成全、保护,以及牺牲。我们大家太在乎小双,所以都一直帮着小双掩盖了她不想面对的事实,没有给于远宏一个公平争取的机会。而他也傻傻地加入了我们的行列,选择对自己最残酷的抽离。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来晚了,是不是?”   我对着墓碑上面的照片笑了笑,眼睛里却忍不住起了雾。   我拿出了一张湿纸巾擦拭照片上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跟我最后一次见到的他虽然很不一样,却和我最初看到的他没有太大的不同。没想到上次还能握到一只瘦削、没有太多温度的手,今天碰面却只能触摸到一块冰冷的墓碑。   “你别怪我,她把你藏得太好了,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你的。”   我把一束鲜百合放在了墓碑前面。他生前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花,或者是说他也不曾说过自己喜欢花,但我觉得他就像百合一般高尚、不可犯。   反而我这个人却成了那朵百合上面的一个污点。   要找到他确实不容易。我最后听说她把他给带回国了,所以当初在洛杉矶机场,我茫然间巧遇秦湘后,才会决定回来。后来委托了私家侦探去打听之下,才找到了这里。中国那么大,我委派的人花了很多时间四处去寻觅,没想到最后他竟是长眠于离我所在的城市不远的地方。   我匆匆看过他一眼后,就决定离开了,不敢多留。   当初对她的承诺,我决定用这一辈子死守,因为她会是他最想保护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走上前去看才发觉是于远宏。他面容依旧,只是神情憔悴了许多。不知道小双是否也有察觉到?还是不要察觉到的好。   “我来这里扫墓。”他淡淡地回答着。   其实我这问题也问得很奇怪,来墓园除了扫墓还能干什么呢?他回答完后,我们之间就陷入了一场尴尬的沉默。   “秦皓,你有时间么?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咖啡?”   半晌后,大家回过了神,于远宏突然开口邀约,我也自然同意了。骑着我的机车,我尾随了他的车子来到市区里比较僻静的咖啡座。他跟随行的一位年长者说了些什么后,对方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便把车子开走了。   不久,我们两人已经面对面坐在店内角落的一个两人座位,茶几上摆着两杯冒着白烟的咖啡。   “我就快离开了。”   于远宏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后又举起了茶几上的咖啡浅浅地尝了一口。   “离开?你要去哪里?”我疑惑地问道。   “我会先去法国上一个一直很想上的短期摄影课程,之后再到处走走看看,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国。签证已经办好了,后天就走。”   “这么快?小双知道么?”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尤其是我这几天都没有听小双提过些什么,心里不禁怀疑小双或许也不知道于远宏要离开的事情。   “小双她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打算让她知道。我这次离开,除了家人和公司里的几个高层必须知道以外,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你这次离开是不是因为小双?”   我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但既然他都快要离开了,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问了。   “不完全是的,多半还是为了我自己。小双好像知道了我喜欢她的事情,虽然在公司里我们还是照常相处,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有些不自在。我想现在的我继续呆在她的身边,对她或是对我自己都是不好的。” 于远宏一抹浅浅的微笑里面不带笑意,倒是象在掩饰眼神里的黯然。“我希望她好,但她在幸福的同时,我才发现自己没办法陪着她一起开心,所以我想暂时离开一下。”   语毕,他的微笑瓦解,脸上的神情沉了几分。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湘那天说的一点都没错,于远宏也是个很执着的人,可能他对小双的爱从萌芽开始都一直没有中断过,只是在旁默默的守候,期许有一天小双会发现。小双这个傻丫头最后是发现了,但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期。   “我能不能拜托你两件事?”   “不要跟小双说你快要离开了?”他还没说出口,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只是第二件要拜托我的事情,我倒是没有什么头绪。   “今天能在这里碰到也是个巧合,希望你先不要让小双知道我要离开。反正我走了以后,她自然是会知道的。至于第二件事情……我走了之后,可能小双会有些不开心,我希望你能多陪陪她、开导她,不要让她多想。”   我其实能明白他让我陪陪小双和开导她的用意。他的离开,小双岂止只会不开心呢?以她的个性肯定是会很自责的,但她又不能在安亦翔面前多说什么,就只能向我或是秦湘倾诉了吧。这个忙,他不说我自然也会做到。   “放心,我会的。”   我爽快地答应下来,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回去之后,我心里老是觉得有点不踏实,整个夜里都睡不着觉。   不说小双知道于远宏不告而别后会有多晴天霹雳,就说他们从新加坡回来后就完全避开一些事情不谈,于远宏这一趟出行会取得任何意义么?离开虽然能让人避开一些不想看到的事情,但他有一天总是得回来重新面对的。而时间或许能冲淡一些伤痛,但扎在最根本底下的并不是时间所能够治愈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小双知道我隐瞒了这件事情,她肯定会跟我没完没了。但是答应人家的,总不能食言。   我瞄了瞄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刷手机的秦湘,心里打着算盘。   “小湘,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碰见了谁?”我幽幽地拿着一杯茶靠近了目标,缓缓地坐在她的旁边。   “谁?”死丫头也不抬头望我一眼,继续玩着手机。   “我昨天碰上了于远宏,还和他喝了咖啡。”   “远宏?在哪里碰上的?他还好吗?好一阵子没有看到他了,我想小双大概也淡忘了那件事情,过些日子我们应该又能出来聚聚了吧。”   “我看暂时是没有机会了。”我喝着茶,淡淡地说。   听完我的话以后,秦湘终于放下了手机,抓着我的手臂问道:“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要离开了,明天一早就走。”   “离开?去哪里?”   “出国呀,应该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你说得对,他在感情上也是个很执着的人。不过你可别告诉小双,他不想让小双知道。”   “怎么可以这样不告而别就走了?!”秦湘激动得站了起来,我知道她已经上钩了。“如果他走了之后小双才知道的话,小双她肯定会难过死了!”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小双会难过死了呢?所以才要藉由你的口去告诉小双。虽然我答应远宏不让小双知道,但我并没有答应他不让自己的妹妹知道。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远宏不跟小双说的……”我故作为难地说。   “你不说,我去说!等小双回来以后我就告诉她!”   -对爱情执着的人(完)-   安静地退场   今天是最后一天开着车子在这个城市里兜兜转转了。   虽然说是个短暂的离开,但又有谁能说得准我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重新踏回这片土地,重新面对她?这城市发展得太快,或许下次回来这里时,这城市可能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或许人也会跟着有了意料之中的变化。   所以今天我特别想要再看看一些平时熟悉的地方,却没想到车子竟然开到了她家附近。   或许熟悉的是人。   我很想再见她一面,却没有太大的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我的车子缓缓开进了小区,停泊在她家对面的一个窄巷子里。这里刚好能清楚地看到她家门口,也能避免让她发现我。只要能够再看到小双展露一次笑颜,我想就算现在让我看到的是安亦翔送她回来时上演的一幕甜蜜景象,我也无所谓了。只是我在这里等待了许久,都没能见到任何人从那扇大门进出。或许今天是周末的关系,想必小双和安亦翔不知去哪里约会了,恐怕不会那么早回来。   没想到我决定放弃,把车开回家以后,却在自己家门前看见小双蹲坐在那里,脸埋在自己的双膝里面。或许是感应到了有车子缓缓地靠近,她抬起了头,我车子的车头灯打在她满是泪痕的脸庞上。   看到这一幕,我心头一揪,赶忙着下车把她扶起来。   “你是不是要离开了?”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发生什么事情,她就甩开了我的手,冷冷地问道。   昨天秦皓才答应过我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没想到今天小双却找来了,我真是不应该跟任何与小双有关系的人透露我要离开的事情。现在面对着小双这样的质问,我一时间答不上来,只能保持沉默。   要不是昨天在墓园里遇到秦皓,我想我和小双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杵立在我家门前,□□裸地面对我要离开的事情。   那晚在新加坡不小心让小双察觉到我的心意以后,我也在想法子去避开我们之间的尴尬,想要好好与她像从前一样相处,但却发现越是刻意要掩盖,越是增添我们彼此心底的不自在。我这份深藏许久的感情若是让她觉得有半点为难,我情愿选择安静地退场。   因为我对她的爱永远就只能是一份守护,现在真正给她幸福的人出现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作为守护她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力量。   几天前,当我正在自己的房间上网与法国那边的房东联系,洽谈我行程上的事宜时,爸突然敲了我的房门。   “现在方便说话么?”门上开了一道缝,爸以一贯严肃的语气问道。   “爸,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我匆匆结束了与另一边的对话,到了门口迎接他。   “没什么,站在这里说就行了。”看到我过来,爸突然有些拘束了起来。“你这一趟不知道要去多久,离开前去给你妈扫墓,告诉她一声吧。”   经过爸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去看妈了。她的忌日就离现在不远,而那个时候我可能也没办法回来一趟,我是应该提前去给她扫墓的。   “好的,我会去准备一下,离开前去一趟墓园。”   “嗯,早点休息吧。”爸正眼看了我一下便转身下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天后,我与陈伯来到了墓园。   我如同以往带了我妈生前喜欢吃的水果和一束由康乃馨与玫瑰混搭的花束前来。康乃馨是作为儿子的我应该送给我妈的,而玫瑰则是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宠爱。我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爸每回在母亲节前夕和我妈生日当天,都会带着我到花店包两大束花给我妈,一束是康乃馨,另一束则是玫瑰。妈每次收到花的时候都会很开心。   我拿了一块湿手绢擦拭了妈的墓碑,再把花□□了一个花瓶里。陈伯也没闲着,他从家里带来的保温瓶中倒出了一杯散着淡淡香气的伯爵茶,摆到了墓碑前。   “这是二太太生前最爱喝的茶。”陈伯温和地笑着对我说。   是啊,那是个陪伴我童年成长的香气,不过在我八岁以后就很少闻到了。   我看着陈伯又从袋子里面掏出了一包牛奶糖,拆开包装后又放到了与茶杯是一套的盘子上,贡到我妈的墓碑前。这些年每回跟爸来这里扫墓的时候,都会看到一盘牛奶糖。但每回来这里,我爸都一直保持严肃与沉默,所以我从来都不敢过问。小时候扫完墓要离开时,我总是因为可以分到几颗牛奶糖而沾沾自喜,但上了中学后,我就再也不喜欢那股过于浓郁又甜腻的味道。   “陈伯,为什么每次来给我妈扫墓,你总是会准备牛奶糖?”乘着爸不在,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了陈伯。   “二少爷不知道吗?这是你母亲生前最爱吃的小零嘴。”   我从来不知道妈原来喜欢吃牛奶糖,或许那会儿我还很小,根本也没有察觉到。唯一有记忆的是我小时候每回讨糖吃时,妈总是会掰一小截牛奶糖给我,然后温柔地抱着我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果。”   “这都是老爷吩咐我准备的,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老爷还是记得二太太生前的喜好。每回来扫墓前都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这个老糊涂别忘了把糖果带来。老爷他还真是有心呀。”   我很难说服自己爸对妈有如此深情的一面。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态度冷淡,小时候也没有常伴在我和妈的身边。但再次努力回想,虽然他不常来,但每次他来,都是妈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陈伯,我爸妈的故事你知道多少?能给我说说么?”小时候的记忆太模糊,我唯有问可能知道些什么的陈伯。   “我从年轻时就跟随老爷都快四十年了,虽然很多事情我这个做下人的不敢过问太多,但都是看在眼里的。二少爷,我看着你长大,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是怎么想老爷的,但你必须知道老爷是真心爱你,只是没有表露出来。”陈伯叹了一口长气。   爱我?除了我妈以外,我不曾感觉到谁是真正的爱过我,所以那样的字眼对我来说已经陌生得让我嘴角上加了一层冷冷的嘲笑,嘲笑着自己。   “二少爷,当时有太多情况是你们这些孩子都不知道的。老爷和大太太两家本来就是有很好交情的世交,从小青梅竹马,婚约更是打从出世时就已经定下的。再加上大太太曾经陪着老爷打拼事业,即便老爷对她只有兄妹情谊没有爱情,他还是给了她一个名分、一个家。只是后来遇上了你的母亲,两人情难自拔才又发展出一段苦恋。一边是责任,另一边是爱情,老爷当时要两头家跑也是不容易。幸亏二太太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让老爷为难过。”   或许以前的我会在心里责备妈为什么那么傻,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但陈伯一句‘情难自拔’四个字,我现在多少能体会得到里面的含义。   “可惜二太太英年早逝,迫于无奈下,老爷只能把你接回了于家,这件事才曝了光。当时大太太还哭哭啼啼跟老爷闹了很久,基于老爷对她有愧疚,他也只能加倍地对她和大少爷好。而老爷也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只是刚刚把你接回家的时候,他自己都还没走出失去挚爱之痛,根本没法面对你又不去想起二太太。但是这样的日子久了以后,你们心中早已生了芥蒂,他更不知道要如何去表达对你的爱。其实很多次老爷拉我坐下来聊天的时候,我都看得出来他对你和二太太都没有办法释怀。”   听了陈伯的话以后,我倒是有些释怀了。   妈,这就是你不顾一切爱的男人么?用一辈子去记住你的男人。   爸这些年对我的冷漠其实都是对妈的一种爱,想到这里,我以前积累了满腔的委屈都似乎烟消云散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回过神来,小双她正在一边用着自己的长衣袖擦拭着眼泪,一边不停地向我追问我要离开的事情。但刚刚才擦拭过的眼眸在我的沉默底下又聚集起新的泪光。   看着这样的她,或许我离开的决定是对的。   尽管小双对我没有爱情,但是我对她的爱将来还是会给她造成负担,我不想她跟我爸一样,左右为难。   “是不是因为……我?”她的声音很小,但我却清晰地听出她语气中的自责与难过。   看着停不住啜泣的她,我伸出手想像以往一样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只是手到了半空中,我迟疑了一下,转而像摸小狗的头般,玩闹地搓了搓她的头顶。   “窦小双,我看你想多了吧!人会选择出国自然是因为被什么吸引过去,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本事把我往外推?”我尽最大的努力掩饰心中的难过,以轻松的口吻去戏谑着她。   小双皱了皱眉头,不语。眼泪还是继续静静地从眼眶子里流出来。   于是,我也沉默了。   或许是我已经累了,再也编不出什么借口去解释我的离开。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半晌后,她低着头开了口。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好想知道如果她能早一点察觉,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但我不想用一个假设性的问题去为难她,或许在我心里有一个这样的假设盘旋着,对我也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没事,早发现的话你不就要劈腿了么?”   “我才不会!”小双听了我的话以后,激动地反驳。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窦小双。   “你在这里呆多久了?”在她还没察觉之前,我硬转了另一个话题。   “我大概八点钟到这里的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一下,才发现自己没有戴着手表。“现在几点了?”   “刚过十点钟。你怎么不进去呢?”   知道她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我心里都气得快炸开了,也顾不得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不自在,就伸手擦拭她的眼泪。不擦还好,一擦才发现她的脸是冰凉的,我心里又是一阵痛。她不久前才患了感冒,这冷飕飕的夜,她怎么就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陈伯是有邀我进屋,但我进去好像有点不方便……”   她的顾虑并非没道理。如果进去的话,她可能会遇上我哥。打从我哥最近知道我要离开后,他看我的目光就和以往有些不同,我想他是知道小双和安亦翔的关系的。更何况他和安亦翔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与战友,小双这样子过来也不知道安亦翔知不知晓,让他知道了也不怎么好。加上上回在公司的舞会上,我爸也见过了小双,小双真是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家。   “走吧,先上我车再说。”   上了车子,我马上开了暖气,又拿了放在后面乘客座的外套给小双披上。   “感觉好一些了吗?”   “嗯。”   暖气的风从风口徐徐吹出来,但却没有融化我们之间僵硬的气氛。车内渐渐闷热起来,我把我这边的车窗摇下了一些。   “我送你回家吧。”   “你不能不走吗?”   我撇过头望着小双,她话里的语气有些紧张,有些犹豫。大概她也感觉到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的头压得更低了。   “你要用什么理由让我留下?”   我无情地一语打碎了她挽留我的希望,也打碎了自己的期待。   “我……”她看着我也哑然了。   “小双,如果我继续呆在你的身边却没能与你一起分享你的喜悦,我就失去了我应该有的功能了。”总是要面对的,只好由我来开口。“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沉淀,去给我们之间的关系找一个新的定位。”   我想重新找一个定位的说法她是同意的。   尽管我没刻意想要收回对她的感情,不过以后的事情也很难说得准,一切随缘。可能到最后我也放不下,但我应该会变得更坚强,更善于掩饰。我会以更好的姿态回来继续守护她,陪伴她。   “那你会去多久?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去多久不好说呀。我本来大学毕业后就想要去那里上个短期课程再到处走走,但是当时我爸却突然把杂志社正式交给了我,我就走不成了。这次也是难得可以休一个长假,我想到处去看看。”其实一直以来我心里是有这样的计划的,不过没有实行的原因是因为我希望有一天去的能是两个人,我想跟小双一起去看这个世界。   “那你还会跟我保持联络吗?”小双问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我们有不联络的道理么?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我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头,过了今天也该戒掉这个动作了。“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你写明信片。”   不能与你一起看的风景,我都会把它记录下来寄给你。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我发动了车子往刚才来的方向开去。   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我们都是在沉默里面度过的,但我却异常地渴望这没有交集的二十分钟可以是永恒。   我以为我做的这个决定很潇洒,却在临别之际冒出了许多不舍与牵挂。   “你明天几点钟的飞机?我去送你吧。”   我们双双站在她家门口,告别前她问了我的班机时间。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洒脱地说,但其实我是怕明天真的在机场见到她,我就下不了决心离开了。   听完我的话,小双复杂的眼神里又泛起了泪光,但从她抿唇的动作来看,她是在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缓缓地走向我,虽然只是几步之遥,却好像走了好久,然后便一头栽进了我的怀里,双手抱着我的腰。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错愕不已,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我。   “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回来。”   我本来僵在原地,犹豫着该不该也抱紧她的时候,她的一句话让我的手也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背上,再加深了这个拥抱。   “我会回来的。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的,比现在更好,知道么?”   我感觉到我最牵挂的人在我的怀里拼命地点着头,我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臂。   再不舍,也总是得放开。   乘小双还没看见以前,我快速地擦拭掉眼角闪烁的泪光,以一副笑脸重新面对她。最后给她留下一个我的笑颜,或许才能让她放心地幸福下去。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进去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不,你先走。”   “窦小双,你是要跟我玩‘临别依依’的游戏么?你进去吧,你进去了我就离开。”   小双拗不过我,便转头往家门走去,但几乎是每跨出一步都会回头望我一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门的后面。   这样挺好的,至少在我踏上了新的旅途时,那样在最后对我有如此依恋的背影,还能一直长存在我的脑海里。   再见了,窦小双。   -安静地退场(完)-   我生命里的女主人   “我那半个血缘的弟弟几天前离开了,你知道么?”   平时我们都各自为手中负责的项目而忙碌,今天难得能有时间和远达一起在公司附近的大型商场吃顿午餐。刚刚点完餐,远达突然跟我说起了于远宏的事情。   “离开?去哪儿了?”   “去法国呀,可能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了。你没听你的小双提起过吗?”远达有点讶异地问道,我眉头不禁皱了一下。上个星期天小双接了秦湘的电话后就匆匆离开,让我有点担心,所以隔天一早便到她的家去,打算接她吃完早餐再送她去上班。没想到从家门出来的竟然是眼睛有点浮肿的小双,而且不论我怎么问,她都坚持说自己没事,我也只好作罢。   “他几时走的?”   “就刚刚过去的星期一。”远达一边回答,一边试图解读我脸上的表情。   看样子他的离去肯定是让小双哭了一夜。   于远宏是个让我有点在意的人。   之前在舞会上初见他的时候,就让我误会了他和小双是一对。后来跟小双走在一起后,还总是会听到小双提起他。虽然只是与他碰过一两次面,但从他看小双的眼神,我知道他心里是有小双的,只是小双这个傻丫头一直没有察觉到,也庆幸小双不曾察觉到。   “人都走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知道远达从来都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感与关心,却在知道我与小双在一起后,像一个围观看戏的人一样,对于远宏多了几分关注,时不时拿他来调侃我。   “当初我看他把窦小双介绍给我爸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就是一对,没想到后来还杀出了你这个程咬金。兄弟,还是你行呀。”他对我挑挑眉,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只是好朋友,当初也是因为你弟弟没有舞伴才找小双一起去的。”有一天,我和小双无意间聊到了舞会的事情,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你就错了,以他的个性,他大可以不来,而且他也从不曾参与公司的任何宴会。”语落,远达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谜一般的微笑。   我想就这件事情上,小双也是不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应邀赴约。只是于远宏的离开让小双那么难过的事情让我有点在意,尤其是这几天我看她都是闷闷不乐的。她难道也察觉到了于远宏的心意,所以在内疚、自责么?不知为何,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两位先生好,为你们送上你们点的餐点。”   一个女服务员端来了两客商务套餐,摆到了我们的面前便离开了。   “唉,本来只是想逗逗你,看你这副样子反倒叫我内疚起来。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于远宏走的时候,神情挺黯然的,他俩肯定是没有什么。我看他这次离开也是去疗伤。安亦翔,这场战局,你已经是个winner了。”   其实远达说的也没错,我和小双已经是注定好的,如果她和于远宏会有什么的话,早在我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好了,食物都快凉了,快吃吧。”   我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眉头的锁化开了,胃口自然回来了。   午饭后,在我和远达回去公司的路上经过了一家珠宝店,橱窗里面的一枚戒指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停下了脚步。   “远达,等我一下。”   没等远达回应,我就走进去了店里,想询问刚刚在橱窗看到的那枚戒指。那是个白金钻戒,上面有一颗比较大颗的圆型钻石,周围围绕了一圈小碎钻。   “怎么了?那么快就想要把她给套牢?”远达悠悠地走到了我的身边,瞄了一眼正在细细研究这枚戒指的我,戏谑地说。   听了他的话,我也有些呆住了。刚刚看到这枚戒指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枚戒指挺适合小双,便想买下来送给她,但我一时却忘了送戒指的意义。回过神来,我不但没有却步,反而因为远达的一句话,变得更加坚定。   “有何不可?”   回了他的话后,我继续让店员给我介绍我手上拿着的戒指。远达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等店员介绍完了以后,又再开口:“你想清楚了?你们毕竟交往不久,如果是因为远宏……”   “不为其他人,我老早已经想清楚了,我爱小双,她是我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我把戒指戴进了自己的尾指,笑着对远达说完以后,又转向了店员。“就这个尺寸,给我抱起来吧。请抱得漂亮一点。”   我和小双之前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剩下大半辈子的时间,我只想一直跟她在一起过下去,只要她愿意的话。   再看看远达,他似乎还没从讶异里走出来。   其实他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是见过小双的,还一直责备我怎么对那么可爱的小学妹如此绝情,甚至放话说我不要的话,他可要把小双给追走了。没想到才过几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小双站在他眼前,他也没能认出来。   然而,我也一直没跟他提及过小双就是当年他想要从我手里追走的可爱小学妹。因为这样一来,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可以在心里笑他一回。   “发什么愣呢你?”他的表情让我有些忍俊不禁。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你说你爱谁呢,真是让我震撼了。以前每当提起你该找个伴的时候,你都总是避开话题,到底窦小双有什么魅力能让安亦翔变了一个人?”   “你找到一个不就知道了。”   “唉,你还真是会捅我的痛楚呀。”远达抚着自己的左胸口说道,但很快他又换下了玩笑的表情,认真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她求婚?”   什么时候求婚?   想与她安定的想法是老早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买戒指则是随机的,至于求婚这件事,我倒是还没想好。我想我应该先跟妈说一声,再把美国的一些事情处理好以后,才能跟小双正式讨论我们的未来。   “安先生,我们已经调查出负责销售港湾那块地皮的美国公司亚太区负责人是谁,并且已经与对方联系上了。对方虽然也有意思和我们洽谈合作事宜,但是却摆出了高姿态,要我们派人亲自到纽约与他们洽谈。”   回来公司后,小张就进来我的办公室向我汇报之前我们一直在调查的事项。现在政府已经开始发放对未来港湾规划的一些消息,对那块地皮虎视眈眈的企业绝对不是一两家,但由于我们的集团在商场上还是享有极高的名望,所以大多企业也会卖我们几分面子,不会参合在这场战局里面,除了已经打算联手出击的纯义金融的文总与凯瑞集团的王总以外。   但奇怪的是,负责销售这块地皮的美国公司却一点也不急着放盘。我想他们除了想要用时间吊着我们的胃口,好抬高地皮的售价之外,他们也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轰轰烈烈地进军我们国内的市场。   “帮我订去纽约的机票吧,我亲自过去找负责人洽谈。”我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既然对方难搞,我便有了要过去会会他们的想法。   “好的,您需要我同您随行吗?”小张一边翻阅着手上记着我满满行程的记事本,一边又在做着新的记录。   “不用了,我需要你继续在这里帮我盯住文总他们那边的动静,然后即时向我汇报。”   “好的,我会帮您盯着,随时向您汇报这里的状况。”小张看了看手上的记事本,又道:“安先生,您下来两个星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行程,何不乘这次到美国出差,顺道去三藩市探望姚女士?”   姚是我妈的姓氏,小张口中的姚女士不是别人,正是我妈。经他这么一提起,我也觉得能够乘这次的出差顺道去跟我妈说说和小双在一起的事。尽快把美国的事处理后,我才能和小双好好地坐下来谈谈。   “那好吧,你帮我订一张从纽约飞到三藩市的open ticket吧。”   纽约那里的公事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去解决,但无论如何我都想乘这个机会去一趟三藩市,哪怕是一两天也好。   “你和小双说了吗?”   我乘着等小双下班的空挡在车里打了通长途电话给我妈,告知她我过几天会到美国一趟。   “妈,这件事儿我到三藩市以后我们再谈吧。我到了美国再联络你。”   看到小双向我的车子走过来,我草草中断了与妈的对话,反正过不久我们两个就会在美国见面的。   “等很久了吗?”小双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不会,我也是才到这里不久,刚刚给我妈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我过两天要到美国出差的事情。”   “你要去美国?那么突然?”或许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小双满脸的惊讶,但很快又被一阵落寞给占据。   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于远宏的离开对她的冲击看似不小,这个时候她更加需要我的陪伴,我却非得离开她一阵子不可。公事退不了,私事我也希望能尽快了结。   “对不起,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我真是不应该这个时候离开,但是有份很重要的合约一定要我亲自去谈才行。”我伸手从她脖子把她给拉过来,让她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想要安抚她。   “你几时走?会去多久?”她抬起头,目光里面有些不舍、有些哀求我留下来似的样子。“你知不知秦湘和哥再过两个星期也得回去洛杉矶一趟为阿姨庆生?”   我怜惜地亲吻了小双的额头,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此刻的她很敏感和脆弱,不然她也不会以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挂在她肩膀的手臂把她围得更紧了。   “没事的,我最多也是去两个星期,可能也不用两个星期我就回来了。我答应你一定在他们兄妹俩离开前回到你的身边。”   她突然两只手从我胳臂底下绕到后背,把我抱得紧紧的,脸埋进了我的肩头。   “你会回来的,对吧?你不会像以前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吧?虽然不是像当初一样不告而别,但……”   原来那件事还是像阴影一样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傻瓜,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她的不安让我的心沉了一下,也揪了一下。我们正式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短,而我以前对她造成的伤害却好像没能用这段时间弥补回来。我很想现在就把下午买的戒指拿给她,来表明我对她的心意,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况且,我不想在她现在脆弱的这个时候乘人之危。   “你先起来一下。”   我把她从怀里托起来,侧身过去打开了她座位前的小柜子,淘出了一串系在一个水晶心形钥匙扣的钥匙。   “这是什么?”   “我家钥匙。”我微笑着把那串钥匙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你干嘛给我你家的钥匙呀?”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空就上去帮我看看,收收信件,打点打点什么的。再说,过两个星期秦家兄妹俩不是不在家么?整个家里空荡荡的,你不害怕么?到时候你可以过来我这里,我分半边床给你睡。”我在细细解释给她钥匙的用意时,嘴角不禁挂起了笑意。   “谁要跟你睡在一起呀!”她带着娇羞的恼羞成怒很可爱,一边红着脸,一边把钥匙抛向我,正好让我一手给捉住。   “好好好,房间的床给你睡,我睡客厅,行了吧?”我又把钥匙塞回了她的手里。   其实这串钥匙已经配好了有一阵子,就在那天她在我家里过夜以后配好的。那一夜,我几乎没怎么睡,与其说是照顾生病的她,倒不如说我整晚的时间都在看着她。屋子里面多出一个人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神奇。单单是看着她穿着我的睡衣熟睡的模样,就让我看得忘了时间。   我喜欢平时冰凉的被窝里面有她的体温;我喜欢她睡着时,在我耳边轻轻打的呼噜声;我喜欢面向她睡的时候,她洒在我脸上有温度的呼吸。   或许所谓的‘携手白头’就是用这些最平凡的小细节堆砌起来的一种幸福。   但早早配好了钥匙并不代表我有让她这样直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的想法。小双是保守派,自然也不会同意婚前同居。这串钥匙只不过是我事先为了家里未来的女主人配好的,本来就是应该与今天买的戒指一起给出去,但我现在需要先亮出这张牌,安抚不安的她。   “我就在你不在的时候偶尔上去帮你收信件,再看看有什么要打点的。你回来以后我就把钥匙还给你。”小双无奈地把钥匙收进了包包里。   “何必还呢?这钥匙本来就是给房子未来的女主人配的,给了又还,还了又给,多麻烦,你好好收着就行了。”看到她把钥匙收下,我也悄悄地在心里释放走了刚刚的紧张。   “女主人说谁呢?哪个倒霉鬼答应要做房子的女主人?”   “刚刚收下钥匙的女人就是那个会被困在那房子一辈子的倒霉鬼。”   “那我……”   正当她又要拉开刚刚拉上的包包拉链时,我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你不只会是那房子的女主人,你也会是我生命里的女主人。不管将来你要怎么布置房子,或是如何支配我的人生,我一切都会听你的。相信我,看着我,未来我会让我们一起过得很幸福的。”   来到美国的第三天,我们集团在美国的支公司帮我打听到了负责地皮公司的亚太区负责人Mr Jackson的行程。于是我仓促地在那里买了一套不错的高尔夫球用具,便立即出发到他今天会去的球场。   其实在我确定了美国之行以后,我们支公司的人员就已经尝试要与Mr Jackson约面谈,但却始终无功而返。好不容易打听到他今天下午会去高尔夫球场为一个他接下来会参与的业余比赛练球,我只好也赶往那里去会会这号人物。   “安先生,Mr Jackson就是前方在选球杆的那位。”   随行的公司人员陪我到了球场,找到了Mr Jackson。他是一位头发有些灰白,年龄约莫五十几岁的洋人。我指示了同我一起来的同事在原地等候,便自己走上前去。   “Hi Mr Jackson, could you spare me a minute of your time”   “我们先来打一场球再谈吧。”   看到我突然的出现,Mr Jackson并没有感到讶异,反而用了一口用带着洋腔调的流利中文,邀请我一起下场打球。由于这家公司属于家族式经营的企业,所以我们能调查到的资料并不多,我事先更不知晓眼前的人竟然还会说中文。   “好吧。”   我指示同事安排好的球童拿着我刚买的高尔夫球球具过来,我们便一起上了Mr Jackson的六人座高尔夫球车,往球场的另一边开去。一路上我与Mr Jackson并无交谈,他也没有问我到底是谁。   “哈哈哈,好球!”   一场十八个洞的竞技,在太阳下山以前,终于有了结果。   我是应该让让对方的,只不过我不喜欢输,而且我也不觉得老美会吃我们东方人的这一套客套,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拿下了这局。果不其然,在我没有放水的情况下,我们都尽了全力打了一场好球,Mr Jackson对我的胜利也是满满的认同和赞叹。   “安亦翔先生,我在这里的俱乐部餐厅预定了一个房间,赏脸的话,一起去吃个晚餐吧。我们边吃边聊。”   Mr Jackson把球杆递给了自己的球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又邀我一同去用餐。虽然我有点讶异他竟然知道我是谁,但我也知道在商场上能够掌握越多讯息越好的道理,想必他们公司要进军X城和国内的市场,必定有做过一番调查,知道我的姓名也不奇怪。   “你很讶异我会说中文吧?其实我太太是中国人。”坐车子去餐厅的路上,Mr Jackson放下来时的严肃,开始轻松与我交谈。“如果刚刚那场球你故意输了,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我需要的是一个真诚的合作伙伴,不喜欢你们中国人那套阳奉阴违。”   “哪里的话,我也好久没打了,今天能赢只是个侥幸,是您承让了。”   “哈哈哈,我虽然不喜欢你们虚伪的那套,但我喜欢你的谦虚。老于真有眼光,有你这样一名有魄力的好员工。”   “您认识我们的于总裁?”   车子刚好开到了俱乐部的入口,马上就有两名年轻、有活力的洋妞把我们带领到了餐厅的包厢里面。一阵递水、点餐后,包厢里面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们也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我当然认识震鸣,我会说中文不单单因为我的太太是中国人。我以前在中国呆过几年,我和我太太还是震鸣撮合的。”说完,Mr Jackson的脸上又挂起了微笑。   既然是于总裁的旧友,我们交谈的也挺顺利的。   Mr Jackson是在改革开放后,只身到中国勘察市场才认识于总裁。当初他也积极想要推动他们家族的企业入驻中国市场,但因为几个保守派长辈的反对,最后也只好作罢,并携着太太回到了美国。近年来国内的经济蓬勃,现在许多大小企业都想要进来分一杯羹,所以他带领的团队在成功拿下了那块地皮的销售权以后,他们也在静静等着一个最佳的时机入场,要凭第一单交易就在国内的房地产业里打响名气。   而我们开给Mr Jackson公司的条件自然也符合了他们的需求。   来美国之前我就已经与远达和于总裁开过一场闭门会议,如果这次的地皮购买案成功的话,我们打算把集团旗下的一些未开盘的项目交托给对方,作为一个答谢。但当时于总裁并不知道这次的负责人是Mr Jackson,我想如果他知道以后,我们两家公司往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Mr Jackson的为人豪爽,于是我们很顺利地签下了这次合作的初步合约,等到他参与的高尔夫球业余赛落幕以后,再来一趟中国办一场正式的签约仪式。由于我们两地的时间相差了十二个小时,席间我还打了通越洋电话给远达,看看于总裁是否方便与Mr Jackson通个电话。两个昔日故友连上线以后,也谈得甚欢。   这次的合约能够这么顺利的解决,我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一来,我去了三藩市一趟以后,就能赶在秦家兄妹离开以前回到小双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呢?你那里现在应该快凌晨快一点钟了,你赶快去休息呀!”我与Mr Jackson用餐后便回到了酒店,再与在中国的小张处理了一些公事与交托以后,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跟小双分享这份喜悦。   “怎么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都不想听听我的声音么?”   因为时差的关系,我们都只是用短信沟通,在美国的这几天我还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听到她的声音。   “想,当然想!可是你那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   “因为想你了。”   想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你是我一天都戒不掉的人。   “怎么了?平时你都很热烈地回应,怎么今天变得那么安静?午餐吃了么?”听到电话的另一头沉默,我有些失望,有些担心。   “和同事正在吃着呢。平时你都在我身边呀,有些话就是要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才不奇怪。难道你现在是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个手机说情话吗?”语落,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两把陌生女生咯咯的笑声,让我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了,今天就放过你。我刚刚已经顺利谈妥并签下了初步的合约,纽约的行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明天就启程飞三藩市探望我妈。”   “真的吗?那你是不是快回来了?”从小双的高分贝嗓音里,我能感受到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雀跃。   “可能行程会缩短两三天吧,我也不能只探望她一会儿就马上离开,这样会让她对你这个准儿媳妇儿扣分的。”我正好瞄到镜子里自己的笑颜,可惜小双看不到。   “谁说要嫁给你了?”小双羞涩地小声说道,像是刻意不想让同事听到。   “怎么你觉得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么?”   “好啦,你不用担心我,多陪陪阿姨吧,不然她真对我的印象不好就糟糕了。记得要代我向她问好,之前托你带给她的礼物也一定要记得给她呀。”   “好了,我一定把你的礼物送到你未来婆婆的手里。我要去睡了,明天一早还得赶飞机。”听着她的声音,我觉得整个人轻松得开始发困了。   然后又是一刻的沉默,小双并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喂?小双你还在么?”   “亦翔,现在外面正在下着雨呢。”   没想到这一趟去了三藩市以后,却发生了让我烦心的事情,还跟我妈闹了一些小矛盾,结果也没能如愿提早回来陪小双。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赶在了原定的那天,吊着一颗心,回国了。   “SURPRISE!”   原来之前小双推托说没空来机场接我,只是为了潜伏在我家,给我一个惊喜。   “你不是说没空,怎么自己跑过来了?”我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迟迟舍不得放。在她身上我仿佛可以找到忘却烦恼的配方。   “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呀,你快过来看看。”   说完,她便牵着我的手来到了饭桌边,上面是一桌子冒着白烟,热腾腾的热汤热菜。   “我可是乘你不在的时候一直不停拜托哥教我弄的,虽然不会比你或哥煮的好吃,但你一定要统统吃完。”她羞涩地栽进了我的怀里,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烫。   看着桌上的食物,菜色虽然简单,但让小双能做得出来也绝非易事。秦皓是严禁她进入厨房的,她能让他教她做菜,想必也是她求了很久后才如愿以偿。她为我做的这一切努力,让我感动不已。   “我会连菜汁都舔干净,一滴都不剩。”听完我的话,她噗嗤一笑,让我的嘴角也扬起了笑意。这段时间我只有疲惫,只有在见到她以后,才有了提起嘴角的力气。   “好了,我们再说下去,我做的一桌饭菜就要凉了,我们赶紧乘热吃吧。”小双退出了我的怀抱,走到了厨房添饭,而我则坐在饭桌前开始摆碗筷。   叮咚——   小双捧着两碗米饭才刚刚走回饭桌,门铃突然响起。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她摆下了米饭,又道:“你坐着吧,我去开门。”   她转身要向大门走去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摆在自己座位前的一双筷子。她带着小小歉意地吐了舌头,我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蹲到了桌底下捡掉落的筷子。   当我听见大门卡擦地打开不久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扑向了蹲在地上的我,拽着我的脖子不愿放开。   “爹地!”   -我生命里的女主人(完)-   另外一个小双   我看着桌上没有停止震动过的手机,在屏幕闪烁着最后一次低电源的警告以后,屏幕带着那个人的名字瞬间刷黑,从我的眼前消失。正如我现在坐在自己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一样,虽然没有半点灯光,黑暗却异常让我觉得平静与安全。   但也是在这样静下来的时候,回忆总是爱来找人。   “你的番茄都出水了,你快下刚刚炒上来的蛋呀!”   秦皓哥在旁指导我做菜,这才学到第一道最简单的番茄炒蛋,我就已经手忙脚乱。被他这样一吆喝,我拿起了炒蛋刚要下锅,又掉了锅铲。   “熄火、熄火!我们暂停一下。”   秦皓哥不耐烦地拾起了铲子,到洗碗槽里清洗。看他脾气已经上来了,我连忙放下了炒蛋,熄了炉火。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偏偏要学做菜,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没那个天分!”   其实秦皓哥认真起来,脾气也挺大、挺吓人的,或许这个就是他在工作时的模样。我只能羞愧地低着头,但也不敢退缩,毕竟求了他很久他才答应教我做菜。   “我离开之前会弄好一些菜放进冰箱里,你饿了就拿出来加热便是。再说,安亦翔不是会煮饭烧菜么?难不成他会舍得让你挨饿?你又何必那么辛苦自己弄呢?”   “我其实是想弄给他吃啦……”我看了秦皓哥一眼,他翻了我一个白眼。“总不能都让他做饭给我吃,我也想试试做一次。”   虽然这样的想法可能有些幼稚,但我觉得在所有女生的心里,都是有想要为喜欢的人做一次饭的梦想。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能够这样做是一种幸福。我不过也想圆圆这个梦想,但上次失败以后,我就被两个身边很会煮的男人下令不准再踏入厨房。现在亦翔不在,我又蠢蠢欲动了起来,想乘这段时间好好地把做饭学起来,好在他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好了好了,乘番茄还没被锅子的热度收干水分之前,你快去开火下蛋吧。”见我一副可怜兮兮央求他的模样,秦皓哥终于心软,走到了炉灶旁继续监督我。   向秦皓哥学会了做最最简单的三菜一汤后,大显身手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在同一天的早上,我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秦湘和秦皓哥,但也在同一天的傍晚,我也将迎回我这两个星期里最想念的人。   送完了秦家兄妹,我到了超市买好了需要的食材后,并没有直接去亦翔的家,而是绕回了自己的家里拿我事先收拾好的小行李箱。   我并不是要搬过去跟亦翔同居,只是我觉得明天是周末,在他家小住一两天也无妨,当是补回这两个星期无法见面的时光。况且亦翔那天说对了一件事,他们两兄妹不在家,我的确有些害怕寂寞。以前秦湘飞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一个人看过家,只是秦皓哥来了以后,我早已习惯了家里有他的陪伴。他一不在,我反倒不习惯屋子里的安静了。   我想如果亦翔知道我要过来住两天,应该也是会很开心的。   我喜滋滋地拖着大包小包和小行李箱,打了一辆车到了他的家。把食材放在餐桌上以后,我便拖着行李到了他的房间。由于他有雇用阿姨每个星期过来打扫两回,所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家里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我像孩子般跳上了他又大又软的床,兴奋地滚了一轮后,一直在捉摸着要如何给他这个惊喜。于是我便决定把行李箱藏进了他的衣橱里,让他吃饱饭准备洗澡的时候,能够自己发现到。   看着我的黑色行李箱放在他暗色的衣橱角落里显得有点不显眼,我又有点担心不知道他会不会没有看到。但很快我灵机一动,从他书房里的书桌上找到了黄色便利贴,并在上面写上了大大的‘对不起,打扰了!’六个字,贴到了我的行李箱上面。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看不到了!”   我光想着他发现我行李箱后的表情,又开心又得瑟。   只是我没有想到便利贴上的六个字在被他发现之前,竟然是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当我打开大门,看见外面站着一名陌生的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大概只有四岁的小女孩时,我顿时一愣。那女人见到了我,脸上也挂着与我同样的表情。但很快的,小女孩乘我和那女人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径自走进了房子里,发现了蹲在餐桌旁的亦翔。   “爹地!”   当我听到清脆、稚气的嗓音正在亲昵地叫着‘爹地’的时候,我觉得我全身上下的血液瞬时间被抽干。   我回过头,小女孩搂着亦翔的脖子,亦翔则是直愣愣地看着我。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门。   “对……对不起,打扰了。”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就看到了我那放在沙发上的包包。我狼狈地把包包抓起,穿上鞋子后,便头也不回,拼了命似地逃出了这个房子。   “小双……小双!”   身后的亦翔不停地叫着,想要追出来,但他的声音终究被一个女童的哭声给掩盖了。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我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小女孩正在抱着他的大腿哭。   可恶的回忆停留在这一刻。   我的脑海渐渐被空白占据,无法思考。   夜突然变得有些冷,我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把自己给裹了起来。合上眼睛,我祈祷着我能尽快从这个梦魇里醒过来,回到我睡前的那段光景。   “小双,还不下班吗?”   已经稍稍过了下班时间,但我还不想回家。不是害怕家里空荡荡,倒是担心现在公司楼下,有他在等着我。   “我手头上还有一些稿件要看,看完了我就走。”   “那好,反正现在也不是赶着出版,你也别忙得太晚了。我们先走了,明天见!”坐在身边的两个同事一同离开了。正如同我的同事所说,现在不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公司里包括我在内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昨天他是有来过我家的,但是我并没有应门。在楼上隐约听到楼下的敲门声后,我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得更紧,希望能隔绝一切的声音。   不是不想听他的解释,我只是在惧怕自己看到的事实。   那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带着小女孩出现,或许有许多不同的可能性。就连小女孩为何叫亦翔爹地,也可能有许多隐情在里面。唯一真实得让人害怕的是,尽管我只看到了小女孩一眼,她的五官轮廓竟然跟亦翔是如此的相似。   而亦翔当时看着我的表情,加深了我这份恐慌。   傍晚七点钟,我关上了电脑,准备下班。   下班潮已过,楼下大堂走动的人并不多,他挺拔的身影是如此显眼,亦或者我的目光早已经习惯了在人群中自动寻找他。正当他缓缓地从写字楼的出入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很想拔腿就跑,但却少了一条退路,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拜托,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是你残酷的坦白。   “老袁!”   正当他已经走近要叫住我的时候,我刚好看到老袁坐着电梯下来,所以立刻跑到了他的面前。   “老袁,我们不是还有公事要谈吗?我们现在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好吗?”我大概是急坏了,才会找平时严肃的老袁帮我挡安亦翔。如果他这一刻弃我于不顾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跟我走吧,我的车子停在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老袁没多说什么,很配合地下了一道指示后,便错过亦翔往大门走。我心中带着万分感激地快步随着他走出去,留亦翔呆然地杵在原地。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我和老袁被尴尬的气氛给笼罩着,谁也不说一句话。走到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子以后,我望了望周围确定亦翔没有跟上来,便打算向老袁道谢告别。   “刚才真的是不好意思,谢谢你帮我解围。那么,我先走了,明天公司见。”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老袁看了我一眼,平淡地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坐进了驾驶座,没有给我回拒的余地。所以我只好跟着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了车内。   “在导航上输入你的地址吧。”   我按照他的指示在导航上输入了地址之后,他便驱动了车子,往我的家出发。一路上我们依旧没有交谈,也或者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话题可谈。所幸,今天路上的交通还算是比平常顺畅,车子很快就开到了我家门前。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   除了连连道谢的话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能够表达我对他的感激。我平时都很努力地想要获得老袁的认可,今天却让他看见我那么无助与狼狈的一面,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表达我现在心里的郁闷与难过了。   “我这里有个案子,是要去Y市几天,采访当地的烟花汇演活动。但是时间有点紧迫,明天就得出发,你愿意接不?”   正当我要开门下车的时候,老袁突然给我提了一个案子。这个案子我今天在公司的时候就有听说过,原本应该由另外一位小编去的,不过她却临时患了盲肠炎入院。现在倒好,这个案子若到了我的手上的话,我正好也能避开这里几天。我看着老袁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跑Y市这一趟。   “好,那么你收拾收拾,明天早上七点半直接到火车站跟摄影师小林会合吧,车票在他那里。”   “为什么要帮我?”我有感老袁是知道我的难处,才把原本打算要自己接过来做的案子交托给我。   “那傻小子离开前曾经来找过我,拜托我在公司里多多照顾你。”   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傻小子是谁。   突然,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加不堪,连忙开了车门就下车。在我回过身子要向车内的老袁最后道别时,他却摇下了车窗。   “窦小双,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努力幸福下去。”他大概看着我呆滞的眼神霎时间聚满了泪光,又道:“今天就别想那么多了,早点进屋休息,好好准备后面几天的采访。”   老袁难得的感性,我心里知道他是在代替远宏说这番话。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忽然想起了几天前收到的明信片。   那是远宏从法国寄回来的明信片,图片是一名老翁在塞纳河上的情人桥弹奏手风琴的风景,背面却只写了一句我看不懂的法文。当时收到的时候,我正忙着帮秦湘和秦皓哥一起收拾要带去美国的行李,所以便暂时将明信片搁放在书桌的角落。   「Bénédiction pour ma chérie」   我打开了手提电脑,把他明信片上的那句法文一字一字地输入进翻译网站。   没想到结果竟然让我刚刚强忍得很好的泪水瞬间决堤。   Y市这一趟采访挺顺利的。   原本一连三天的烟花汇演结束以后,我必须与随行的小林回到杂志社报到。但由于那个地方还有值得发掘的地方,加上当地人又热情相邀,所以在请示过老袁以后,公司决定让我留在那里多呆上两天进行考察,并在那里完成烟花汇演的写稿工作。   当然在这里的近一个星期以来,亦翔并没有停止尝试联络我,只是我始终没有接起他的电话。在Y市,我的心情是平静了许多,但我还是没有做好要面对的准备。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工作岗位的某一天,我和两名同事吃完午餐,正要进入我们杂志社所在的那栋写字楼以前,我看到了附近的树荫底下,站着一对一大一小的身影朝我的方向不停地望过来。   我马上就认出了那两个人。   像秦皓哥老是挂在嘴边的话一样,该面对的始终得面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们突兀的造访竟然比要面对安亦翔还容易。是女人之间说不出来的一种‘默契’吗?我会用‘默契’这个字眼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并没有散发出戾气,更没有要向我兴师问罪的气势。单凭这一点,我不停在心里面问着自己之前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   但那也可能是我心里想要给自己的一个最佳答案。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请跟我来。”我走向了她们俩,带着有点僵的微笑,礼貌地邀请她们到附近设有儿童设施的咖啡馆。   “小双小姐你好,对不起我们这样突然拜访你,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那女人一开口便是满满的歉意,而且还是操着一口台湾口音。   “没事,你别在意。”   “我叫林茹霜,这是我的女儿,Angie安琪。安琪,快叫姐姐。”   安琪眨着她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在她母亲的再三催促下,才勉强地叫了我一声。中文名取名为安琪,我觉得除了是与英文名字取个谐音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安’是亦翔的姓氏。光是这个推断已经抹去了我心中最后的期望。   “小琪,妈咪要跟姐姐说说话,你能不能够自己先到那里玩?”   林茹霜抱着安琪指了指咖啡馆角落的儿童游戏区,安琪马上就被那里五颜六色,富有童趣的摆设吸走了目光,大大地点了头后就挣脱出母亲的怀抱,自己跑了过去。或许是安琪走得太洒脱,林茹霜的脸上浮现出了失落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找你,可是我不忍心看到亦翔他因为联络不到你而变得失魂落魄又憔悴的样子……”   看着林茹霜的表情又是失落又是心疼,我的心止不住下沉。   “安琪是……?”   “安琪是我和亦翔的女儿。”   我往下沉的心碰触到了地面,碎了一地。   虽然心里早就捉摸出了一样的答案,但在核实了这个答案以后,那股痛与冲击超乎了我的想象。她开场白里面说的那个没有立场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我自己。   “那你今天找我的用意是……?”   听完安琪就是亦翔和林茹霜的女儿的事情后,我已经完全虚脱。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问出她今天来找我的用意。如果她是想要我离开亦翔,我想我也只能那么做,甚至我现在已经是在对他避而不见了。这样的情况,很明显我就是个第三者,尽管我什么也不知情,却抹去不了这个事实。   “我……”   “我会离开安亦翔的。”   林茹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她善良,说不出要我离开的话,所以我便主动说出口。   “不不,小双小姐,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来的。其实安琪只不过是我和亦翔之间的一个误会。”   “林小姐,我想我很难接受一个小孩是大人之间一个误会的说法。”   “不,安琪真的就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误会……”   她激动地说完这句话以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看着眼前的女人哭得瘦弱的双肩都在颤抖,我心里对她产生了同情,但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为什么欺负我的妈咪?!”   安琪大概朝我们这里望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正在哭泣,便气冲冲地跑了回来,恶狠狠地怒瞪着我。这样的神情让我不寒而栗,因为她长得像亦翔,但亦翔却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小琪,小双姐姐哪有欺负妈咪呢?”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跑回来,林茹霜迅速地用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温柔地抱起安琪。“妈咪只不过是有东西跑进了眼睛才会掉眼泪。小琪乖,帮妈咪吹吹。”   她一只手指轻轻地拉扯左眼底下的肌肤,让安琪给她吹,之后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母女在我眼前开心地咯咯笑着,让我很难想象那么疼爱自己女儿的林茹霜怎么会说安琪是个误会。   “好了,妈咪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姐姐说,你先去玩吧。我没叫你,你就别过来了。我们谈完以后,妈咪就会过去陪你一起玩。”   “嗯!”   小安琪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妈妈的倒映,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她回应了林茹霜的要求以后,又在她的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便哒哒哒地跑回了儿童游戏区。   回过头来,林茹霜眼里的母爱已被黯然给吞噬了。   “我国二的时候,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了,外婆好不容易供我读完高中以后,也离开了人世。在她老人家去世以前,她叫我去投靠在美国的舅舅。没想到我去了以后,发现舅舅在那里也只不过是一个贫穷的劳工,日子过得清苦,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能够相依为命。”林茹霜缓缓地在我面前摊开了自己的身世。   “在美国,我在一所大学附近的中餐厅打工,我也是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亦翔。我还记得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静静地一个人,点了餐厅最便宜的面条后,一边看着书一边吃着,也从不会跟谁有交谈,十分冷傲。”   凭林茹霜的叙述,我仿佛可以看到亦翔一个人用餐的情景。因为这样的他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曾牢牢烙印在我高中和大学的记忆里。每次看到这样的他,我总是会想办法凑过去陪他一起用餐。   我想林茹霜当时可能也有过这样的冲动。   “就这样,当初对他的好奇变成了后来的仰慕。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敢去奢望什么?我只期盼他来的时候,能够偶尔跟他搭上两句话,但他每次也是很冷淡地回应。后来他毕业以后,就没有再出现在我打工的餐厅,而我当时两年多的暗恋也只能说是无疾而终了。”   “大概是一年后,我乘休假的那几天到了从没去过的纽约观光的时候,碰上了一身西装笔挺,刚和顾客谈完生意的亦翔,醉醺醺地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他当时醉得很厉害,又是一个人,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先把他带回附近我下榻的宾馆。”   听到这里,我大概能够猜想到她后面要说的是什么。   坐在这里听着她要接下去叙述的缠绵,我突然觉得很不自在,很想逃离。但她接下来说的却与我的想象不同,把我牢牢拴在椅子上听完了她的阐述。   “那晚是我主动的。”   她毫无掩饰地说,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明明醉的是亦翔,清醒的可是她,再怎么喜欢对方也不该…… 我突然有想要站起来大骂她的冲动。   “因为他一直在叫着‘小双’,我一直都以为那整个晚上他不停叫着的人是我,所以即使他后来对我和安琪不闻不问,我也始终在等待着。直到那天我在他的家里听到了他叫着你的名字,才知道这由始至终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误会。那晚他叫着的是另外一个小双,也就是你,他心里面根本没有我……”   我顿时傻掉了,只能默默地跟着她一起掉眼泪。   我虽然能确信亦翔也是喜欢了我很久,但从这样的故事里知道了他对我的爱,让我不知道往后我要如何面对他的这份感情了。   “在那不久之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亦翔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尊重了我想要把她生下来的意愿。过后定居三藩市的妈…… 不,我是说阿姨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便把我接过去待产,之后便定居在那里了。”   虽然她很快就改了口,但我还是听到了她叫阿姨一声‘妈’,心里凉了一片。我想那么多年的相处,不管亦翔喜欢还是不喜欢,阿姨还是会把她孙女的妈当成儿媳妇儿看待的。难怪她初次在视讯里看到我出现在亦翔的家里会如此的吃惊,也难怪亦翔迟迟没有跟她说我们正在交往的事情。   “我们没有结过婚,亦翔只不过是在安琪的出生证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一个人在纽约工作,也很少来看我们。但我却傻傻的以为那晚就是他也喜欢我的证明,只是平时的他不善于表达。小双小姐,他心里其实一直只有你一个人,你回到他的身边吧。”   回到他的身边?那么你呢?安琪呢?   我在心里嘲笑着她那句话,嘲笑着自己。但在看到她诚恳地望着我,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强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嘴角露出那一抹嘲笑。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亦翔他真的需要你,我会离开的。”   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抛掷震惊弹,对于她说的话,我已经无力回应了。   “小双小姐,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疼爱安琪,让她在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里面成长。”她突然紧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说道,瞬间把我飘走的元神也给抓了回来。   “可是我……”   我心里一直在想着我是毁掉林茹霜幸福的帮凶,一时也没把她对我的托付给听进心里去,只认为那是要劝说我回到亦翔身边的话。   “不好意思,我先上个洗手间。”   林茹霜拿起了餐巾擦拭了眼泪后,站起了身便往洗手间走去。   我应该回到亦翔的身边吗?   我在脑海里不停地问着我自己。   但现在面对着这样的状况,我又怎么能回得去呢?我回去的话,无疑就是残酷地抹杀掉林茹霜一直以来的期盼与守候,我又怎么忍心?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爱很简单、很单纯,但却万万没想到在我们相爱的同时,竟然也是在伤害周围的人。对于远宏,我已经任性了一次,我没有把握能再任性第二次。何况这次还不只是在伤害一个人,而是在破坏一个家。   “我妈咪呢?”   在我还在想事情的时候,安琪已经从游戏区回来,还自己爬上了有点高的凳子,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妈咪去上洗手间了。”   看着她努力地伸出小手,想要把她那杯摆得离她有点远的果汁拿到面前,却始终够不着,我就顺手帮她把那杯果汁摆到了她的面前。没想到当我想要向她微笑示好的时候,她却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小孩的反应是最直接的,我想从那天她那么久不见的父亲想要追着我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对我产生了芥蒂。但是她还那么小,大人的事情她又能明白多少呢?   “我妈咪怎么还不回来?”   过了好一阵子,安琪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板着脸,一副生气的模样。经她那么一提,我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看了看手表,林茹霜的确去洗手间去了有好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安琪,你在这里乖乖呆着不要乱跑,姐姐去帮你把妈咪给找回来好不好?”   安琪望着我,点了点头,我转身便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洗手间门外敲了一阵子的门都没有人回应,我便推开了门看看,却赫然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这时,一名店员刚好经过,我便抓住了她询问。   “小姐,不好意思,这咖啡馆的女用洗手间就这一间吗?二楼还有没有呢?”   “二楼的是男用洗手间。你是不是在找刚刚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女士呢?”   “是的,你看见她了吗?”不知为何,我心里浮现一丝的不安。   “我看到她刚才在问我同事这里的后门在哪里呢。”店员望了望周围,似乎锁定了某个人,把他给招了过来。“小艾,你过来一下。”   另外一名二十初岁的男店员听到了呼唤,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刚刚跟这位小姐一起来的女士不是有问你我们的后门在哪儿吗?后来你见着她了吗?”   “后来我就看到她从后门离开了呀。”   离开?   我突然觉得好像有好多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拉扯着我的头发一样,让我恐慌。   “哎哟,我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刚刚那位女士拜托我把这封信交给您,不过那会儿刚好我被主管叫了过去,真是不好意思呀。”   我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封信,打开后,里面是娟秀的字迹:   「亦翔、小双小姐: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只不过想用自己的离开来弥补当初的错误。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那么多年来我都希望能够利用安琪来换取你对我的爱。这几年我知道你也是不好受,所以我决定放手让你和你真正爱的人在一起。我可以独自离开,但是安琪还小,我不能就这样带走她。她需要一个爸爸,需要在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里快乐地成长。我没有什么别的请求,只希望你和小双小姐今后能够多疼爱她一些,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祝你们幸福。   茹霜」   原来她刚刚跟我说的并不是只想劝服我回到亦翔身边,而是真的要把女儿托付给我,然后自己默默地退出。   本来应该退出的人是我,却没想到让她给抢先在我面前离开了,让我处在无路可退的状态。林茹霜,你怎么那么傻呢?   “小姐,您还好吧?”男店员关心地问道。   此刻的我一点也不好,但我又能跟谁述说呢?   我朝他摆了摆手,便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安琪看着我一个人回来,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敏感的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已经离她而去,不禁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茹霜,如果此刻你看到安琪哭得那么伤心,你还舍得离开吗?   此刻,我的眼眶再也无力承受眼泪的重量,泪湿了我疲惫的脸庞。   -另外一个小双(完)-   四面楚歌   在加班了好一会儿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   如果不是因为我迟迟不肯下班,搞得我办公室里的下属们也不敢走的话,我真希望能一直呆在公司里面。虽然这有些不负责任,但我不想回去面对现在正住在我家里的一大一小。   当我到了三藩市,听妈说茹霜带着安琪不见的时候,我立即派了人到处去找,却万万没想到她们竟然是飞到了X城来找我。   当我打电话过去给妈报个信儿的时候,她对我却是满满的责备。   “安琪成天吵着要找爸爸,茹霜才会迫不得已带着她过去找你的,你就不能对她们母女俩好一点吗?”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小双一个!但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她!”   我压抑不住脾气,对着电话另一端的妈发泄完以后,顺势把书房里的电话给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那几天我找小双找得近乎快疯了。   自从那天在她公司楼下最后一次见到她以后,她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无论我打了多少通电话,她都不肯接听。我到她家去找她,整个房子也始终是一片黑暗,等到了早上也不见有人出来。我明白到她公司楼下等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但午休和下班的时间,我还是忍不住会过去一趟,想要见她一面,跟她解释。   “你别等了,小双出差去了,没那么快回来。”   就这样等了两天后的一个午休时间,那天那个最后跟小双一起离开的同事在大堂里看到了我,便走过来告知我小双没来上班的事。   “那您能告诉我小双去了哪里么?”我抓住了对方的手肘,恳切地问道。   “无可奉告。”对方冷冷地刷开了我的手,然后便通过了刷卡通道,消失在等候电梯的人群里。   “小双,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玄关处换上了拖鞋后,又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小双的电话。几乎在与电话拨通以后的同时,我听到了靠近玄关的小桌上有电话震动的声音。   我走上前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的名字。   小双的手机!   正当我还没从诧异与激动里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回过了头,发现小双的背影竟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拿着原本放在我这里的小行李箱,静悄悄地从我的房间里走出来,又动作很轻地把房门给合上。当她转过身与我四目相接的时候,我心痛得几乎快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眼前的小双已经瘦了一圈,眼眶底下尽是浮肿与疲惫。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煎熬着?   小双看到我,先是一惊,然后提起了自己的行李,想要往我身后的门离开。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充满了恐慌。   她那天原本是带着行李来的,当我在衣橱里发现她的行李时,心里又是悸动又是心痛。现在她却带着行李要离开,就好像要走出我的生命一样。   “小双,不要走!”   正当她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立刻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不要碰我!”   小双的反应让我背脊凉了一下,我微微松开了紧抱着她的手臂,但很快又加深了力度。   “小双,你不要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几乎是以哀求的口吻想要留住小双,怀里的她也不再挣扎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到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手臂上。   “小双……”   我松开了怀抱,想要把她转向自己,为她擦拭她的眼泪,但她却冷漠地甩开了我搭在她肩头上的手。   “林茹霜离开了,她留了一封信给你,我放在饭桌上了。”   我惊讶地望向了饭桌的方向,上面搁着一个白色信封。但让我更加震惊的是,摆在白色信封旁的是我给小双的钥匙。   正当小双要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迈进的时候,我迅速地抓住她拉着行李箱的手腕。   “小双,你不要离开我。”   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斥着惊慌。   不曾拥有过还好,既然拥有了,我就不想再放开了。   我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要拼了命挽留她。现在我的人生里面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我已经很累了,我需要时间去沉淀,你放手吧。”   虽然依旧是背对着我,但从她的鼻息,我知道她还是在哭泣。她的语气里有好多的疲惫,像是在不停地央求着我,让我放她回去休息。   这样的小双让我心疼不已。   无奈,我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而她也决绝地夺门而出,没有回头。   “安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就只是患了点感冒,所以打算休息几天。”   隔天一早,我打了通电话给小张,让他帮我给人事部请个假。   现在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我和安琪,我总不能把一个四岁大的小孩丢在家里,自己去上班。茹霜离开的突然,我只能尽量托人帮忙去找,不过她既然有心离开,要找到她也并非易事。   “好的安先生,我会帮您向人事部告假的。您这阵子也忙坏了,您就在家里先好好休养吧。”   “住在港湾附近的居民闹事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家里突然多了很多烦心的事情,公司里也不见太平。   这两天,住在港湾附近的居民知晓政府有意发展那里的时候,竟然搞了个静坐示威,抗议对那里的商业化开发。我们即将向Mr Jackson买下的那块地皮现在是个居民散步、晨运的公园,加上原本那里的景色就很怡人,所以居民对那里即将要重新发展有很大的意见。不久之后,Mr Jackson就要过来正式与我们签约,如果在那之前没有把这件事好好处理的话,无论对他的公司还是我们的集团,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听说昨天的静坐中参和了几个激进分子……”   小张还没报告完毕,我的书房门外就传来了安琪嚎啕大哭的声音。   “小张,我等一下再回电给你,这件事麻烦你帮我盯紧。”   没等另一头的小张回应,我急忙收线。   安琪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公开的打算,现在也没有做好要公开的心理准备。   当我打开书房门时,安琪已经哭跌坐在地上找茹霜。   “妈咪,妈咪……”   面对安琪,我有些陌生,有些措手不及。   在纽约工作的时候,我很少会去三藩市探望她们,我想安琪对我最大的印象大概也就是偶尔视讯里面看到的我。   看完了茹霜昨天留下来的信后,我突然对现在正在哭泣的安琪有了几分愧疚。   “好了,别哭了。”   我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不纯熟地安慰着她。尽管我抱着她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又哄又安慰,她还是停止不住哭泣,停止不住找妈妈,让我疲惫不堪,脾气也瞬间上来了。   “你妈咪就是不要你才离开的!你再哭我也不要你了!”   伴随着我的责骂声,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安琪停止了哭泣,但她脸上的震惊与恐惧让我对刚刚说的重话后悔不已。   我本想过去伸手抱抱她,告诉她刚刚我只不过是说了气话,但书房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我便急急忙忙转身去接听电话。   “安先生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一份紧急的文件需要您签名,不知道我现在送过去给您签名是否方便?”电话里的小张语气有些急迫,我这时才突然想起昨天他好像有拿一份文件要让我签名,但我离开公司以前却忘了这件事。   “好,你把文件送过来吧。到了楼下给我一个电话,我会下来签。”   电话收线以后,我又回到了客厅,安琪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乖乖地在一个角落里玩着她的玩具。想到她一早起来就哭着找妈妈,肚子应该也是饿坏了,所以便走到了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牛奶,涂了一片吐司,然后拿到了她的面前。她把食物吃完以后,又是静静地独自玩着玩具。   我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或许小孩就是这样,虽然偶尔爱闹闹小情绪,但也有乖巧的一面。   我回到了书房,又开始在电脑前处理一些公事。   最近文总那里安静得很,让我不禁联想到这次居民静坐行动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就是他。毕竟,卑鄙下流的手段,他也不是没有耍过。之前我就听说他在我之后也悄悄地到了美国想要找Mr Jackson谈谈,却吃了个闭门羹。以他的个性,他得不到的东西,他也会尽量想要破坏,更何况我们之前还坏过他的奸计。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后,我接到了小张的电话。   本想跟安琪说一声再下楼,但却发现她抱着自己的玩具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于是我便给她盖了毯子,便悄悄地下楼。   到了楼下,小张已经站在他停泊在路旁的车子前面候着。我快步走过去,坐进了副驾驶座。   “安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您身体抱恙了我还来麻烦您。”小张随后坐进了驾驶座后,把一份文件递给了我。   “是我不好,把要签的文件给疏忽了。这段时间多亏有你细心在旁协助,现在还得麻烦你把文件送过来给我签。”我翻阅了文件的内容,细细地阅过上面重要的条款以后,便在最后一页的页面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前阵子因为小双的离开,我在工作上也很难集中,幸亏有小张在旁多帮我打点着。在我疯狂加班的时候,他也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加班,还会叮嘱我用餐。   “这只不过是我分内的工作而已,安先生不必放在心上。”他腼腆地笑着。   “对了,关于昨天的静坐示威,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向我报告?”我突然想到刚才他在电话里提及了昨天的静坐活动,但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是的,我们派去观察的人发现在昨天的静坐示威中,加入了几个比较激进的份子,一直在那里煽动居民们的情绪。后来问了问那里的几个居民以后,都说那几个人是生面孔,应该不是居住在那里的居民。另外,昨天也出现了几个小报的记者前去采访,但新闻都给我们公关部门的同事给压下来了。”   “查出那几个人的来历了么?”   “我们还在追查当中。我比较担心的是继续让居民静坐示威下去,还是会引来媒体的采访。我们是否应该以比较强硬的手段驱散他们?”   小张的顾虑并无道理,下个月初Mr Jackson即将过来与我们签约,任何负面的新闻都可能影响到我们。   “使不得,现在网络力量大,人人都可以是记者,如果我们以强硬的手段逼迫他们的话,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对了,荷兰那里的设计团队几时会过来?”   对于港湾那里的发展,我们集团一直都是有自己的计划与盘算,只是还不是时候对外公开。为了这次的重新开发,我们还聘请了一个荷兰著名的规划与建筑设计团队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刚刚出来之前收到了那里捎来的电邮,他们已经启程,明天晚上应该就会抵达X城。”小张拿起了平板电脑,再次确认他们的班机行程。   “好,明天你派几个人去好好招待他们,然后我们定在后天下午开会。我会亲自去主持会议。”话才刚说完,我突然想到了安琪,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我总不能一直放着公事不管。   “好的,我会去安排的。”小张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安先生,我看您脸色有些难看,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会帮您多看着的。”   “嗯,谢谢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随时向我汇报。对了,文总那里你也帮我多盯着。”   “您是怀疑这次的事件是文总在后面搞的小动作?”   我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会再向您汇报的。您需要我送您上去吗?”小张关心地问道。   “不必了,你别下车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快到午休时间,你快去吃午餐吧。”下车之际,我瞄了瞄手上的腕表,不知不觉已经快中午了。   目送小张的车子离开以后,我便走到了附近的快餐店外带午餐回家。   虽然让小孩吃快餐好像不怎么妥当,但在这里附近我能想到的最好选择就是快餐店里的儿童餐。   回到了家里,安琪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啜泣。   她眼神里布满了不安与恐惧,大概是因为醒来后看不见我,所以着急了。但随着我回来以后,那漆黑的眸子慢慢恢复了镇定。   只是刚刚她那不安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小双。   在我去美国之前,小双也曾经因为我要离开,眼神里也露着许多的不安。然而当初那份我无意加在她身上的不安,现在正在反噬着自己。   小双,我好想你。   “……我是来拿回我的手机的。”   晚上八点多,我让安琪睡下以后,正在书房里处理公事,门铃就响了。   让我讶异的是,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而是小双。   “我昨天好像把手机落在这里了……”小双眼睛直盯着地板,语气有些尴尬。   我从来没有比现在还庆幸着小双有爱丢三落四的小毛病,就是因为她这样的迷糊,才会那么快让她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进来找吧。”   我虽然知道她把手机落在哪里,但我却不想直接拿给她,然后又看着她离开。这或许是我能挽回她的机会,昨晚看着她这样离开以后,我一直放不下心,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去找她谈。   小双在门外愣了一会儿后,最后还是脱了鞋子走进来。   “地板凉,你换上拖鞋再进去找吧。”我从鞋架上取下了她平常在我家穿的拖鞋,摆到了她的脚边。   “没关系,我找到手机就离开。”   她语气冷淡,字字刺进我心头。   我难过地望了她一眼,她顿了一下,便错开我进屋找手机。她凭着一点点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又准备离开了。   “小双,你都不愿意听我解释么?”   “不用解释了,昨天林茹霜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我虽然不知道林茹霜是如何给小双阐述我们之间的事,但我却看到了小双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双肩颤抖得厉害,还听见隐约伴随而来的啜泣声。   “小双……”   在我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以后,她猛然转过身面向我,却不肯抬头看我一眼。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松开过的拳头,一拳一拳地落在我的胸口,越来越无力。我再也按捺不住,把她拥进了怀里,任由她痛哭的声音全部隐没在我的胸膛里。   待她把心里的委屈哭尽以后,我俩已无力地直接瘫坐在玄关处,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虚弱不堪的小双靠在我的怀里,而我也一直静静地不敢动,不敢挪开放在她身上的手。眼前的门就好像是和我在进行一场拔河赛,一个不留心,小双就会从我身边硬生生被拉走。   我有好多话要跟小双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没有勇气开口。过了许久以后,反倒是小双先开了口。   “安琪呢?”   刚刚那么一哭,小双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让人心疼。   “在我房间里睡觉。”   我悄悄地把围绕在她身上的手臂轻轻收紧,害怕她会突然起身,开门出去。她没有任何的回应,依旧静静地靠在我怀里。不知又过了多久,这样的沉默反而渐渐成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处罚。   铃铃——   书房里的手机响起。   要不是此刻屋里太宁静,恐怕隔着书房那道门,我们还真听不到那隐约传出来的铃声。   “你不去接吗?”   面对小双的问题,我选择了沉默。我害怕此刻的放手,回来后玄关又是一片空荡荡。   手机的铃声断了不久后,又再响起,像是急迫地催人接听。   “你去接听吧,我不会偷偷走掉的。”   她微微抬起头,用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直视着我,这也是她今晚第一次正眼看着我。本来我还有些不置可否,但看着她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神,我才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让她从我的怀里退开。当我站起身要往书房走去的时候,电话已经第三次在作响。   “小张,什么事?”   我快速地走到了房里,接听了小张的电话。若非有急事,小张也不会那么急迫地连续打着我的电话。   “安先生,我派去盯文总的人有了新的发现。您的猜测是对的,文总刚刚与静坐示威中的其中一名生面孔接洽,好像还在密谋一些什么新的行动。”   “有探听到是什么行动么?”   “没有,他们交谈了两句后好像发现了我们的人,于是便离开了约见的地方,直奔到文总的宅子。我们这里没有办法进一步打听到什么。”   “我知道了,你让人继续盯着文总。既然我们现在知道文总与静坐示威里混进来的那些人有联系,你也派人去那里盯紧,以免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他们还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你继续向我汇报,我明天大概也还没办法回去公司。”   “好的,我会照您的吩咐去安排并随时向您报告新的情况,您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挂了小张的电话后,我无力地往后靠在皮椅上。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而来,打乱了我原来的步伐,让我感到无比的疲惫。   正当我还在一手搓揉着我犯疼的额头,闭目想着要怎么应对工作上的事情时,我突然想到了小双,便猛然从椅子上弹起。要是她乘我接听电话的时候离开的话……   但我才刚站起身,就看到了她站在书房外面,瞬间消除了我内心的紧张。   她讶然地扫视着我坪数不大的书房,里面尽是我睡了快两个星期后的一片凌乱,而书桌上也乱撒着一堆我之前搬回来看的文件。当她的视线飘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看到她眼底对我的一丝心疼。   “你都在这里睡吗?”   面对她的问题,我只能尴尬又无奈地点点头。   平时这书房我都会亲自整理,没让家政阿姨进来打扫。但这阵子我已经没有整理的心情,却碰巧让小双给撞见了现在这里面的狼藉。   小双的眉头紧锁,又问道:“那么公司呢?”   “安琪的妈突然离开,我想我暂时没办法到公司去上班。”这现在正是我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这边还没能挽回小双,那边又得帮安琪找回妈咪。没想到这个时候公司那里也出了状况,我又不能丢下安琪专心去处理。   这完全就是个四面楚歌的情况。   “小双……”   “亦翔,你给我一点时间去想想吧。这一切太突然,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走近你的身边,我……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相信你。”   小双别过脸庞,不让我看到她眼眶里从新溢出的哀伤。那样微小的动作,让我颤动,害怕她又要转身离开。但走到了她的身边,我又不敢触碰她。   我从来都不觉得安琪或是茹霜会成为我和小双之间的阻碍,毕竟那对母女不曾在我心中占据任何分量,我也愿意在其它方面弥补她们。但小双是我爱了好久好久的人,想好好珍惜的人。我要给小双的是最完美无瑕的爱情,才会没有勇气去坦白,才会想要私底下去找茹霜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却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   小双,你不愿意走近我,那么让我再次走近你好么?   “我送你回去吧。”   好半晌,我伸手怜惜地摸着她的头,终于还是决定放手让她回去。我不忍心看着她杵立在那里,继续面对着我,和自己的内心做交战。   “我自己坐车回去吧,安琪还小,不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说完,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我的脸上。她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后,微微举起了她的手,但却在碰到我的脸颊之前,停顿在半空中,又徐徐地落下。   “你早点休息。”   她的目光从我脸上撤走,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那道门后。   “安琪,你自己乖乖在车里玩着娃娃。我离开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千万不要跑开,也不要乱开车门,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的话,安琪听得进多少。虽然有点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车子里,但看着她听完我的话以后,淡淡地点点头,我便当她有把刚刚我的那番话听进去。我把她的小水壶放在她的身边,空调开着,车窗摇下一点后,便急急下了车离开。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小张的电话,不出所料,静坐示威的场地凌晨的时候果然出事了。一群流氓乘示威的人群睡着的时候,竟然殴打他们并对他们进行强行的驱赶。幸亏我也派了人在那里盯着,才及时报警阻止了他们的恶行。但是在警方抵达以前,还是有好几个人受了伤,其中还有个老伯被玻璃瓶子砸伤了头,正在医院抢救中。   而这次的事件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在X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矛头全部指向了我们的集团,让我们的股票一开盘就稍微下跌。我心里当然明白这又是文总他一贯栽赃嫁祸的老招数,但是还是防不胜防,又被他摆了一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当务之急还是得由我亲自代表公司出面,先到医院安抚居民们的情绪会比较好。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五楼的病室时,电梯在二楼处停了下来。电梯门一开,小张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安先生,能在这里碰上您真是太好了。我们的公关部门虽然已经尽力压下消息,但是五楼还是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我看您还是别上去好了。”   “那位伤了头的老伯怎么样了?”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些让我却步,但我还是有点挂心受了伤的群众,尤其是那位伤重的老伯。   “经过医生的抢救,算是脱离了危险,但毕竟他有些年纪了又一直还没醒,所以现在还在加护病房观察中。他的家属也在,情绪正激动着。”   “我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安心。”   这是个极度不理智的行为,但毕竟人命一条,文总能做到草菅人命,我却没法视而不见。   但是,电梯才刚到了五楼,我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感情用事的决定。   “安总监,听说这次是天宇集□□人去驱赶示威居民,请问这是真的吗?”   “你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话要说?”   “听说你们都会勾结黑帮份子帮你们做事,请问是否属实?”   “安总监,请问这会影响到你们不久后的地皮买卖签约仪式吗?”   电梯门一打开,就被大群的记者重重包围,问题排山倒海涌来,而且道道都是对我们不利的提问。在这样的骚乱中,我始终保持沉默,在小张和几个原本在那里守着的同事开路下,一步一艰辛地往加护病房走去。但记者也是步步紧跟,此起彼落的发问声没有停过。   突然,我感觉有什么磕到了我的头,黏黏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与眉角流下来。   周围一道道的惊呼声以后,立刻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当眼前向我丢鸡蛋的一个中年男人朝我丢第二只鸡蛋时,周围的镜头和闪光灯对着我不停地闪,蜂拥而上的记者形成了一道围墙,把那个男人给堵在了人墙外。   “安先生,我们快点离开吧。”   小张搀着我,迅速地往电梯口走去。   电梯口在我没察觉的情况下,早就站了一排保安人员,一部电梯也敞开着门候着我们乘搭。   “小张,刚刚那是什么人?”   我一边拿过小张递过来的纸巾擦拭着头上的蛋液,一边问。   “那个是老伯的儿子。尽管我们刚刚已经向他解释过凌晨发生的事情不是我们集团所为,但是他却情绪很激动,完全听不进去。”   我可以理解那名中年男人的举动,但这样的羞辱却让我心中愤恨。   上一次何然向我抛掷蛋糕,连同这一次的鸡蛋洗礼,文汉生,这次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这里意外地不像楼上一样吵闹。   “小张,送到这里行了。你上楼去帮帮公关部门的同事,也帮我盯紧这里的情况,有什么事情,立即向我回报。”   我不想让人看到车上的安琪,所以到了电梯口便打发小张上去。   再次确认停车场里没有记者后,我快速地走回了车上,安琪还依旧乖乖地玩着手上的娃娃。帮她扣好安全带以后,我便开着车子离开医院。   只是没想到车子才刚刚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又是一堆死缠烂打的记者围堵我的车子。我立刻脱下了外套,把安琪给蒙了起来,不让她被拍到。   在我又是按喇叭,又是一点一点地开车前行下,终于冲破了记者群的防线,驱车离开了现场。   我把车子开了老远以后,才想到了安琪,便连忙把车子停在一个公园的停车场。   掀开外套,里面的安琪早已经哭成一个小泪人,眼里尽是慌恐。   “安琪不怕,没事了。”   我把她抱了过来,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或许把她带出来才是我今天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但是我又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我抱着她绕着车子一直走着、哄着,下午的太阳晒得人有些不舒服,但更令人不舒服的是我身上黏乎乎的感觉。在确定安琪的情绪渐渐平复以后,我们便开车回家。   安琪大概是刚刚哭累了,回到车上便睡着,直到我们到家了都还没醒来。我抱着她搭电梯上楼,却发现家门口意外坐着一个人。   “你还好吗?”   那正在抚摸着我脸颊的熟悉触感让我心头一震。   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为何你总是在我狼狈、无助的时候都会出现呢?   “小双……”   我忽然有俯下身吻她的冲动,但抱着安琪,我根本没办法靠近她。   但她却一点一点向我靠近,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犹如天使张开了她的羽翼,把我连同着安琪,包围在我熟悉的体温里。   -四面楚歌(完)-   外套下的秘密   “小双,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我赶紧放下怀里的人,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眼前的小双不仅瘦了一圈,脸上也找不到一丝光彩,只剩下憔悴与疲惫。   在美国的三个星期,我偶尔会挂心着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也担心着于远宏的离开是否还让她自责着,但每次她回的短信都是一贯的‘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多陪陪叔叔阿姨’等,而我和秦湘还真的都放下了心。   “哥,你总是要相信安亦翔一回,小双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时时刻刻为她操心。难道以后她嫁了,你也要陪嫁过去不成吗?”   在X城的时候我总是嘲笑与吐槽秦湘对小双的过分看紧,尤其在她防着安亦翔防得很严的时候,我都会劝她给安亦翔多一点信心。没想到来到了美国,我竟然自己在那里瞎操心,给秦湘逮到一个机会把那些话还给了我。   但毕竟看不到就是会牵挂!   于是我也不等秦湘,买了机票就自己偷偷回来,想要给小双一个惊喜。   我一下飞机就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希望能在她下班回来以前躲好,再蹦出来给她一个惊喜。即使在家里,我也不敢开灯,怕她还没进门就察觉到异样。没想到过了十点,她都还没回来,而我也敌不过倦意,在饭桌前睡着了。幸亏我浅眠,在她开门的时候我就听到声音醒了过来,便躲到了冰箱后面,等她经过。   “小双!”   在她经过我的时候,我从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给举了起来,但这一举也让我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小双看到了我,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又慢慢地在她疲惫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哥,我好想你呀,你终于回来了。”   小双钻进了我的怀里,避开了我刚刚的问题。她虽然清瘦了不少,但不知怎么的,她钻进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千斤般的重量靠过来。   小双,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怎么哭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没多久,我就感觉到胸前一片湿。   “唉哟,没有啦,就是想念你们了。”她从我怀里退出后,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说。“还不都是你们,去了美国那么久,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看家!对了,秦湘呢?”   “秦湘还没有回来。是我想念你了,所以自己先偷偷跑回来。现在秦湘可能正气着跳脚呢。”   听完我的话,小双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我也陪着她一起笑,只是我看不到此刻自己脸上的那个笑容有多苦。我的眼睛离不开小双,我之前买给她的长袖灰色薄外套现在穿在她瘦削的身子上显得大了一些,本来有点肉肉的双颊也有些下陷。脸上没有光彩不说,眼神也变得有些空洞。   “小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憔悴?没有好好吃饭吗?”我连续地发问,语气中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难过。   “能会有什么事情?不就最近工作比较忙。每次到了要截稿的时候我都是很忙的呀,忙起来自然就会累,会显得比较憔悴。”她故作轻松地说着,但眼神始终有些闪烁,不敢停留在我的脸上太久。   大概是我不发一语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显得格外的紧张了。   “好了好了,哥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应该很累了吧?你快点去休息,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聊好不好?我现在也好困,好想赶快上床睡觉了。”   她本来就看起来很疲惫,现在也开了口喊累,我又怎么忍心继续为难她?   “好吧,今天就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个觉吧。”   我摸了摸她的头,她原本有些绷紧的神情终于缓成一道浅浅的微笑。   我看着她上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后,她又顿了一下。   “哥,谢谢你回来了。”   隔天一早,我本来想要给小双弄早餐,却没料到经过昨天一整天的舟车劳顿以后,我竟然睡过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而小双也早已去上班了。   到了厨房,我看到饭桌多了个锅盖,上面还有一张便利贴:   「我怕咖啡泡好了放久会凉,你醒来后自己泡吧。我先去上班了。」   打开锅盖,里面是两片涂了我喜欢的果酱的吐司。   平时都是我早起弄早餐给她们两个丫头吃,没想到今天也能吃到小双亲手弄得爱心早餐。虽然只是简单的两片吐司,但还是让我觉得很窝心。   想着这个时间秦湘也差不多已经发现我偷偷自己先回来了,我赶紧泡好了一杯咖啡,拿着吐司就坐到房间的电脑前,等着向她炫耀小双给我弄的早餐。   果然电脑才刚链接上网络,秦湘的视讯邀请就跳了出来。   “你好呀你,当初我们说要去拉斯维加斯玩几天,你却说要留下来跟朋友聚一聚。没想到你竟然乘我跟爸妈去玩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回去!”   在洛杉矶呆了两个星期的时候,我就有要回来的打算。但是秦湘刚好被我们的妈给绊住,我想她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脱身,我自然也不愿意陪她在那里呆着,所以只好乘他们说要去拉斯维加斯玩三天的时候,偷偷订好了机票。他们前脚刚踏出家门,我也后脚跟着离开了家里。   “我若要等你一起回来的话,恐怕今早我就吃不到小双的独家爱心早餐了。”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幼稚,但我还是一脸得意洋洋地拿着两片吐司在电脑前晃一晃,想要刺激秦湘。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两片吐司嘛!对了,小双好吗?”   气过了以后,她问起了小双。   这个妹妹在我们还在美国的时候虽然总是拿我对小双的关心来消遣我,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放心不下小双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自然不会对我先偷偷回来的事情气得太久。   只是这话兜回到了重点,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昨晚小双憔悴的模样,我该如何跟秦湘说呢?   “怎么了?小双不好吗?”   见我迟迟不回答,她也紧张了起来。   “她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   如果秦湘是鬼的话,我想此刻激动的她大概会从我的电脑屏幕里面爬出来。   “她就说是最近工作比较忙,截稿的日子快到了,所以会比较累。昨天她回来的很晚,所以我没机会和她多谈。”   “那她是瘦了很多还是一点点?以前她再忙再累也不至于变憔悴呀。会不会是跟安亦翔有关?哥,你去找他谈谈呀。”   “欸欸欸,不要乱把矛头指向别人。我都还没跟小双坐下来谈谈,你怎么就要给人家乱加罪名了?搞不好小双是真的很忙才会消瘦,或者她是在减肥也说不准。”   在我的说辞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我在心里早就把它们给推翻了。   昨天看小双那个样子,哪里像是在减肥?再说,这个小吃货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更不可能减肥。我当然也知道小双平常截稿的时候,即使是开了几趟夜车,也不至于忙得瘦了一大圈又憔悴。但我还是得阻止秦湘在还没弄清楚状况以前,胡乱怀疑安亦翔。   世上有多少段美好的爱情,其实都是葬送在所谓闺蜜的过分揣测与保护里。我可不想自己的妹妹成为那样的罪人。   “好了好了,现在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呢?我会每天弄很多好吃的给她吃,保证在你回来以前就把她养得白白胖胖,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回来的时候可要看到一个健康、容光焕发的窦小双!”   秦湘一副霸道总裁的口吻像是对我下着命令一样。   “呵,那就要看看你什么时候回得来。对了,上次妈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吹了以后,她就没有下一步行动了么?”   这次我爸妈也是费了一番苦肉计才把我和秦湘给召回去。而一对未婚的儿女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们又怎么会放过唠叨和给我们介绍对象的机会?幸运的是,上次妈已经误会了我和小双是一对,秦湘也大发了慈悲没有拆穿我,所以让我免除了要被抓去相亲的厄运。但我那可怜的妹妹就没那么幸运了。   “怎么会没有?你知道这次的拉斯维加斯之旅其实就是个陷阱!我真没想到妈竟然乘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旅行的时候,也给我硬安插一个相亲的安排!”   哈哈!真是不得不佩服我妈,这会儿秦湘也终于体会到我这几年在美国的时候所受的这种苦了。   “那么这次这个男的怎么样?”   上次妈给秦湘安排的对象其实还不错,人也挺憨厚的,就是说起自己的职业时,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   “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就是对他没感觉。唉,完了,这个周末他竟然说要过来洛杉矶,妈就直接帮我答应人家让我带他到处去逛逛。”   屏幕上的秦湘看起来相当的无奈。我虽然心疼妹妹的这番无奈,但我也不得不为她将来的幸福操心。   “你眼光就别放得那么高,不然你就试着跟人家交往看看,或许会有好的结果也说不定。”   秦湘对我翻了个白眼,表情更加的无奈。   她这样的表情我可一点也不陌生。   当初我们一家已经办好了举家移民的手续与准备,打算让秦湘在这里完成大二的学业以后就离开,没想到她最后却死活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为的就是不要跟她当初的男朋友分开。我依稀记得当初不管爸妈怎么劝、怎么骂,她始终都是坚定不移,但在一个人的时候又显得那么万般无奈。虽然我也不怎么支持她这样的决定,但我还是蛮心疼这个倔强的妹妹的。只是当初的那个我不善辞令,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安慰她。   当时他们还约定好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没想到毕业典礼的前一晚,竟然让秦湘撞见那个混蛋抱着另一个女人,□□裸地在床上激战。   如果说小双在情感路上是碰了自己一鼻子灰的话,我们家秦湘可是直接被人往心口上开了一枪。一个是封闭了自己的心,另一个则是心早已溃烂了。   “怎么不说话了?又想起那个混蛋了?”   也不是要旧事重提,但不把这个脓给剐掉的话,秦湘的伤口又怎么会好?之前一直呆在美国,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妹妹,住在一起以后,我才发现坚强的她也是会有需要被呵护和保护的时候。   “说什么呢?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的忘掉才好。   只是这事情也是急不来,我也不想像爸妈一样逼迫着她,只盼她能像小双一样等到爱她的人。   “好了,那你就跟人家出去走走,反正约个会又不是要结婚,你就当作出去玩一天,也能搪塞爸妈,免得妈又在那里给你念紧箍咒了。小双这里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回头我让她跟你联络。”   “嗯,我会看着办的。刚刚妈也有提到小双,还说你怎么能这样就离开。她原本还有好些汤水的食谱要让你带回去,让你给她的‘准儿媳妇儿’好好进补呢。”   天啊,我人都跑掉了妈还能念叨上。   准儿媳妇儿是没有,但我这个时候还真是需要一些滋补汤水的食谱。   “你就帮妈集合一下发到我的邮箱吧,这个时候我的确是需要那些食谱的。”   “嗯,我明白了。那么我先去睡觉,明天一早帮妈整理了之后就发给你。”   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给小双补起来,秦湘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懈怠。   下线以后,我不禁又想起了昨天小双的模样,也很好奇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一切也只能等到了傍晚,小双回来以后才能慢慢揭开谜底。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为她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等她回来。   过了晚上九点,我对着一桌子的菜发愣。   桌子上的汤和菜已经不再冒起白烟,慢慢在这个室温的房子里面变成一道道冷菜。比起自己辛苦做了一桌子菜又没人吃的憋屈,我更加担心小双。   从刚刚开始她的手机就打不通,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个时间也还没回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她只是因为跟安亦翔出门,所以晚回来了,因为至少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我能确信她是安全的。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些动静,不过那不是平时安亦翔开车把她送到家门口的引擎声,而是小双自己拿着钥匙开门的声音。   “哥?”她一进门就跟我的目光对上,然后又飘到了我跟前的一桌菜,讶异地说:“啊,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我最近都会比较晚回来,让你别等我吃饭了。”   “你去哪了?手机也不开?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么?”   看到她我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又奇怪着她怎么是自己回来的。   “抱歉,我手机刚好没电了。最近杂志社比较忙,所以我都会比较晚回来。”   “那安亦翔怎么也不去接你?以前你加班他都会去接送你回家的。”   提到安亦翔,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然后又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只是那瞬间的微表情没能逃过我的眼底。   “他公司那里也出了一些状况,所以最近也很忙。不用担心啦,以前没有他的时候,我不也是自己搭公车回来吗?”   从她的反应来看,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但看她刚才急于掩饰的样子,我今晚大概也是问不出什么。   “那么以后我去公车站接你回来。你吃过了么?”   “刚刚在公司随便吃了一点,最近忙,所以也没有什么胃口。”   “那你过来喝碗汤,随便吃两口菜,当作是陪我吧。”对于她的答案我倒是有些失望。我原以为她那么久没吃到我烧的菜,应该会兴奋地大口大口吃着,所以放了特别多心思去弄这重逢后的第一顿饭。   “哥,你一直在等我,还没有吃吗?”   我没有搭理她,转身就忙着热汤热菜。   “我来帮你吧。”   她从桌上端着一盘菜走到我的身边,但我却把她手上的盘子给接了过来。   “你在这里只会给我添乱呀,傻丫头。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我这一桌用心的话,你就赶紧上去简单梳洗一番再下来吃饭吧。”   过了十五分钟,小双下来以后,饭菜也已经热好,摆在桌上。   “你怎么在家里也穿着长袖外套?家里有很冷么?”   她一从楼梯口下来,我就看到她穿着昨天那件灰色的薄外套。   “可能最近休息不够,总是感觉有些冷飕飕的,所以以防万一还是穿上外套,以免着凉了又得吃药。”   听到她那么一说,我马上就走上前去,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和颈项探热。虽然没有发烧,但却感觉到她后颈有些湿热,好像是在冒热汗的样子。   “你是没有在发烧,但是你好像在流汗,要不你就把外套脱下来吧。”   我伸手要把她的外套从肩膀脱下来的时候,她突然一惊,急忙躲开了。   “没关系的,就加了那么一件薄薄的外套,不会热。夜里凉,我不想现在脱下了,等一下又要穿上,挺麻烦的。我们快乘热吃饭吧,再说下去饭菜又要凉了。”   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小双很快就在饭桌前坐下。   既然她想要穿着那件外套,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执意的。毕竟她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加多一件衣服能防止她着凉。万一她真的是觉得冷,我又硬把她的外套给拽下来,着凉的话我可要被众人给讨伐了。   “来,其它的你不吃没关系,但你一定要把这碗四神排骨汤给喝了。我煲了好一会儿,排骨也煮的挺软嫩的。”我把一大碗汤递到了她的面前。今天这汤可是为她熬煮,让她能够多少补回一些元气,恢复一点食欲。   汤水我可不擅长,幸亏在美国的三个星期我也没白呆,早就跟妈学起了几款汤水的做法,也在那里练习过了一遍。   “如何?好喝么?”   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喝着汤,我根本提不起自己的筷子,只想等待她的评语。她微笑着对我竖起了个大拇指,又继续喝着汤。看到她开始吃着东西,我也放下了揣在心中的大石。   “那你要吃点饭么?”   “哥,你就别管我了,你快点吃饭吧。我再吃点菜就行了,不然吃太饱等会儿我就没法睡了。”   “好,那你就再多喝一些汤。”说罢,我又往她的碗里加了一大勺汤,她也没有异议地接过了。   “哥,对不起,你特地为了我提早从美国回来,我却让你做了一桌子的菜等我吃饭……”   饭吃到一半,小双忽然愧疚地向我道歉。   其实这一桌菜她没吃多少倒也无所谓,她能把汤给喝了,我心里就踏实了许多。毕竟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如果暴食的话,我反而还有些担心。   “没事,是我自己要等你回来的。况且你把汤喝了,我就没有怪你的理由了。你最近真的是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好,我会多给你煲汤,让你补一补,你可一定要像现在一样全部喝光才行。”   “可是哥,我最近真的很忙,而且都会忙得很晚,你真的不要像今天一样等我吃饭……”   “谁说要等你吃饭?如果我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跟你一起吃饭的话,你还没把肉长回来,我的六块腹肌就要凝结成一体了!”   看着小双内疚的模样,我赶紧以吐槽来转换气氛,而她一个笑容也冲破了脸上的凝重。   “不过汤你是一定要喝的,我会把煲好的汤放进保温壶里面,你每天晚上回来以后,自己倒出来喝。这点你可以自己做到吧?还是要我每晚起身倒给你喝?”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真是个乖宝宝,有她这么一句话,我又安心地扒着手上的那碗饭。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几乎很难跟小双说上几句话。   她一改了赖床的习惯,每天早上匆忙地吃了几口我准备的早餐,便往公司奔去。而有些晚上,我连她是几点钟回来的也不知道,只有在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了空的保温壶,我才能确定她晚上有回来过。   她杂志社的工作真的有这么忙么?   可能是我睡前喝了点小酒,这天晚上睡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醒来想要上厕所。没想到刚步出房门,就看到小双靠着沙发睡着,茶几上摆着一个清空的保温壶和小碗。   究竟是有多累才让她这样靠在沙发上睡着呢?   我赶紧上完厕所,又走回到了她的身边,她也没有察觉。我轻轻地把她抱起来,以她现在的体重,把她抱回到她自己二楼的房间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当我把她放到了她的床上,要为她盖上被子的时候,我看到她外套袖子的一角掀了开来,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印记。我悄悄地把她那只长袖子往上推,眼前的一幕差点没让我当场因为心脏停止了几个瞬间而厥过去。我本来以为是夜里自己看不清楚,但再翻开她另外一只袖子的时候,我的心也瞬间冷掉了一大半。   在房里的夜光灯与窗外洒进来的街灯隐隐照耀底下,小双的两只手臂上布满了许多新旧的淤青伤痕。   那些疤印,看得我都觉得有一股酸麻直冲上了我的头皮。   我紧握着自己的一双拳头,忍住不让自己此刻内心的激动惊醒被疲倦打倒,正在熟睡中的小双。在帮她把一对袖子给拉下以后,我帮她盖好了被子,又悄悄地退出了她的房间。   到底是谁这样伤害我们小双?   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夜,我的睡意全消,只剩下了愤怒与难过,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入眠。   隔天早上,我本来想要好好地审问小双,但如往常一样,她迅速地吃了几口早餐,又要准备离开了。   看她这样来去匆匆的样子,我怀疑她可能连午餐都没好好吃。于是我打算在她午休的时候,装好饭盒送到她的公司去,或许能乘这个机会,好好跟她谈谈,也看看她这阵子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小双姐已经离职了。”   前台的接待员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刚刚毕业的小女生,我一踏进小双工作的杂志社,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当我让她帮我把小双给叫出来的时候,她的答复让我震惊。   “离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这份工作对小双来说是多么重要。这是她热爱的行业,也是她的一个梦想,她不可能会离职的。   “她原本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但她上星期回来的时候却递了辞呈,拿了东西就离开了。”   可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自动请辞又离开得那么急?   “那你知道她是为什么离职的么?”   “我们大家也很好奇,但小双姐也没多说,就说是因为私事。您找她有什么急事吗?您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可以转达给小双姐,让她联系您。”语落,她悄悄地把纸笔推到了我的手边。   “不用了,谢谢。”我淡淡地说完以后,便转头离开了杂志社。   走到了午休人群攒动的大街上,我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这几天我看着小双比平常早出门,又比平常晚归,我竟然也被她的借口给蒙了过去,没有进一步追问。小双对我隐瞒,必定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苦衷。   她双臂上的伤,在我脑海里变得越来越鲜明。   漫无目的地在她公司附近兜着,我好像在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跟一个小女孩拉拉扯扯。   “安琪,姐姐先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回来这里等妈咪好不好?”   大概周围奇异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我正在慢慢地靠近着。   小孩失控地又哭又闹,往那个想要环抱她的一双手臂狠狠地又捏又掐。   “不要伤害我们小双!”   看到这一幕,我按捺不住怒火,也顾不着对方只是一个孩子,冲上前推了小女孩一下。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周围指责的声浪也随即四起。   “安琪,没关系的。安琪乖,安琪不哭。”   小双立刻冲到了小女孩的身边,把她抱起来,不停地安抚着。当她的目光终于对到我的时候,脸色突然刷白。   “哥……”当她就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怀里的小女孩又开始挣扎得厉害,围观的人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   “哥,我们先进去再谈吧。”语落,她抱着那个小女孩进入了咖啡厅,我也随着她进去。本来围观的人见到没戏唱了,也渐渐地离去。   才一踏进咖啡厅,小双把怀里的小女孩放下以后,小女孩便头也不回,径自往儿童区跑去。   “窦小姐,您没事吧?”一名年轻的男店员看到了小双,赶紧过来关心地慰问。   “我没事,只是今天又得麻烦你了……”   小双面露难色地把一张五十元的绿色纸币递给了那名店员。   “没事儿,我很乐意帮您跑腿,您别太在意。”   “谢谢你,小艾。”   那名店员朝小双微微一笑以后,挨了另一名店员过来服务我们,便转身朝我们刚进来的门离开。   “窦小姐,今天也照旧吗?”   小双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刚刚我们一进来碰到的那个叫小艾的男生,到现在正在招呼我们的这名店员,每个人都好像认识小双。小双从来不是一个爱没事就泡在咖啡厅里面的人,怎么会跟这家咖啡厅里的店员那么熟络呢?   “这位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呢?”   店员把餐牌递给我,我冷冷地推回去,道:“给我一杯黑咖啡。”   店员离开以后,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在酝酿着什么似的,凝重又安静。   我一直看着眼前的小双,看着她有些皱巴巴的长袖子,看着垂在她的脸庞两边有些凌乱的发丝,但她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   几分钟后,店员拿着两杯饮料回到了我们的座位。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吧?那个小女孩是谁?”   “她是亦翔的女儿。”   我的目光离不开她,除了震惊以外,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我曾经设想过几个可能发生在小双身上的遭遇,直到小女孩出现在我眼前,我都没有猜想过会是现在小双跟我说的这个结果。过往安亦翔是如何宠溺着小双的画面,还有小双跟他出去约会回来后的甜蜜模样忽然在我脑海里快速地闪过。   混蛋,竟敢这样欺骗我们小双!   这时,那个叫小艾的店员拎了一袋印着附近小饭馆店名的袋子回来。小双给他一个点头示意,他便拿着袋子朝儿童区走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怎么会带着她出现在这里?”在从新让自己振作以后,我开了口问小双。   小双无奈地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隐瞒地道出。   她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简单地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向我阐述,视线还不时飘落到在儿童区的小女孩身上。   “你怎么那么傻呢?”   听到了我像给她下了个结论般的疑问,她终于正视着我,憋了许久的眼泪也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   “我不忍心让亦翔一个人去承受……”她像个孩子一样,惯性地用着自己的手背擦拭了眼泪,又道:“当时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他带着安琪,一身狼狈的样子,我就决定回到他的身边,跟他一起面对。事业是他的骄傲,他总不能放下太久,带着安琪也不方便。”   “那你自己的工作呢?你的梦想就不要了么?”   我激愤地问道,声音有些大得把附近另一桌客人的目光也给吸引过来,而她则是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你都知道了?”   “我刚刚去过你的公司。”   “亦翔公司那里真的出现了一些状况,需要他专心去处理。安琪的母亲也一直没有回来,本来听她说她美国那里还有个舅舅,后来亦翔从阿姨那里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她舅舅早在两年前因为操劳过度而离世了。她在世上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们一时也想不到她会去哪里。亦翔已经派人在她台南的故乡打听,但也一直没有消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在儿童区吃着小艾买回来的食物的安琪,道:“你也看到了,她还那么小,正是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   “那安亦翔知道你手臂上的伤么?”   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惊慌,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盖在另外一只手臂上。   “哥,你不要跟他说……”好一会儿的沉默后,她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抓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急切地哀求,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从我的座位站起了身,坐到了她的身旁,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瘦弱的她靠在我的怀里哭得十分委屈,我心中的怒火也不停地狂烧。   “安亦翔。”   虽然答应了小双不来找他,但是到了晚上我还是约了他在他公司楼下碰面。正如小双所说,他因为忙着公事,人看起来也是相当的疲惫,但我总不能因为这样而放任小双继续这般受虐。   他回头看到了我,微笑着走过来,而我好不容易憋住的怒气也因为他这礼貌性的示好,莫名其妙地冲上了脑门。   “秦皓,怎么没听小双说你回……”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记拳头早已挥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他的嘴角上。   -外套下的秘密(完)-   吻   在所有的气味当中,我最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水味。   虽然这浓郁的气味总是给人一种很表面的安全感,但与此同时,它也总是会挑起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它不是一个令人憎恨的气味,但却让人没有办法喜欢上它。   坐在这个灯光比外面走廊的白灯管稍微柔和的诊室内,那股呛鼻的消□□水味似乎也被隔绝在诊室紧闭的门外。无论是灯光还是陈设,这里想要营造的是比较温和的气氛,但是坐在这诊室里面的人,个个神情却是无比的凝重。   我偷偷望了身旁的亦翔一眼,他侧脸的弧线是如此冷峻,相映着紧锁的眉头,近乎快要与诊室里此刻的氛围完美地融为一体。唯一有着违和感的是他嘴角上的伤口,尽管过了一个晚上,仍然未消肿。   我们肩并肩坐在一个穿着白色袍子,年龄大概和我们差不多的年轻医生跟前,静静地等他翻阅完刚刚从护士手上接过的报告,然后宣判结果。   “经过我们治疗师们的评估,我们诊断安琪小朋友是患上了焦虑症和失语症。我相信这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很依赖的母亲突然离开以后,使她陷入了一个敏感、不安与焦虑的状态,才会通过做出一些激烈与反常的行为来宣泄情绪,像是伤害窦小姐。”   语落,医生和亦翔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我的身上,那些目光里面没有严厉的批判,只有遗憾与难过。我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手肘,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看他们。   “安亦翔先生,你是安琪的父亲对吧?一个四岁大的孩子突然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开口说话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察觉到呢?”   对于医生的批评,亦翔顿时哑口无言,脸上只挂着满满的自责与内疚。   我又何尝不是在心里责备着自己呢?   初见安琪的时候,她确实是个开朗的小女孩,在看到自己妈咪落泪的时候,还会跑过来想要保护她。当时,我们在咖啡厅里面,我的的确确看到她和林茹霜说了好多好多话,林茹霜还让她叫了我一声‘姐姐’。怎么在我照顾她的这段时间里,我就没有发现她现在的哭闹已经完完全全取代了言语呢?   “安琪应该做完检查了,我先去看看她。”   在我快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之际,我找了一个借口,起身迅速离开这个快令人窒息的审判室。   “你怎么来了呢?”   当我用钥匙打开亦翔的家门时,正好跟在客厅里的他打了个照面。   “我来照顾安琪。时间不早了,你怎么还没准备去上班呢?”   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已经是穿好西装,准备要出门。偶然一两回,我到的比较早,也会和他一起吃过早餐以后,他才离开。但今天他却反常地还穿着一身的居家服,似乎还没准备要出门的样子。   “我不是说让你暂时在家里休息么?”   他朝我走过来,伸出双手抱住了我的腰,我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起来。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反应,尴尬地松开了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身体对那熟悉的触感产生了排斥。尽管很多时候我都尽量在掩饰,但本能这东西不是我所能控制。我还是很爱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我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意识却让他靠近不了我。   “周末休息过了呀,把安琪交给我,你去上班吧。”   为了盖过刚刚的尴尬氛围,我主动牵着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臂膀上。他把我带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小双,那你的工作呢?我相信如果你现在还是想要回去的话,杂志社那里应该还是会接纳你的。”   本来当初我也只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许这段时间里面林茹霜会回来,但情况好像没有期待中的转变,而这个期待也似乎变得遥遥无期。然而这样的决定我也没有让公司以外的人知道,却偏偏让秦皓哥发现,最后连亦翔也知道了。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当我把辞呈递交给人事部的时候,老袁正好也在场,之后他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   “我已经决定好了,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我真的从你这里学习到了许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继续向老袁学习,只是现在这已成为了痴人说梦的想法而已。   “我能问为什么么?”   在老袁的面前,我总是没法隐瞒些什么,只能用沉默来死守我说不出口的原因。他看我面有难色,也不继续为难我,简单的一个握手,一句祝福,就快要结束了我们最后短暂的会面。   “老袁,我能拜托你不要把我离职的事情告诉远宏吗?”   在我转身踏出老袁的办公室以前,我向他提出了我的请求。虽然我不确定远宏离开后,他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但为了让远宏能够在法国不挂心我的状况,我必须先给他打一针预防针。   “那你有想过他有一天还是会回来,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么?”   “至少他现在能够安心地去享受他憧憬的每一幅风景。”   于远宏,我再也不要让你因为我而剥夺你人生应该拥有的美好了。   老袁似乎能明白我请求背后的用意,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后,我望着亦翔心疼又内疚的脸孔,心里一阵酸楚。离职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对他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毕竟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也可以说是我吧。   我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好想把他脸上的愧疚全都抚平,或者全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一早赶过来的我其实有些疲惫,但我还是努力地向他绽放出温和的笑容。有时像这样在与他对望的时候,我觉得言语在我们之间似乎是多余的。   “等我一下,我去接听个电话。”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他便匆匆拿着手机走到一个角落接听。回来的时候,他眉头皱成一团,脸上除了刚刚的愧疚,也多了几分难色。   “安琪我来照顾,你去吧。”   虽然我没听见他的通话内容,但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公司的危机状况还没解除,正时时刻刻需要他去操心、处理呢?   匆匆送走亦翔以后,家里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乘安琪还没醒来以前,我如往常一般动手先准备好简单的三文治、饼干和牛奶,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等她醒来后,自行去吃早餐。我虽然也很想与她同桌吃饭,但每当我靠近,她又会不愿意吃东西,有时甚至会免不了大哭大闹一番。   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亦翔的睡房哒哒哒地跑了出来,经过了我的眼前,直奔放在沙发上的那只布娃娃。都说小孩是家里的朝气,有时看她在家里跑来跑去的模样,心中有一股暖意,但她对我的视而不见,有时也难免让那股暖意变成难过。   我看着安琪把早餐给吃完,然后又静静地到了客厅一角玩玩具。虽然心理治疗疗程还没正式开始,但跟治疗师会面以后的她情绪却似乎比之前平静了一些,也没闹着要到咖啡厅等她的妈咪。要不是那天我因为得递交辞呈,没办法得带她出去的话,或许我们就不会经过当初她妈咪放下她离去的咖啡厅,她也不会每天硬拽着我站在玄关处。   “安琪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安琪不发一语,一直在玄关处站着。   “安琪乖,你先自己去客厅玩,姐姐给你准备午餐好不好?”   我的手刚刚才碰到她的肩膀,她便大力把我打开。无奈,我只好抱起她往客厅去,但她却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对我又捶又捏。在她近乎快嘶哑的哭声里,我隐约听到了她喊着‘妈咪’,才联想起前一天在咖啡厅,她一直坐在儿童区里不肯离开的情景,于是便开始了每天都带着她去那里报到。   或许那是个可以给她些许平静与慰藉的地方。   亦或许她依旧深信她的妈咪会回到咖啡厅里的儿童区接她。   我如同之前在咖啡厅陪伴在她身旁的时候一样,拿出了一本书,在离她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开始阅读。如果她能够这样静静地呆在家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外面太多滋扰,会让她情绪波动得比较厉害。   到了中午,我拿出了秦皓哥早上煮好的粥加热,就解决了我和安琪的一顿饭。   虽然秦皓哥表面上是不赞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甚至还有些生气,但他最后总是会帮我张罗着。尽管我很不愿意让他知道我现在的窘境,但我还是有些庆幸他这个时候能够回来。不是因为他能在生活上帮我做很多事情,而是因为他回来了,我不再需要每天拖着一副疲惫的身心回到家里以后,又是独自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刚刚把粥放凉了一些,拿到了小茶几那里给安琪,我妈就忽然来电。   “会不会打扰你上班呀?”   “不会,我现在正在午休呢。”说完,我不禁在心中感叹着自己对于这样的小谎言已经撒得越来越顺口。   “我刚刚去市场买菜,看着鱼新鲜得很,就买了一条回来做你和你爸最爱的糖醋鱼。你今天就回来吃晚饭吧,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菜,顺便也叫上亦翔,我们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妈,亦翔最近公司忙得很,常常都得加班,恐怕……”   “那你就自己回来一趟吧,你都好久没回家了。”   妈的一句话,我心里有说不尽的愧疚。   我最后一次回家是在亦翔去美国出差的期间,自从安琪出现以后,我都没有回去陪陪爸妈,现在更是分身乏术。   更重要的还是,我不能让爸妈看出我现在正在面临的状况。   “妈,我最近公司也很忙,在赶个特辑呢。”   “那也不至于周末也忙得回不来吧?我们又不是住得多远,你爸也老是念叨着,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已经有好几个周末都没回来了,难道你就不……”   这时客厅里突然传来了东西打翻的声响,我回头一看,安琪的一碗粥已经打翻到地上,一片狼藉。   “妈,我现在真的很忙,我再打给你。”   我没等妈把话说完,便匆匆挂了她的电话,冲到了安琪身旁。   “安琪,你有没有烫到?”   我把她抱起来,细细检查她的两只小腿,但这样触碰她的举动也换来了她不断的挣扎和捏打。我隐忍着那股酸疼,在确定粥没撒到她的身上以后,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可却不愿意放开我揣在怀里的女娃,任由她继续在我身上虐残。   如果这样能让她心里稍微舒坦些的话,这样的疼痛又算什么?   或许也因为这些肉体上的伤痛,才能稍稍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你回来了?”   我刚觉得有人把我抱起,就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这天,亦翔回来得比较晚,在等他回家的时候,我竟然不知不觉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安琪也在今天开始接受了第一次的心理疗程,这把她带去医院与回家的路上她也没少折腾我,所以回到家里以后,她很早就疲倦地入睡了。   “你安心睡吧,我刚刚已经打电话跟秦皓说了一声。”   他微微扬起嘴角温柔地笑着,但那温柔没有延伸到他的眼神里,他的眼里有着的是笑容也抹不去的疲惫。   他把我抱到了他的睡房,放在了安琪的身旁,盖上被子后,转身就要离开回到他一直在睡的书房。   “亦翔,你过来这边睡吧。”   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稍微掀开了原本盖着的被子,在他的床上腾出一个空间给他。沙发床毕竟不是真正好睡的床,一时半会儿倒无所谓,但他这样长期地睡着,又怎么能够养足精神?我心疼他的疲惫,心疼刚刚看到的那副倦容。   话才刚说出口,我就感觉到前面的空间有人睡下来。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厚实的背。他大概真的很累,衣服没有换下来,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已经熟睡了。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的,在为他盖好被子以后,我又再次陷入沉睡。   只是这一觉我并没有睡好。   许多亦翔与我在一起的甜蜜回忆在我的梦里播放着,待我们交往期间的回忆播放完了以后,画面停留在亦翔的背影,但那背影却是有着说不出来的冷漠。当我每向他踏出一步,画面就会不停地拉远,到最后我用尽吃奶之力朝他跑去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黑。   “亦翔!”   我胸口闷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当我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我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喊着我在梦里不停喊着的名字。   “小双怎么了?”我看见亦翔从外面一路奔回房间,他看到我一脸受惊的模样,就立刻坐到了床边,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   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大手不停顺着我的背,安抚着我,我也渐渐地从梦魇的恐惧中回到了现实。几个安慰的吻轻轻落在了我的头上,我的身体也第一次不再像之前一样抗拒他。   “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我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不敢把自己的梦境告诉他。此刻我只想抱紧我在梦境里面没能抓住的他。   “没关系,都过去了。”语落,一个吻又落到了我的额头上。   我抬起头望着他,正好对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昨晚的疲惫,我反而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我以往最熟悉的柔情正在俯瞰着我,他的目光清澈得我几乎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当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向我靠近,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在我们的嘴唇就快要碰触到的时候,耳边就传来安琪嚎啕大哭的声音。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原本睡在身旁的安琪已经醒了过来,正在怨愤地瞪着我。她在床上不停地挥舞着四肢,又翻滚又哭闹。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慌张地推开亦翔,下了床。   “我先回去了。”   “小双,等等,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安琪吧。”说罢,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落荒而逃。   “窦小双!”   我一打开家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在激动地叫着我的名字。未等我回过神来,一个高个儿已经扑向了我,把我紧紧地抱着,不停地啜泣。   “秦湘……”看着闺蜜终于归来,我也激动得跟她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两个好不容易终于重逢了,干嘛哭哭啼啼的呢?”秦皓哥走了过来,一双手分别落在了我们的背上,轻轻地安抚我们。“你们那么久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你们先上楼叙叙旧,午餐准备好了我再叫你们下来。”   “哥都跟我说了,你怎么那么傻呢?”   同样的问题,我面对了两遍。   知道我事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说了相同的话,难道我真的犯傻,真的做错了吗?   我和秦湘如同以往聊天的时候一样,面对面盘腿坐在我的床上。面对秦湘的质问,我只能看着她,无力地笑着,就好像自己是真的是傻了一样。   然而我没有料到自己的反应竟然无意间激怒了她。   “秦湘,不要……”   她伸过一只手来,把我的左手给紧紧地拽住,另一只手则是快速地把我外套的袖子往上推。这么一推,我手上的淤痕尽显无遗,当中还包括昨天一些未消除红肿的新伤痕。   看到这一幕,她像是害怕会弄疼我,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会这样?你真傻吗?你都不会闪躲的吗?”   半晌后,秦湘回过神来,用她颤抖的双手推着我的肩膀,大声地责备着我,自己却忍不住难过地哭了起来。我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只容许它在我的眼眶里面打滚,不准它落下。   秦湘是个比我坚强许多,很少会落泪的人。印象中她哭得最惨的一次是大学毕业前夕,她遭受到了初恋的背叛,其次就是现在此刻了。我们之间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默契,向来只容许一人哭泣,另一人得安慰对方,所以我此刻更不能哭。   她哭倒在我的怀里,而我也像安慰小孩子一般安慰着她。   我不禁想起了安琪,如果她也能对我这般敞开自己,能够一次痛痛快快地在我怀里哭诉自己的憋屈,那该是多圆满的一件事情。但我现在也不敢祈求她的原谅与接纳,只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如同她母亲的期待一般,健康地成长。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哭了好长一会儿,秦湘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眼泪,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对于她的问题,我曾经认真思考过,但那是在林茹霜还没离开,情况比较没有像现在这般复杂之前。在Y市的那段时间里,我偶尔会坐在一家可以看到湖畔美景的老式茶馆里面发呆,发呆的时候就会想着我和亦翔之间的故事会发展出什么样的可能性。但真正回到现实里要去面对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可以很残酷,残酷得不留下一点时间和空间让我去思考。   “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除了我和他之间的爱以外,还多了一份对安琪的责任,变得好复杂,我也说不清。但就在林茹霜把安琪交托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办法去推卸掉这份责任。又或者说早在听完她的故事以后,不管是对于安琪还是林茹霜,我总觉得有着一份很深的亏欠。   “你……”   我摆起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大概能猜得到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我也知道我是有更多其他的选择,但我既然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我只能试着继续走看看,希望会走到有其他转机的一天。   与秦湘相处那么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固执与倔强?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收回刚刚要说的话。   “听说你在美国的时候,你妈帮你安排了相亲,怎么样了?”   虽然这画风转得很突然,但我只想快快把整个叙旧的焦点从我的身上转走。那么久都没和秦湘聊聊天了,我也好想好好地关心我这个好闺蜜。   “别提了,我跟你说……”   这个话题成功地开启了秦湘滔滔不绝的模式。   我听她从相亲对象A开始讲到了B、C、D,听着她对这些男生满满的抱怨与挑剔,然后到最后她因为受不了相亲的安排,又挂心着我的状况,便悄悄从叔叔阿姨那里逃回来的过程。   她在美国那些精彩的故事把我暂时带离了自己烦心的人生。   秦湘,谢谢你也回来了。   今天是安琪第三次接受心理治疗。   前两次的治疗似乎没有起着太大的作用,于是第三次的治疗,医生改用了其他的治疗方式,也同步进行了语言障碍治疗。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安排给她加重了负担,也把她给累坏了,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闹着脾气。   “安琪,别跑那么快!”   到了亦翔家的小区,我们下了出租车以后,安琪就突然甩开了我的手,往前方跑去,但却又不是往家里的方向跑。我赶紧跟着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但也如同以往一样,换来的是她在我耳边刺耳的尖叫,和在我身上的捏打。   “好好,安琪是不是想要去游乐场玩一会儿?但只能是一会儿哦。”   当她在我怀里一阵哭闹的时候,我余光瞄到了前面的游乐场,想到安琪大概是想在那里玩一会儿再上楼。不过今天的天气有点飕飕冷冷的,我也不能容她在外头玩太久,以免她着凉。在困难地帮她把原本穿在身上的外套给拉好以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游乐场,爬上了溜滑梯。   小孩终究是小孩,看着她也有如此贪玩的一面,我会心一笑,才发现不只手上有酸疼的感觉,左脸旁靠近嘴角的地方也有股辣辣的疼刺感。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启动了自拍功能,对着左脸瞄准。   我脸上多了一道红色的小疤痕,大概是安琪的指甲长了,刚刚挥舞双手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我的脸。所幸那道痕印虽然有些红,但是并没有渗出血来。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吓得我差点没松开手把手机给掉到地上去。画面从摄像机变成了一串长长,我没有看过的陌生外国号码。   “喂?”   “小双,你在做什么呢?”   听到电话另一头的那把温和依旧的声音以后,我几乎快哭了出来。   这是远宏去了法国那么久以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几乎快要冲破防备,像以往一样把心里的憋屈全部都向他哭诉。以前秦湘飞得比现在还勤,每当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我都是转而向远宏倾诉,而他总是借着他的耳朵,他的肩膀给我。不只是他的那个肩头是有着他身体暖暖的体温,他安慰人的声音也仿佛是有温度的,就如同他现在这句简单的问候也在释放着一样的温度。   “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在上班吗?”   我咬着牙说完了撒惯的谎言,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不透露半丝紧张的情绪。对于这个谎言,我用上了N次,早就驾轻就熟,却在远宏的面前紧张得快露馅。在远宏面前我从不撒谎,或者说我也没敢在他面前撒谎,因为只要是我的声音或一个眼神里有小小的心虚,他都是能看得出来。这或许也说明了他真是平时对我观察入微,是个很了解我的人……这不禁又勾起了我对他的歉疚。   “那怎么办公室会有那么多的杂音?”   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好久以后,他似乎是以叹息的口吻开了口,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我也只能尽量掩盖下去。   “刚刚觉得有些乏了,所以下楼来买杯咖啡。”   我倾尽全力压着慌张,语气淡得我都觉得有些冷漠,而他在另一端继续沉默着。   “喂?你还在吗?”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所以试探性地开口问问他是否是在线还是已离线。   “小双……”   我听到了他唤着我的名字,但声音不是从电话里面传出来的。   我下意识循着声音回头,在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以前,就被紧紧地拥进那个人的怀抱里。   所幸,我是记得这个的温度的。   一切比梦境还不真实。刚刚还用着外国手机打电话给我的人,就这么一瞬间的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紧紧地抱着我。而那股炽热的体温却一点一点地在融化着我,让我变得有些瘫软无力,只想忘却一切,沉溺在团团包围着我的温暖里。   “远宏,你怎么回……”   当一双有力的手把我的肩膀从那怀里撑起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对上了正在俯看着我的另一双眼睛。于远宏的眼睛里好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溢出的是数不清的碎片在割剐着我,里面有对我的疑问、痛心,也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   我想试图别过脸,避开那眼神,但他一双手不知从何时已经从我的肩膀转移到了我的脸庞上,把我的脸牢牢地固定着。他用拇指轻轻地拂过我左脸上的伤痕,眼底有说不尽的心疼,而那心疼底下还蕴藏着泪光在打滚。   “远宏,你……”   正当我要伸出手去摸摸他有些瘦下来的脸庞,问着他刚刚还没问完的问题时,他的一双唇贴在我有些冰冷的唇上,把我的声音给盖了下去。见我没有多大的反应,那双唇在我的嘴上轻柔地移动,在每个角落慢慢地吸吮,像是在企图救活快死去的同类。我所有的思绪在这股柔情攻势下渐渐化开,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在我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冰冷的唇像是重新被赋予了生命……   我竟然在不知不觉地回应着他的吻!   但很快的,我感觉到有股寒得刺骨的眼神正在注视着我,仿佛给我从头上浇了一瓢冰水。我即刻清醒过来,尴尬地从远宏的怀里挣脱出来。我下意识地望向游乐场的方向,发现安琪仍然在自顾自地玩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我的目光也不敢再回过去停留在远宏身上半刻,转头就往游乐场把安琪牵好,再火速地离开。   才刚刚打开门,安琪便又甩脱了我的手,跑到客厅她的专属小角落玩去。我无奈地关上大门后,径自地到厨房里倒了一杯冰水。天气已经渐渐转凉,畏寒的我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喝着冰水,但我此刻却需要仰赖着它来让自己清醒一些。   在我还没喝下第一口的时候,我就听到睡房里传出一些动静。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见到亦翔出现在房里,我有些讶异,也有些兴奋,早就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这段期间都要忙得很晚才能回家,今天那么早回来,可能就说明了公司里的危机已经处理妥当,我心中里不禁也替他高兴。   可是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与‘高兴’两个字沾不上边,是一种我不曾看过的陌生表情。他大力地抓住我的手腕,把站在门边的我狠狠地拽了进来,再大力地甩关了我身后的门。门‘砰’的一声巨响,让我整个身体都猛地跳动了一下,但他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我陷入从没有过的恐慌。   他一只手紧紧地揽住了我的腰,一个劲地不停在我的脸上粗暴的亲吻着。他的另一只手也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摸索,在成功拨开我的外套和衣领后,他又不停地在我那暴露出来的苍白颈窝上啃咬。   “亦翔,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我慌张地说不出话,勉勉强强地回过神后,开了口却都是满满的哭求,希望他能停止这一切让人害怕的粗暴举动。我的手不停地将他推开,他却把我往他的怀里压得更紧,让我没办法动。   “不要呀,亦翔……”   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抽出一只手,我想要推开他此刻尝试在解开我衣扣的手,却反而激怒了他。他抓着我的手腕,往他的床上甩去,但那么一甩,也甩掉了我之前的恐慌。   一切就如戏里面看到的慢动作镜头一般,当我被他甩出去的时候,我感觉到身体已经失去了引力,像是飘荡在房里的空气一样轻,而在我眼前原本应该一闪即过的狰狞面孔却异常地清清楚楚倒映在我的眼球里。   难过瞬间充斥着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因为眼前对我施暴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很爱的他。   然而我的呆愣却没有换取他片刻的迟疑,很快的,他如猛兽般也扑上了床,继续对着猎物进攻。而我此刻也丧失了挣扎求生的能力,如同一具已经没有知觉,已经死掉的尸体一般。   我忽然感到他的动作也跟着我的沉默慢慢地停止下来。   被他褪去一半的上衣,快整个露出来的肩膀上有着他的喘息,但他每一个呼出来的鼻息,碰到了我的肩膀却让我感到十分寒冷,如冰造的细针不停地刺着我一样,让我不禁打起冷颤。   好半晌,他终于撑起压在我身上的身子,目光凌厉地看着我早已淹没在泪水里的脸庞。他的目光穿透了我那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炯炯的眼神透露着冷漠与愤怒。   “为什么于远宏可以,我不可以?”   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问道,话语里面尽是嘲讽与鄙视的味道。   我感到身体里的什么仿佛瞬间被抽干,眼前明明望着的是他,但映入眼里的什么也没有,如同我现在空置的躯壳一样。   在我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准备离开房间。   “这几天我会把安琪带到我妈那里,让她照顾。”   他冷冷地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头也不回地开了房门就离开。   -吻(完)-   忏悔   “小张,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好的,这段时间您幸苦了。”   小张带领着此刻站在我办公室内的下属们深深地给我鞠了个躬。   我微笑着点头向他们表示我对他们的谢意,随即又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信用卡交给小张:“你拿这张卡请大伙儿去好好吃一顿吧,随便你们爱吃什么,尽管点。”   我的一道指令下来,办公室里的同仁立即开心地欢呼了起来。   看到一张张笑得灿烂的脸孔,我脸上的笑容不禁加深了几分。这些都是这段日子以来不分日夜跟我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现在危机解除,自然是要好好犒赏他们。   在荷兰的规划与建筑设计团队抵达后,我的下属们便兵分两路地开始解决眼前的危机。一部分的人马与公关部门的同事合力遏制了传媒报道针对我们的不切实流言,同时也不停往参与静坐的居民那里跑,尽力地安抚与劝说,终于让他们解散了集会。我另一部分的下属则是竭力与荷兰团队的设计师们为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出炉的设计进行协商,让他们按照我们稍微改变的方向与需求做出即时的修改。而我的角色则是这次计划的统筹,需要两边监督,所以忙得不可开交,也苦了小双。   早在港湾附近的居民滋事之前,我早就预料到荷兰那里提交的设计或许会有一些潜在的问题。他们的设计固然好,但也有不尽完美的地方,于是经过商讨以后,我们便打算把他们一整团人邀请过来,好好再次勘察这块地的优势。然而他们人还没到,文总却已经出击,但这样反而更好,我们能切切实实听到了附近居民们的需求,把那些需求也结合到这次的设计里。   要荷兰团队的人进行修改其实也并非难事,毕竟拿人钱财□□。难的是要如何让因为上次流氓打人的事情发生以后,心生愤恨的居民们解散集会。他们的情绪正处在绷紧的弦上,所以我们选择了循循善诱的方式去打动他们,给他们送饭发水,让他们打从心里接受我们释放的善意,了解到那群流氓不是我们找来的,并且愿意与我们进行一个非公开的会议,大略了解我们对那块地皮的发展计划。   他们原有的公园是肯定得为我们的发展而拆除的。   但在那个商业圈里面会有一个楼数不高,具有标志性的建筑物正好矗立公在园原址,不仅不会挡住他们原来的视野,而且这栋以环保概念为主打的建筑,顶楼还有一个对外开放的巨型空中花园,能够让居民继续以往的散步、晨运等活动。   其实那里有新的开发,对于附近的居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潮和商业的窜起能够带动那里往后的交通发展,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便利。他们之所以会引起事端也是受了文总派去的人鼓动。而这笔账,我们也正准备向他讨回来。   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伪造谣言和文书,以及涉嫌几起金融诈骗的证据,待我们明天与Mr Jackson的签约仪式风光落幕,让各大媒体大肆帮我们做几天的宣传和报道以后,我们自然是要把这头条版位让出来给他的。   早上才与小张去勘查明天要举行签约仪式的场地,回到办公室以后,我便让小张领了大家去吃一顿丰盛的午餐。若不是要去机场迎接妈,我大概也会跟大伙儿一起去。   妈要来X城的决定很临时。   之前虽然她也挂心安琪的状况,也想过来帮我照料安琪,但由于她容易晕机,加上近来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所以迟迟未动身。即使在美国的时候,她也不曾搭五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纽约看我,现在反而自己要搭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回来X城,让我惊愕不已。   不过我妈这次要过来的决定也让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能把安琪暂时交托给她照顾。能让安琪被她曾经熟悉的人照顾,或许对她的病情也会有好的进展,又能让小双好好喘一口气。再加上公司这次的危机现在已解决了,下来正是能好好修补我和小双之间隔阂的机会。   我开着车子行驶在通往机场那条笔直的大道上,心情也瞬间舒展开来。   把妈接到酒店安顿好以后,我急急忙忙赶回去想给小双一个惊喜,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没想到却在家楼下撞见于远宏与小双拥吻的一幕。   因为害怕失去小双,我努力地沉住气,当作没看到这一切上楼去,却没想到在家里看到小双的那一刻,我的妒火却一触即发。   为什么……为什么于远宏可以,我却不可以?   隔天的签约仪式结束并接受完媒体的访问以后,我好不容易在招待会上找到宁静的一角休息。我虽然是面带微笑面对着媒体的采访,但是心里却是烦乱不已,根本没有笑的心情。   对于昨天目睹的事情我还在耿耿于怀,但是心里也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对小双做出的事情,却又拉不下面子向她道歉。   “安亦翔!”   我听到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抬头一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急促地朝我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我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瞬间也垮了几分。   “你怎么进来的?”   今天的场合只招待媒体和企业上的合作伙伴代表出席,若非有邀请函,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但问题刚刚问出口,我看了一眼站在秦皓身后的那个人,立即明白了他们是如何进入会场的。于家二少爷要进来自家的场子,又有谁能阻挡?   于远宏在我犀利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我的眼神。   “先别说这个,我是看了电视新闻直播才来这里找你的,你怎么电话也不开机?小双是不是还在你家照顾安琪?她一个晚上没回来,又不开手机,真是担心死人了。”秦皓急切地问着。   “小双不见,你怎么不问问于远宏她去了哪里?”   或许是看到于远宏出现的那一刻让我想到了昨天在家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小双不见,我心里虽然震惊,但嘴上却说出了赌气的话。   “你……”于远宏一个气愤地皱了眉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远宏也是跟着我一起找了一个早上的。”虽然秦皓好似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听了我的话以后,显然也有些不满。“我再问你,她是不是还在你家里照顾安琪?”   看到秦皓脸上的表情,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小双若是真的没回去,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呢?会不会是因为昨天我对她做了那件事情的缘故……   “我妈来了X城,我昨天已经把安琪送去我妈那里。”   我淡淡地说着,但心里却恨不得把自己给抽死。我怎么对小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昨天我气愤地头也不回就离开家,不知她会不会出事?她会不会还在我家?   “我先回家看看。”   “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皓和于远宏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话,但我却停下脚步,恶狠狠地怒瞪了于远宏一眼,让秦皓也愣了一下。   “我说远宏,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爸打一声招呼呢?”   远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于远宏的手臂,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向他点了点头,便与秦皓一起离开,留下无法跟上来的于远宏呆立在原地。   回到家以后,里头是一如既往的死寂,毫无人气。   即使安琪在这儿,这个家里也不会因为有她在而变得热闹起来,毕竟她身患着失语症。但如果安琪在的话,小双也会在,至少每次回来看到她挂在脸上的浅浅微笑,这个家里就会多了一分让我想回家的温暖。   我和秦皓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唤着小双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当我走到未合上门的房间时,眼前的一幕让我震惊,也十分后悔。   小双衣衫不整地抱着双膝,静静地坐在房间一角的地板上。那双从膝盖露出来的眼睛,大而无神,似被什么掏空了全部的一切,也似装满了绝望,一直呆望着前方什么都没有的地板。   “小双……”   后悔淹没了我的声音,小声得我几乎都听不到自己在叫着她的名字。看着这样的她,我实在没办法走过去。   “小双!你怎么了?”   秦皓随着我的脚步也走到了房间,他看到了小双以后,疯了一样把挡在门口的我给推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把坐在地上的她给裹了起来。   但小双仍然双眼发直地望着地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皓回头怒瞪了我一眼,他愤然地两三步跨到了我的跟前,不由分说地给了我重重的一击。   “混账!我那么相信你,你到底对小双做了什么?”   我本来就无力站稳,所以在吃了秦皓一记拳头后,我便一个劲的就往下倒。他盛怒之下又朝我的腹部踢了两脚,加上他力气也不小,我的身体已经曲了起来。   “哥…… 哥……”   小双的声音极其微弱,但在我们的耳里却异常清晰。   “带我回家…… 我要回家……”她抬眼用哀求地神情看着秦皓,露出了我们刚刚没发觉到的血丝和疲惫,轻微颤抖的声音底下是诡异的淡漠,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又仿佛是她正在竭尽最后的力气把一切压下去。   “好,好,哥带你回家。”   听到她的哀求,秦皓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也懒得再多看一眼被打趴在地上的我,赶紧就冲到了小双的身边扶她起来。可能是小双以这个姿势坐在地上太久腿麻了,她很困难的起身后,又差点跌回到地上,所幸被秦皓给稳稳地抓住了。   我也跟着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朝他们走了过去。   “还想再挨打么?”秦皓冷冷道,眼睛里面的零星火苗又好似随时会被激发成更大的烈火。   我站立在原地,不敢再向他们靠前一步,但却不是因为秦皓的威胁。在我靠近的时候,我看到小双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恐惧,身子颤抖了一下,手更是紧紧抓住秦皓的衣服。   小双在害怕我。   而我只能静静看着秦皓带着小双离开,什么也做不了。   往后的几天,我本来是已请好了假可以在家休息,却逼着自己去上班。   请假本来就是要好好修补我和小双之间的关系,但现在那已经是没什么意义了,而我唯一的寄托就是工作。原本以为签约仪式后可以小松一口气的下属们,看到我突然销假回来后像疯子一样在工作,不由得谨慎了起来,整个办公室的气氛也变得十分凝重。   安琪因为有妈的照顾,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太操心的。   至于小双那里…… 我至今还是不敢与她联络。   对于那天我对她做的事情,我仍然感到很懊悔。但我也深知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挽回,越是这种时候,或许我更应该给她一些时间静下来。   当初的妒火,在看到小双一脸恐惧以后,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小双这段时间为我的付出我都是看得见的。   她的牺牲,她的消瘦,她的隐忍,没有一样不刺痛着我的心,但我身边却总是是状况连连,让我无法完全去顾及到她,又自私地舍不得将她推开。没想到正当所有事情都即将有个好的转机的时候,我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与私欲。   或许应该把这一切归咎于遗传吧。   我何曾不是看到那样的一幕以后,咬牙立誓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但那天我却做着跟他如出一辙般的行为。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液,让我觉得自己是打从骨子里的龌龊,恨不得把自己的血给抽干。   正当我被自己的思绪带离很远的时候,妈的一通电话把我带回到了现实。   “妈,怎么了?”   “我想你来一趟医院。”妈在另一头的声音有些怪异,她的语气虽然很淡然,但呼吸却有些急迫。   “怎么了?你和安琪现在在医院么?今天还不到安琪的复诊的日子。”   “总之,你来就对了。我们现在在XX公立医院。”   说完,妈就急切地把电话给挂了。   我不禁心头一震,因为XX公立医院并不是安琪看病的地方。由于担心着不知她们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交代了小张一些公事以后,便匆匆忙忙驱车前往我妈所说的那家医院。   “不!我不会进去里面的!”   或许我太过于激动,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在医院,竟然把自己的意愿大声地喊了出来。周围异样的眼光瞬间聚集到了我的身上,一名看似护士长的人朝我走近两步,长长的食指摆在自己的唇上‘嘘’了我一声。   一旁的安琪大概是看见我勃然大怒的模样,吓得哭了起来,妈也赶紧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   “可躺在里面的再怎么说也是你爸呀……”妈抱着安琪,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她怀里的安琪看着自己的奶奶哭泣,也忽然静了下来,用小手帮她擦拭眼角。   “我没有这样的爸!”我努力压抑着嘶吼,低沉的声音却是无比的冷漠。这时,我才突然明白了什么,满脸讶异地望着妈,道:“你这次回来该不会……”   看着妈不敢看我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心头的愤恨涌上了眉头,加深了眉间原本有的皱褶。   就是有妈这样的软弱,才会纵容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对我们的施暴!   以前我还小,无力反抗,也无力保护妈不说,但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有成就了,我甚至有能力带妈到美国去给她一个新的生活,让我们可以遗忘那一段过往,她怎么又因为他而回来了?我们的人生从来就不需要这样一个人存在,怎么妈就是看不透?难道就因为那个人快死掉了?   “其实当年我们离开了之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不想知道。”   我别过身子,面向了另一边,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他如何又与我何干?即使他在病房里面还吊着一口气,但他在我心里早就是不存在于世上的一个人。可是妈又怎么会因为我一句‘我不想知道’,而把到了嘴边的故事给吞回去?   “当年你亲手送他进警局后,他做了好几个月的牢,也在里面彻底反省过了,所以出狱之后也没敢再来找我们。”妈淡漠地说着,声音里面却尽是黯然。“但他的赌瘾始终戒不掉,所以出狱没多久,就因为犯了盗窃案又被关进去,这样反反复复重复了几次,所以这些年来都是在监狱里面度过的。”   我嘴上冷哼一声。这一切都是他活该,咎由自取。   对于一个赌输钱了就回来跟妻子要,要不到就硬抢,抢不着还打老婆孩子的人,我实在没法给他什么好脸看,更无法因为他已到了弥留之际就止住心里对他的咒骂。   “他是今年初被诊断患上了肺癌,被诊断的时候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了,所以尽管是接受了治疗也不见多大的起色。直到最近,他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你,才让监狱社工帮忙从以前的亲戚那里取得我的联系……”   “那他怎么不直接找人联系我?”   虽然是出于好奇之下才问,但早已透析一切的我却在内心里冷笑了一下。这还能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我心肠子硬,妈却容易心软。不管他是到了最后还想要捞到什么好处,还是想要求得原谅,好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妈还真是个比较好下手的对象。毕竟当初还是我亲手送他锒铛入狱的。   “那是因为他心里始终对你有一份歉疚呀。”我听到身后的妈深叹了一口气。   “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但年少的我们都被爱情冲昏了头,我也不管父母的反对,连夜就跟着他跑了,后来还去领了证,把你外公外婆气得和我断绝了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穷得很,时常都吃不饱,但即使跟他一个面包分着吃,我都觉得是一种幸福。后来他好不容易在一家厂房觅得一个小职位,我们的日子才算稳定了下来,也准备迎接你的到来。可惜稳定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你出世后要用到钱的地方突然多了许多,在金钱压力下,他在工厂那里误交的损友竟然带他走上赌博的不归路。”   这是我不曾听我妈提起过的过往,我回头看着她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我心里的包袱也似乎因为妈的泪水,有点渐渐地被融化,一些小时候的记忆也忽然涌现。我依稀记得小时候,那个人曾经有那么几回回到家里,手里总是会拿着小玩具车或者小玩具枪,兴奋地走到我面前陪我玩。当时妈也在一旁看着呵呵地笑,笑容美极了。只是那些画面很快就从我脑海里跳走了,不肯多停留半刻。同样的场景,在灯光的照耀下,巨大、可怕的黑影从我身上晃过,我躲在饭桌底下看着我那些玩具在我眼前全部跌落到了地上,摔个稀巴烂,也摔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好多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毕竟我也老了,那些激情、快乐的过往记忆又会剩下多少呢?但是在照顾他的这几天里,我们聊了很多,有好多的事情他其实都是记得的…… 有好多事情,他其实都放不下……”   有一刹那间,妈脸上洋溢着微微的笑容,但很快又化成了一抹悲凉。   停顿了好一会儿,待把情绪哭尽以后,吸了吸鼻涕,她又继续道:“我能感受到他对你的愧疚,自从你举报他的那一次以后,他就已经彻底醒悟了。他一直自责着自己从未扮演过一个好父亲的角色,却苦无一个忏悔的机会,也不敢再面对你。他这两天的情况很不好,我说要把你找来,他却说不用了。但是今天早上他却迷迷糊糊地说着想见你,医生说应该就是今天了……”   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了紧促的鸣声,一个病房门外上的警钟突然亮起了红灯,不停地闪烁。一群医疗人员随即拿着仪器往房里推,而病房外面的狱卫在茫然中闪开,深怕会耽误了医生的救治。   我回头看了妈一眼,她用一双哀求的泪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匆促地往那间病房走去。   我还没来得及整理我的思绪,我甚至无法预料我推开门以后会看到怎么样的一个画面。我能原谅那个人么?我该原谅他么?几步路,却是无比的沉重。   正当我要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我发现妈并没有跟来,而是呆坐在原来的凳子上望着我。   “你不进去么?”   “我不想看着他离开……”   缘尽,爱不灭。   妈虽然掩着自己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她泪眼底下的不舍,我又怎么会看不见?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以后,眼睛正好对上了主治医生一脸遗憾的脸庞。   “有什么最后要说的话,赶紧说吧。”   医生摇着头,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随他进去的医护人员也推着仪器默默地跟着他一起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得令人不由自主从心里发寒,紧紧压迫我身上的每一个神经。也因为这般的安静,我才能隔着帘子听到那个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声音。我提起了脚步,走上前去拨开帘子,却仿佛好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般。   我几乎不认得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   要不是床头贴着那个人的名字,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房间。拨开帘子以前,我就知道即将看到的他在模样上一定会有所不同,但我却万万没想到躺在病床的不是一个病恹恹的病人,而是一副骨瘦如柴,仰赖着氧气罩勉强还呼吸着的一副躯体。霎时间,我有点分不清是十几年的光阴还是病魔把我印象中的那个人给吞噬成这副样子。   看着我的到来,他眼底仿佛闪过一丝喜悦,虽然很无力很浅,但却在他暗沉、无血色的脸上添加了微弱的光彩。但很快的,那如同城市里不是很耀眼的星星般一样的光彩,一瞬间被一抹乌云给遮盖了。他眼神里尽诉着悔意与歉疚,浅浅的眼眶渗出了许多泪水,像是在对着我忏悔一样。   此刻他波动的情绪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竭尽所能朝我微微地举起了一只手,眼睛不舍从我的脸庞上离开。我愣愣地看着那只曾经让我畏惧的大手,现在只不过是一层皱皱的皮肤连着骨头,心中不禁浮起莫大的心酸。   正当我还在犹豫着是否应该过去握起那只曾经温暖地抱过我,却也无情地打过我的手时,便看到那只手仿佛像我以前的玩具一般,随着旁边的仪器‘嘟’的一声,应声摔在白色的床单上。   他走了。   十几年后再次重逢,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一个给予我生命的人就这样在我眼前,带着遗憾和后悔离开了这个世界。走得是如此的静默,又或者是我此刻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进耳里了。   办理手续,把他的遗体火化了,这一切的程序其实并不复杂。   几天后,我遵照了他最后的遗愿,把他的骨灰带到了他沿海的故乡撒了。   当我乘坐的船艇渐渐往海中央开去,我看着我妈抱着安琪站在岸边目送着我们。虽然阳光有点猛烈得我睁开了眼睛也只不过看得到岸上那人形轮廓,但我总觉得妈又是在哭泣着。这几天,她不停地哭泣,不停地跟我追忆着与他的过往。而我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听着她与他的故事,那些我还没存在于这世界上以前的故事。   船艇停在波浪起伏颇大的海面上,我打开揣在怀里的瓷缸,抓起了一把骨灰,轻轻地松开了手。当我看到他的骨灰渐渐随风飘逝的时候,我忍不住紧握着拳头,像是要握紧那天向我伸过来的手一般,但越是想要握紧,手心里的骨灰却流逝得更快,不过一瞬间,还贴在我手上的不过就是一只干净的白手套而已。   我心头发酸,五味杂陈,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送他离开。   回到了码头,我看见妈在休息站里面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在她深色的墨镜下,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但那也粉饰不了她的倦容,而安琪则是枕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我悄悄地把安琪从她身边抱过来,好让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因为安琪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这阵子她也没有像同龄的孩子一般的吵闹,只是让奶奶安静地带着。看着在我怀里熟睡的她,我止不住好奇仔细研究了一番,才发现原来她的五官与我有些神似,而我竟然在几年后才发现到这一点,所以不禁笑了一下。我摸着她细长的眼睛,还有微翘的嘴角,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异样。   “亦翔,”妈突然叫了我一声,吓得我马上抽回抚摸着安琪脸庞的手。但回过头去,妈的姿势依旧未变,我依然看不清墨镜底下她的神情,而她又继续道:“你知道什么才是对安琪最好的,千万不要到最后才和他一样抱憾而终。”   语落,妈轻轻地叹息,而她那番话却一直盘旋在我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把安琪和妈送回家以后,我衣服都还没换,就匆匆离开家里,开着车在这城市里兜着。   黑夜渐渐降临,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这些天来,开着车兜风似乎变成我失眠后的一个习惯,想藉由开着车时的专注力,去忘却脑海中的一些烦恼。只是今天正式送走了他以后,我似乎多了一股发泄不出来的情绪,一直压着我喘不过气来。   当我好不容易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才发现我竟然来到了小双家。   我下车后静静蹲坐在她家门前的小石阶上,夜里的风很凉,打在我的脸上正好让我翻腾的情绪渐渐静了下来。不久后,一对男女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双,别理他,我们进去。”男生开口说的话是刺骨的寒冷,眼神却是炽热得要把人给吞噬。   小双盯着我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哥,你先进去吧,我和他谈谈。”   在小双再三的坚持下,秦皓终于拗不过她,越过我进了家门。在他合上大门以前,不忘嘱咐小双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大叫他出来,语毕又向我投以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双看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我的旁边。   “你怎么了?”   小双一开口便是一句关心的问候。我看着蹙着眉头的她,眼里充斥着关切与担心,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伸手过去抱住她,枕在她颈窝里哭了起来。   “那个人走了……”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办法叫他一句‘爸’,却也控制不住自己不为他的离世而难过。许久后,小双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多说什么,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但我总觉得那感觉不同于我们以往的相处……   那一晚,我抱着她哭了好久,而她的身体始终无法适应这样的接触,一直僵硬着,到最后都没有一刻放松下来。   当我目送小双离开诊室的时候,转回头,医生已经在用一种慎重与严肃的眼神看着我。   “安先生,我必须很遗憾地跟你说,刚刚那位窦小姐并不是最适合照顾安琪的人。”医生的话如同他的眼神,很有穿透力,让我不禁当场一愣。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又继续道:“其实要真正对安琪好的话,光靠我们这里的治疗是不足够的。她那是心病,最好是能把她带回最熟悉的环境,让熟悉的人来照顾。在我看来,窦小姐并不合适。”   “今天才是初次诊断吧?或许开始接受治疗后会有什么好转呢?”听了医生的判断,我半信半疑。安琪毕竟还是个孩子,要适应小双也不会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我相信在小双的照料下,她还是能接受小双,还是能渐渐好起来的。   “当然我们也不会排除这个可能性。”医生的表情缓了一下,随即眉头又皱了一下,问道:“冒昧问一句,窦小姐是您的……?”   “我的未婚妻。”虽然因为安琪的突然出现,我还没来得及向她提及结婚的事情,但我还是很笃定地跟医生说明我们即将会变成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话一说出口,他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这样吧,我们就先给安琪试试我们为她安排的疗程,再观察她的状况。但是我希望您也能多多留意窦小姐。刚刚为了了解安琪的情况,单独与她交谈的时候,我发现她精神很紧绷,神情也很不对,话语间透露的尽是对安琪的愧疚。我怀疑她之所以会被一个小朋友伤得那么严重,是因为她也在纵容安琪那么做…… 这是一种自残的现象。”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听到‘自残’两个字,我难过得失去了激动的力气。   “我想她可能是因为安琪的状况或者安琪母亲突然的离去而感到自责吧。其实这样的情形无论是对安琪还是她本人都很不好,我希望您能在她们两人之间做一个更好的安排。”   -忏悔(完)-   不告而别   我怀疑窦小双她疯了。   如果她不是真的疯了的话,她肯定是想把我们都气疯!   当我在安亦翔家里看到她那副呆滞的模样,哀求着我带她回家时,我心中难过得快死掉一样。一路上,她不说话,在我的怀里偶尔还会打哆嗦,我也只能紧紧地揣着她,希望车子能更快把我们带回家。   回到家,在家里等消息等得气急败坏的秦湘看到了小双,也不禁惊愕。   “怎么了?怎么她披着你的衣服?”秦湘看到小双的神色不妥,又被我的外套裹得紧紧的,心里的不安也瞬间炸开。   “先扶她上楼再说。”   我一边说着,一边托着小双往楼梯口走去,但没想到还没在阶梯踏上第一步,她的双腿无力地软了一下,差点没跌倒。我把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身子却在我抱起她以后不停地颤抖着。   “秦湘,你好好跟她谈谈,看看发生什么事。”   虽然我也很急切地想要知道小双到底怎么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退出来让两个女的去谈谈会比较妥当,便从小双的房里退出来,到厨房去给小双温一杯牛奶。在我再次走回到了小双的门前,里面却传出秦湘激动的声音。   “你再不肯说我可是要报警了!你看看你脖子和手腕上的淤红,衣服上的一颗纽扣也不知道崩到哪去了!究竟安亦翔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我不禁心头一紧,恨不得调头回去找安亦翔算账。此时,房间里终于传出了小双的声音,不过却是她的哭声。我拿着手中的牛奶下楼去等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对她也有几分了解,我明白小双在哭完以后,一切谜底终究会解开。   两个多小时后,秦湘叹着气走下楼来。   “小双怎么样了?”   “我帮她换了身上的衣服后,她刚刚才睡下。”   秦湘走到了餐桌前,拉出我身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从咖啡壶里倒出一杯咖啡递给了她,又不置可否地开口:“那小双她……”   秦湘蹙着眉,摇了摇头。我心头紧揪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她只是说和安亦翔发生了一些争执,但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虽然我相信安亦翔没有侵犯她,但小双手腕上却有很大片的勒痕,根本不会是安琪这样的小女孩能做的出来的。不过不管我怎么问,小双就是不说。”   我紧紧收起手指,感觉指腹都快在我手心里穿出窟窿后,才下意识地松开。   “先让她好好休息吧。我看他们这次的争执对小双的打击也不小,只要她没什么事回家就好。安琪好像也托给安亦翔的妈照顾了,对小双来说未尝不是个解脱。”   虽然话是说得那么平和,但我心里更恨不得他们能就此一刀两断!   如果真如我和秦湘怀疑的那样,安亦翔真的对小双动了手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更不会再纵容小双回到他的身边!   但偏偏当安亦翔一脸颓废地坐在我们家门前的那天后,小双就好似忘了之前的事情,跟他和好如初般,又开始跟他出去。   为此,秦湘还跟她大吵一顿以后,索性再也不插手,还赌气得把接下来的工作班表排得满满的,不回家。   “你疯了吗?你忘了不久前他对你做过的事情了吗?!”   客厅传来秦湘的声音,我赶忙打开房门,却看到秦湘激动地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小双大大的指责,而小双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小双小声地驳斥着秦湘。   “你会处理?哈!你会处理的话就不会笨到帮人家照顾个有问题的女儿,还弄得自己满身是伤!”   “秦湘!”   秦湘的话直戳小双的痛楚,我不由得喝止她继续说下去。   此时,小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但泪水很快就从眼眶里渗出来。   “我是笨……而且还是笨透了,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明白什么?”小双冷冷地说道,说的时候嘴角还有一道讽刺般的微扬,让我和秦湘不禁呆住。   但脾气火爆的秦湘很快就回过神来。   “我就是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明明于远宏那么好的一个人,在你身边也守了那么久,你怎么偏偏就是要选择跟一个只会伤害你的人在一起!”   “总之我的事你不要管!”   小双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完了话后,甩头就往二楼的房间去。   我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秦湘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因为到了现在在我看来,于远宏那个小子的确是比亦翔好。至少当秦湘背着我们偷偷跟他联络,告知小双的近况后,人家可是二话不说,很着急地从法国飞回来。从亦翔家把小双接回来后的那几天,也是他常常来串门子,给大家讲述他在法国时发生的趣事,小双才渐渐从抑郁中走出来,开始展露微笑。   “你怎么来了?”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笑脸盈盈的于远宏站在门口,我强压着心里的不安,也微笑着迎接他。   “我刚刚经过一家咖啡厅,看到他们的司康饼不错,想着小双爱吃,就买来了。现在吃点下午茶正好吧?”他举起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糕点盒子。“小双呢?在房里休息么?”   “先进来吧。”人都到家门口,没有理由让他一直在那里站着,于是我接过他手上的袋子,邀请他进屋。“小双她出门了。”   “出门?自己一个人么?”   “先喝杯茶吧。”我本来就在厨房里泡着一壶茶,正好他来了,我便给他倒了一杯。对于他的提问,我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了?小双出事了么?”   “小双她……她跟安亦翔出去了。”   我看着眼前的于远宏,脸上原本绷紧的肌肉像是一点一点被融化,垂下的眼眸掩盖不了眼底蕴育出来的失落。我也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了。   “只要她没事就好,她开心就好。”   再次抬眼看他,他嘴边挂着一抹淡淡又无奈的微笑,正在举起杯子喝茶。但是他眼睛里却满是黯然。   真是傻瓜一个,那么喜欢小双又怎么不积极点争取呢?   我心里不禁为了眼前的人摇头叹气。   偶然几次在我和秦湘聊起天的时候,都会谈起他们,想着当初如果安亦翔没有出现的话,他和小双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你到底喜欢小双什么?”   我想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安琪以外,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小双,可喜欢却是有很多种。听上次他那个叫陈杰的朋友说他已经暗恋小双很多年,让我有点好奇是什么让他坚持了那么久也没有放弃。   他无奈地自嘲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当初见面她对着我笑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感觉好像好久以前就认识她了,甚至于我们的相识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你相信么?”   这看似很玄又很唬弄人的话,他说的是如此无奈又真诚,怎会教人不信呢?   有些时候,选择这回事其实不由得我们去决定,而是命运给你的安排。平心而论,小双的笑容是很有感染力没错,但没有到倾国倾城,让人无法自拔的程度。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于远宏也不至于傻到放不下。   “小双,过来。”   下午送走了于远宏后,我决定和小双好好谈一谈,所以在她还没回到家以前便调好了面膜,等着她回来。她一进门,看到我手里的一碗面膜膏,便走了过来。   “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在等我回来吗?”   “就是在等你回来。你也不看看你最近的皮肤变差了许多。”   我在沙发上叠好了枕头让她躺下,再小心翼翼地用发带把她的头发往后箍好后,便开始用沾了洁净液的化妆棉帮她洁肤。小双素来不爱化妆,所以皮肤也很容易清理。   “秦湘呢?”   “秦湘今天飞香港了,她说会和几个同事顺道在那里玩几天。”我淡淡地说着,手上轻轻帮她按摩脸部的动作没停。   “哦……”   “傻瓜,跟你没关系,你别想那么多。”   她的嘴角轻轻地扯了一下,但是眼睛却黯然地垂下。   我把手上的化妆棉丢到桌上,开始在她脸上用刷子细细地涂上面膜,直到她每一寸的肌肤都被盖在那厚厚的淡绿色面膜底下为止。   “好了,上了面膜你知道的,二十分钟不许说话。”   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微微一笑便把东西拿去整理一番,再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客厅,她眼睛是闭着的,但我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小双,你跟亦翔一起真的快乐么?”我知道她无法作答,但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知道她听见了我说的话。   “其实你最后选择跟谁在一起,哥都不会有异议,但我希望能看到你是真正的幸福……”我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可是我从美国回来以后,却发现你不再像以前一样快乐,你不再是发自内心地笑,更多的时候是强颜欢笑。你知道我们看了有多心疼么?”   虽然小双的眼睛仍然是紧闭着的,但是鼻息却开始有了变化。   “小双,如果你真的还是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哥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因为这毕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受伤,不要再难过?”   我突然想起下午于远宏那句‘她开心就好’。   是呀,如果小双觉得在安亦翔身上还能找得到幸福,如果她觉得回到他身边他才会真正的开心,我们这样诸多阻挠,反而成了小人。   我捧起她那天被抓淤的手腕,用拇指轻轻地抚摸曾经有勒痕,现在却已淡去无痕迹的地方。再抬眼看看她的脸庞时,垂吊在她眼角的泪水早已坠落,划过开始有些凝结的面膜上。   “时间到了,你赶紧上楼把面膜洗掉,早点睡吧。”   往后的近一个月,大家都过得很平静。   于远宏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并为小双保留了原来的空缺,但小双却暂时没有要回去复职的打算。秦湘仍然如以往一样到处飞,但唯一不同的是她飞的次数变得比从前频密,鲜少在家里能跟小双说上两句话。   但她想要在家里碰到小双也实在不容易,因为小双成天都与安亦翔腻在一起。   自从安亦翔的母亲来帮他照顾安琪后,小双也似乎轻松了许多。虽然我不知道那小鬼的问题最终会如何解决,但至少我知道小双不会再受伤了。   看似一切平静的状况,我却不知为何心里老是觉得不踏实,甚至于开始觉得最近在小双脸上看到的笑容比从前越发地疲惫与牵强……   “什么事?”我接起电话,冷冷地道。   自从在家门口最后一次看到安亦翔以后,我们都不曾联络过。这段时间他来接送小双时,最多只停留在门口,没有跟我们打个照面。我想他也是清楚我们对他的看法,能避开自然也是好的。所以当我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我真的有些讶异。   “秦皓,我……”   等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他让我开始感到有些不耐烦。   “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你耗!”   “秦皓,能不能麻烦你今后多多照顾好小双……”   “你现在是在说着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慢着,小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被他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话搞糊涂了,脑海突然闪过了小双会不会出事的念头。毕竟小双今天也是一早就出了门,不用想都知道是跟安亦翔一起。   “不是,只是秦皓……我已经决定和我妈一起带着安琪回美国。”   我倒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消息太突然,尤其是在我们大家都以为小双已经和好以后,他却要回美国。这么说小双……   “你什么时候走?”   “我现在已经快到机场了。”   “混蛋!你不要跟我说你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双!”   我本来以为小双或许会跟着他回去,所以杂志社那里迟迟也不肯回去复职。   前天我还看到小双拿着跟他出去拍的照片给我看,那么开心的笑容,想必她肯定是不知道安亦翔要离开,不然肯定会哭死又怎么还会笑?!没想到安亦翔竟然卑劣到又使出不告而别这一招!   “对不起,秦皓。小双就交给你了,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你凭什么让我……”照顾她……?   我话还没说完,也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离开,电话已经收线了。   我连忙拨电回去,换来的却只是对方已关机的讯息。   试过两次以后,我二话不说也赶紧想要联络小双,看能不能让她到机场去堵他,但无论我怎么打,她始终没接听!如果她不是跟亦翔在一起,她又是去了哪里呢?   我想到几天前于远宏来过家里劝小双回去复职,小双不知道会不会回到了杂志社谈复职的事情,所以一早就出门了。于是,我一边打电话给远宏,一边开始穿着鞋子,打算到附近找找。   “远宏,小双去了杂志社了么?”   “没有,怎么了?”   “小双一早就不见踪影,现在安亦翔那家伙正要带着他妈和他的女儿回美国,他们现在都快要到机场了!”   “小双她不知道么?!”   另一端传来远宏激动的声音,我叹了一口气道:“那家伙突然打给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肯定又是要不告而别。”   想着如果这次又让他给走了,小双又不知道要伤心多少年,我心里也跟着难过。虽然凭我的能力,要在美国把这个混蛋给找出来其实也不难,但找出来以后又如何?要破镜重圆的话,这样的裂缝修补得了么?   更重要的是,我压根不想把小双送到这样一个不负责任又懦弱的人手上!   “我会去找找看,我们分头行事。”   远宏一句话让我回过神来。   我穿好鞋子迈出大门,开始在路上奔走,期盼着转角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双,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不告而别(完)-   结束   “妈……对不起,那天是我语气太重,让你难过了。我过些日子一定会回家一趟,你还是会做好一桌菜等我回去的,对吧?”   把留言发送出去以后,我结束了通话,把手机丢到桌子的一角。   想到几天前我和妈的那段简短的通话,我心中浮起了自责与内疚。   “让你回来一趟真的有那么难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这天,我独自赴约,来到市区一间人潮颇多的咖啡厅。还没等到约我的人来到,妈又给我打了通电话。   “我会回去,我会回去!不过我这阵子真的是很忙,过些日子我忙完了就回去好不好?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我已经厌倦了和妈无数个类似的通话,也渐渐有些不耐烦。   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我不想让他们看到现在憔悴的我。不用秦湘和秦皓哥的提醒,我每天也能从镜子里面看得到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我望着映在咖啡厅玻璃窗上的自己,面颊凹陷、脸色苍白不说,连一双眼睛也少了几分神采。我要如何以这样的面貌回家去?我要如何跟爸妈说明我和亦翔之间的问题?   所以我只能尽量避开,希望等到自己稍稍恢复了一些元气,稍稍有些勇气向他们诉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后,才回家跟他们团聚。   “你是不是和亦翔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你怀孕了?要不这个周末我跟你爸过去看你?”   “没有!没有!没有!是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拜托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些空间?!我都几岁的人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的脾气在妈胡乱的揣测下瞬间炸开。   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收线,只是沉默着,而后另一端隐约传来了啜泣声。   “妈,我……”   我本想安慰在线上另一端哭泣的妈,却看到有个一老一少的身影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现在很忙,下次再联络你。”   那双身影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立刻站起了身,用两只掌心顺了顺今天穿的裙子。   “阿姨好。”   “快别站着了,坐下来吧。”   亦翔的母亲是在亦翔出现在我家门口后的第三天约我出来。   虽然之前我和阿姨曾在视讯里面见过一面,但今天看到她本人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她的容貌基本上没有变得太多,却多了几分高雅的气质。一身深蓝色的套装,头发整齐地束到了后面,十足一副庄严的贵妇人模样。从前她虽然身上少了华丽的衣服装饰,却是一位让人觉得很温暖的长辈。   而如今那温暖好像多了些许不该有的客套。   今天阿姨也把安琪给带出来,看到她静静地玩着揣在怀里的小布偶,不哭也不闹,我心中满是欣慰。已经有好些天没看到她了,她的情况看似比以前好了许多,那可爱的模样让我有些忍不住想要掐掐她肉肉的小脸颊。   “安琪,你最近好吗?”   我轻声地说着,一边试探性地伸出了我的手,希望这次不会被她给打回来。但始料不及的是,在我还未碰到她的脸以前,阿姨却突然一把把她拉近了自己。我有些惊愕地抬眼望着阿姨,她脸上露出了对安琪保护心切的表情。   “安琪的情况其实还不太稳定,她还是会很怕生,万一再伤到你就不好了……”阿姨锐利的表情随后化成了尴尬的笑容,缓缓地说道。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也尴尬地回笑着,而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在服务员把我们点的饮料送上来以后,阿姨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段时间真是要谢谢你照顾亦翔和安琪。”   阿姨一句突如其来的道谢很奇怪,让我半晌都回不出一句话,只能对着她点头微笑。以我和亦翔的关系而论,照顾安琪自然也是我的义务,这句道谢反而显得有些多余和太过客气。   但这也可能是我自己多想了,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阿姨。   “对了,安琪的情况医生是怎么说的呢?昨天应该是她复诊的日子吧?”   阿姨显然对我还记着安琪复诊的日期感到很讶异,随后她看了看身边的安琪一眼,眼里尽是心疼:“医生说她没有太大的进展,或许是因为这里对她而言是一个比较陌生的环境,所以为了提高她康复的几率,我们决定带她回美国去……”   “哦,是这样呀……”我看着始终沉默的安琪,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亦翔也会跟我们一起离开X城。”   阿姨说完这简短的一句话以后,我还没有立即听明白她的意思。   但当我抬眼看她一脸抱歉与愧疚地看着我时,我顿时明白了她所谓的离开可能就是永远的离开。   这几天,所有的思绪像是长了好多只手一样,拼命把我抓进一道道旋涡里面去,让我每晚都头痛欲裂。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不禁会思考着我和亦翔的关系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错。是我不小心回应了远宏的吻吗?还是安琪的出现?或者是我心里始终没法忘记他当年的不告而别?   而从这些蛛丝马迹里面,我心里异常地对他产生了好多的愧疚。好像我们现在的开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而始作俑者就是我。因为这些愧疚,我甚至可以原谅他那天的行为,但心中却有些畏惧着面对他,面对我们这样的爱情。   然而现在突然又听到他要离开了,我的脑子竟然瞬间被令人感到不安的空白给占据,但心头上的痛却让我身体微微地抽搐着,眼睛一片湿润。   “对不起、对不起,就当是我们对不住你了……”   我感觉到有个人紧握着我放在桌上的手,然后凑过来帮我擦掉眼泪。眼泪被擦掉以后,阿姨的脸庞渐渐变得清晰,她的眼底也闪着泪光。   “就当作是阿姨对不住你了……可是安琪还小,她已经没有了妈妈,她不能再没有个爸爸,不然她会一直好不起来的。小双,你也不想看到亦翔像他去世的爸爸一样,到了最后才后悔吧……小双,我们真是对不住你了……”   我忽然想到那天亦翔痛哭的画面。他那么坚强的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哭,而且还哭得教人也为他感到难过、伤心。   我看了一眼安琪,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曾经想过要和亦翔组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他生一对可爱的儿女。人常说‘儿子像妈俊,女儿像爸俏’,所以我们的女儿一定要长得像他,儿子则要像我。但每当我看到五官有些神似亦翔的安琪时,再回头看看自己的梦想,才发现那美梦已经碎落了一地。   “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过了许久后,我终于抓稳了自己的情绪,艰难地开了口。   “下个月29号。”   这一个月来,他始终没有提及要离开的事情。   我们依旧如以往一样相处,但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彼此都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事。   “小双,我们进去吃雪糕吧!”   当我们逛着街经过哈根达斯时,亦翔突然停下脚步,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不是不爱吃冰吗?怎么今天突然想吃了呢?更何况现在是秋天,这种天气吃雪糕,你不怕冷吗?”   “冷有什么好怕的?有你的手帮我暖手就好了。”他握起我的手,脸上绽开了一朵微笑,而那微笑渐渐地露出了几许暧昧的味道。“如果你冷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暖暖手。”   语落,他把我的双手捧起来,放进自己的一双手心里窝着,然后对着我的手又是哈着热气,又是啃吻。在大街上被他如此逗弄着,很快我的脸就烧了起起来。   “好吧好吧,我们进去吧。”   “这样才乖!”说罢,他满意地牵着我的手,踏进了雪糕店。   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吃着雪糕,刚刚在门口想到的一段往事渐渐变得好清晰。   “安亦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学校放假时,在系上教授的介绍下,我到了一所高中担任代课老师。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没想到走到校园门口,竟然看到安亦翔出现在门前的一棵树荫底下,手里还拿着两个甜筒。   “这,这是要给我的吗?”看到我走过来,他递了其中一个甜筒给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嗯,是给你的。”他腼腆地点着头,看着我又道:“你不是喜欢吃雪糕么?”   那一刻我心里开心得快炸开了。   我们肩并肩坐在附近的一张长凳子上吃着手里的甜筒,对我而言却好像梦境一般。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才突然想到刚刚问他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刚好在附近,就想着过来等你下班再一起回家。怎么,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如果能够天天和你一起回家就好了!”听到他那番话,我激动得几乎快把我甜筒上的雪糕给甩到地上。幸亏他及时灵敏地握住了我拿着甜筒的手,不然就要浪费他的心意了。   “总是那么冒冒失失的。”   “我是高兴嘛。”说着,我赶紧舔了一口快化掉的雪糕,又感叹道:“我们虽然都在同一所大学里面念书,但却好少有机会能够一起回家。多希望时间能回到我们高中的时候,可以每天都一起从家里出发去上课,再一起下课、一起回家。”   我的话中一直强调着‘一起’,那也是无意中道出了我心中的渴望。   原本我以为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应该能够打动到他,能够和他在一起,但他却好似无动于衷,我也只能一直默默地等待。   “瞧你,一边说话,一边吃冰,嘴角都沾到雪糕了。”说罢,他拿出了一张纸巾,细心地帮我擦掉嘴角的污渍。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给吓到,当场就动不了了。   他对着呆愣的我微微一笑,道:“傻丫头,快吃吧,冰都快化了。吃完我们也该回家了。”   然而回到我们住的那栋楼楼下,他却说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落在朋友那里要过去拿,让我自己先上楼。   “好了,你赶紧上去吧,我先走了,拜拜。”   “喂,亦翔,回来!”   原本已经转身迈开脚步要离开的他突然被我叫住了。   他回过身看到我双手叉腰又一脸不满地瞪着他,表情有些错愕。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我才终于笑了出来。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了什么吗?不要对着我说‘拜拜’,要说‘再见’,这样我们就还会再见面!再见咯!”说罢,我朝他挥挥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害羞地径自跑了上楼。   之后,我因为于远宏在校园里对我告白的事情而感到心力交瘁,每天被周围的老师和校长不停地盘问和疲劳轰炸,搞得那几天我回家的时间都比平常晚,而且倒头就想睡觉,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直到那天我被解聘,在外头吃完午餐回到家以后,才发现放在自家门口的那个盒子,才发现隔壁单位已经人去楼空。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当初你也不算是不告而别,而是有蛛丝马迹可查探得到的。   只是没想到,那么多年以后,你还会想要用一样的方式跟我告别。   “在想什么呢?嘴角都沾到雪糕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擦拭,他一双唇已经贴在我的嘴角上,轻轻地吸吮。   “这下干净了。”   一个吻落下了以后,他并没有退开,而是把头靠在我的肩头上,拇指轻轻抚过刚刚吻落过的地方。他凝视着我好一会儿后,一双唇又凑了过来,与我的唇温柔又深情地交叠着。   这样的吻应该是让人心动又温暖的,但此刻我心中却有道不尽的心酸。   直到我感觉到我们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们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走,我送你回家吧。”他一只手捧着我的脸侧,头紧贴着我的额头,叹息着说道。   上楼以后,我看出窗外,发现他还站在楼下,朝我的窗户望着。   “天气冷,快点回去吧。”   看到我出现在窗边,他抿着唇扯出了一个微笑,眼神直直地凝视着我。   “走吧,不然就快着凉了,你要我站在窗边陪你一起着凉吗?”   秋夜里的风阵阵吹了进来,虽然心里不舍,但又忍不住催促他赶紧离开。他微笑点点头后,朝我挥了挥手。   “再见!”   我也朝他挥挥手,道别后,便从窗台退开了几步。   看着桌历上圈起的‘29’,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难过,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面,免得让秦皓哥他们听到我的悲嚎。   “安亦翔,你不要再用不告而别的方式来为我们之间埋下伏笔了。”   我一夜未眠,一早就来到机场等待,等待着离别的到来。   亦翔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再看看身边的阿姨。   “我先带安琪进去里面等你。”被看穿的阿姨,从亦翔手里把安琪抱过去,便往通关处外的人龙走去。   “小双,你……”   他伸过来的手就快要触碰到我脸庞的那一刻,我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尽管我想以最好的姿态出现,但眼睛的浮肿却始终没法掩盖得了。我看出了他的心疼,但我已经做好了整理,不想再沉溺在他的温柔里面了。   其后,我们在机场里找了一个人烟较少的角落,肩并肩坐了下来。但过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们分手吧。”   我话一说出口,亦翔转过头,失措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没等他能开口回应什么,我又继续道:“你选择一而再地不告而别,是因为你由始至终都觉得我会绊住你的人生,还是你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绊住我的人生,让我又陷入无止境的等待?”   “小双,我……”   “亦翔,我累了,我不想再等待或抱着什么期待过日子了。虽然这些年在大家的眼里看来,我都好像在等待着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些年我可能并没有刻意在等待着你,只不过时间就那样过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可能并没有贯彻始终地爱着你……”   我跟他说的,也是我这些日子所想的。   九年的空白太长了,被太多的其它事情去填满了,也包括了很多连我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感。然后就是他的出现,我们自然就走在了一起,也没有去理清从前的时间与意义了。   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需要去整理这段感情的一天。   虽然我可能没有真的爱了他十五年,但这段日子以来,我是真的很爱他,前所未有地爱着他。而我爱他自然也可以爱他的一切,包括安琪。只是如果我的爱会带给他一丝的左右为难、一点的困惑的话,我也可以潇洒地放手,这就是我为他勇敢的方式,也是为什么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或许是我这番话太突然,是我们之间从未触及过的区域,坐在我身旁的他是一脸的痛苦模样。看着这样的他,我也感觉自己坚强的面具快要崩垮,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亦翔,你其实大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这里,无论是以前或者是现在,我都相信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最好的。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你回来已经是圆了我们彼此从前的一个美梦,现在也是该让一切回到现实的时候了。回到美国以后,好好照顾安琪,好好过日子。”   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说话的我,像是要把我彻底地看穿透一样。语落,我的表情如同话一般淡定,而他的眼神却渐渐失去了坚定。在他收回目光,别过脸的时候,我看见了剔透的液体在那双眼底下逐渐涨潮。   都说男人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女人又何尝不会屈服于男人的泪水之下呢?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俯下了身体。   我一个深深的吻就落在了他的眼角,正好接住了那颗快溢出来的泪珠,而我却只能偷偷地用指尖迅速擦拭掉自己的眼泪。我的吻往下移到了那双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薄唇,然而这个吻我没敢停留太久,深怕他会看出我的不舍,更害怕自己会临时改变主意,不愿意放手……   “阿姨和安琪还在里面等着你呢,别让她们等急了。”   我转过身,步伐很慢地往通关处走去。过了好久以后,我才渐渐在众多的步伐声中,辨识出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步伐正在缓慢地跟了上来。   “我就送到这……”   到了要进入通关处的时候,我感觉到熟悉的温存在额头上停留。   “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过日子。”   一股会让人依恋的体温与力度深深地包围着我,让我感到片刻的无力,想要依附在他的身上,随他而去。   但那也只是片刻而已。   机场的广播声把我抓回了现实,我手搭在他的臂膀,用力地把自己给撑起,再回他一个最后的微笑。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拜拜。”   他先是一愣,但聪明如他,下一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神更加黯然。   我强忍着心痛,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朝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他下意识地举起了一只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小幅度地回应着我。之后他终于开始回头朝向身后的通关处迈开了脚步,但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就好像看着他踩在荆棘上走过去般,他跨出的每一步,都让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在塌陷。   每次看到那回过头望向我的脸庞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我的假面也开始瓦解,笑容在我脸上大概是一种支离破碎的诡异,但如同我渐渐看不清他的模样一般,我想他也不会看出我快掩盖不住的崩溃。而我的视线则是越来越模糊,到了看着他最后的背影消失在那堵墙以后,我眼前的事物都似乎被披上了一层黑。   我双腿一软,却没有跌到硬邦邦的地上,反而被腰间一阵温柔的力度给托着。勉强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我熟悉的脸庞正在朝着我浅浅微笑着。   “远宏……”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朝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轻轻扯了嘴角的肌肉回应后,终于敌不过疲惫,合上了双眼。在我快失去所有意识之际,我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正在我的脸上移动,替我把泪水一点一点地擦拭去。   欸,于远宏,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都还来不及告诉你:   谢谢你回来了。   —结束(完)-   接踵而来的噩耗   “小双、小双……?”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但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阵呼噜声。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刚刚小双倒下的那一刻还有些许的意识,还会微笑回应我的呼唤,但在为她擦拭眼泪的时候,她却好似昏了过去,我也唯有先把她抱回车上,准备送她去医院。只是正当我在为她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耳边却断断续续传来了轻轻的打呼声。   原本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没想到小双真的是疲累得睡着了,而不是昏了过去。看着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让我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我便打算把她载往离机场很近的那个地方,让她先好好休息。   我也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不过听秦皓说安亦翔就要离开了,所以才想碰碰运气,看是否来得及到机场去阻止他。然而我到了机场以后,不只让我见到了安亦翔,也找到了小双,更目睹了他们别离的场面。   以我的立场而言,我或许应该因为他们的分离而高兴的,但我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尤其在看到小双竭尽所能,硬撑到倒下前的那一刻,我心里只有难过,但我能做的却只有在她倒下的时候,去扶持她,帮她擦去眼泪。   而这些是我熟能生巧、很有自信能做得好的事情,只盼她能早日走出伤痛,再次恢复回她原来爱笑的模样,发自内心而笑的模样。   回到老房子以后,小双一直陷入熟睡。就连我打了一盆水为她擦拭脸庞,她也没有醒来过,一直是睡得那么沉、那么香。想到刚刚在机场见到的那个坚强送别安亦翔的小双,想必她是一早就知道他会离开,一早就已经为离别做好准备。也难怪她现在会那么累。   我拨开她的刘海,拿着沾湿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的额头与眉角,再轻轻地拂过眼泪留在她脸上的所有痕迹。没想到刚刚擦拭完毕,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眼角又渗出了一滴泪水,划过了她洁净的脸庞。我不禁叹了口气,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是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她。我原以为戒掉了的举动,原来不是一种习惯,而是对她的心疼与怜惜。   我的手顺着她的头发,滑到了她的脸庞,为她擦拭掉那颗泪珠。   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起着安抚她的作用。我轻轻地用手指点着她的睫毛时,一切的颤动已经静止,而她的呼吸又恢复回了平顺。我欣慰地拍了拍放在手心里的手,示意着眼前的人安心入睡。   这时摆在她身边的包里传来了手机的震动。虽然那并没有发出什么颇大的声响,但震动的手机撞击着包里的其它东西,还是发出了微微的噪音。我本来不以为意,但小双似乎也感受到了一波接着一波的震动频率,眉心跳动了一下,我唯有跨过她,伸手把她的包包拿过来。   原来是秦皓打电话过来。想必他也是在着急着找小双。   正当我要接听的时候,小双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没抓稳的手机瞬间从我的手里跌落到地板上,手机壳散了,电池也与机身分家。我迅速地把它们从地上捡了起来,顺势地全丢进了包里。   “小双,小双,你怎么了?”   我握起了小双的手,才发现她还未醒过来,大概刚刚也是因为做了什么噩梦的缘故才会突然喊了一声。   “不要、不要走……”   小双紧紧抓着我握住她的手。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在做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梦。   “好好睡吧,我不走,我就坐在这里看你睡。”   我也握紧了掌心里的手,不停地拍着、揉擦着。   说看着她,结果我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而且这一觉还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深、最好的一次。要不是肚子有些饿了,我想我应该也还在沉睡中。奇怪的是,醒来以后,房子仍然是一片明亮,似乎也没过了多久的时间似的,但一看手上的表,才发现已经是九点钟了,不是晚上,而是早上。   我们竟然不知不觉都睡掉了十几个钟头的时间!   我望了小双一眼,她却似乎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倒是这样睡着,她脸上的疲惫似乎少了许多。我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到了厨房想弄简单的餐食,等她醒来后可以吃。   这里平时没人住,厨房也鲜少会开伙,所以能找到的也只是些罐头什么的。但庆幸我最近来得比较频,陈伯担心我在这里呆着的时候会肚子饿,所以也让打扫的阿姨给我定期补充了一些面包、鸡蛋和果汁,让我饿的时候能够动手弄些简单的点心来吃。于是我便凑合了一些厨具,打算开个午餐肉罐头,再炒两个蛋,弄个三明治来给自己和小双当早餐。   平底锅里的油在小火的催化下,渐渐的热了起来。刚刚下了一片切好的午餐肉,我的背上却也多了一股湿热。   “亦翔……”   我好半晌不敢动,怕坏了从背后紧抱着我的她的想象。   直到锅里炸开了一股焦味,我才开始从新启动了双手的机能,把火关了,再把平底锅移到旁边空置的灶上。   “小双,我不是他。”   她的双臂仍紧框着我的腰,只是背上那片湿正在扩散着。   过了好久,灶上的热气早已全部消退后,那双手臂才渐渐地松开、散落到正在从我背上退开的那个人的两侧。我一个转身,顺手抽了张正好摆在前方的卫生纸,不厌其烦地再次为她擦拭眼泪。   “对……”   “你昨天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应该很饿了吧?快去卫浴间洗把脸吧,早餐很快就会做好了。”   没等她说完那三个字,我便紧抓着她的肩膀,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毕竟,那三个字也不是我需要或想听到的话,我甚至有些害怕从她口里听到那三个字。   我告诉她卫浴间在哪里后,回过身又继续做着早餐。待她整理完毕出来以后,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三文治和果汁。   “快过来吃吧。”   她朝我扯动了一下嘴唇,我想她是想笑的,但就是无力让脸上的肌肉拉出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弧线。   “喝点果汁吧,你昨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就睡了快一天了,喝咖啡的话会伤胃。”她一坐下来,我便把一杯苹果汁推到了她的面前,而她也乖乖地举起了杯子喝了好几口。   “这里没什么食材,你就将就点先吃着吧。如果你等会儿休息够了,还想吃些什么的话,我再带你出去吃。”说罢,我又指示着她把她跟前的三文治给吃了。   “这里是哪里?”   “这是我的家,我八岁以前的家。”   她有点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只是那股讶异只停留在她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情感上得去表情里。或许是她还沉浸在自己想要极力掩饰的悲伤里面,所以所有的喜怒哀乐,包括惊讶、好奇等的情绪都一并给封锁了起来。而我现在也不想给她徒增任何多余的情绪。   “先吃早餐吧,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我二十岁生日的那天,爸突然托陈伯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是把这个房子送给我,但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完全拥有它。   那年陈伯第一次带我到了这里的时候,我还没有马上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但当大门打开的那一霎那,所有在这里的儿时记忆就全都回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保存的很好,就连家具和摆设都没有变动过,房子却被打理得很整齐、干净。这或许是我爸对我妈的一种爱与眷恋,只是当时的我没有明白过来。   之后,我偶尔会来这个地方,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但我却始终遵守着与爸的约定,在我还没完成继承这里之前,不得在这里留宿。昨天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一夜,还是我第一次破坏了这个约定,也是我那么多年以后又从新在这个地方过的第一个晚上。   看着小双开始吃着三文治,我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欣慰地往她的杯子里注满了苹果汁。   “在想什么呢?”   吃完早餐后,我让小双在房子里四处逛逛,自己则是去整理用过的碗碟。我想过多的关注对她或许是一种负担,让她这样静静地去思考、去整理思绪,反而对她会更好。只不过才过了一会儿,我把碗碟洗完后却在屋子里找不着人。往连着客厅的小阳台望出去,才发现她已经到了小院子里,坐在我小时候很喜欢的秋千椅上。虽然今天的阳光正好,但现在是秋天,就怕秋风会把她给吹着凉了。于是我便到房间里面找了一张毯子,又到了外头给她披上。   “没想什么,这里的空气很好,这样呆着很舒服。”   “你喜欢的话就在这里多呆几天吧。”   她不语,轻轻地合上眼睛,感受着风打在她脸上的清爽。   看着阳光肆意洒在她的脸上,仿佛把昨天写在她脸上的忧伤渐渐给带走,我的心情也舒坦了开来。我借着双腿之力,把身子往后一推再放开,一张秋千椅就‘咯吱、咯吱’地作响,带着我们微微荡漾在这清爽的秋风里。我转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女人,她的双眼仍然是轻轻地合上的,只是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犹如有朵素雅的白色小花绽开在那曾经悲痛过的脸庞上。   “这里真的很好,坐在这里荡着秋千,好像什么烦恼都被荡走了。”   在秋千完全静止下来以后,小双突然头靠在了我的肩头上,淡淡地说完了这句话。这或许只是她以往在对我诉苦时,依赖性的一个小动作,但这一刻却让我心里的秋千停不下来,仍然飘荡在这突如其来的悸动里。   “你喜欢就暂时住下来静养几天吧。反正看你最近身体也不怎么好,这里也算是个小郊外了,空气新鲜,正适合你养身子。回头我就去你家给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过来。”   “嗯。”这次她终于表了态,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对了,我一整夜没回家,哥他应该很着急了……”   经她那么一提,我才想起自己忘了给秦皓打电话报平安。   “其实他昨天有打电话给你,但我怕吵醒了你,所以就……”说着,我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我现在还是赶紧回电给他吧。”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ve dialled is……”   连续尝试拨打了几次秦皓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的状态。秦湘的手机也是如此。或许秦湘还在国外没回来,所以手机没开我还能理解。但为何那么紧张小双的秦皓,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呢?刚刚掏出手机的时候我才看到他昨天也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只是我的电话都处于静音状态,直到现在才留意到。   “怎么了?哥没接电话吗?”   “嗯,而且他深夜里还连续给我打了几通电话,只是我手机调到静音,没有留意到。小双,不然你就在这里歇着,我开车过去看看,回头再给你带吃的回来。”我托起了她的身子,再重新调整她身上的毯子,紧紧地把她包裹在毯子里面。   “你又没有钥匙,万一哥不在家,你不就扑了个空吗?我还是跟你回去吧。我担心我一晚没回去,哥找我找急了,现在恐怕在气着呢。”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向他解释。”语落,我看到小双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这片小院子。“小双,如果你想来这里小住几天,这里随时欢迎你。你只要跟我说一声,一切就由我来准备就好。”   “嗯,好的。”   比起刚刚淡淡的回应,这样的接受让我有些欣喜若狂,感觉像是回到了彼此间少了客气与尴尬的从前,又或者说,我们的关系正起着某些的变化。   回到了她的家,里头是一片寂静,似乎像是没有人在家。   “奇怪,哥没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我还是上楼看看好了。”   小双从秦皓在一楼的房间里退出来以后,又跑上了二楼。   在她上楼的当儿,我来到了饭厅,想通过厨房的小门到后面的洗衣房看看秦皓是否会在那里。突然,眼角就瞄到了一张用茶托压着的白色纸张。   「小双,   你的母亲进了医院,情况危急。见字条,速到康靖医院加护病房。   秦皓」   “小双!小双,快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小双听到了我的喊叫,急忙从二楼跑了下来。当我把秦皓的字条递给她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刷白,手也开始不停使唤地颤抖着。   “没事的,别担心。走,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把她那双手抓在自己的一只手心里,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就往门外去。   在车里,小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一直在流泪,而我只能不停地安慰着,心中也祈祷着阿姨会没事。   到了医院,我们询问了一个护士加护病房在哪里之后,便往她所指的方向小步跑了过去。电梯到了加护病房的那层后,只见长长的走廊上有两个身影垂着头,分别坐在左边和右边的一排长椅上,离得有些远。   “小双!你怎么现在才来!阿姨……阿姨她……”   坐在离我们所站在的位置比较靠近的秦湘先发现了我们,立刻跑了过来。只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先让小双进去吧。”秦皓走了过来,一手搭在秦湘的肩膀上,面向我们又道:“就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远宏,你带着小双过去吧。”   看着秦家兄妹的反应,我的心不由得随之而沉重了起来。   我挽着小双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已经没有刚才的仓促,似乎就像是我们心里都知道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所以渐渐却步了。多么希望走廊的尽头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但若不推开那一扇门的话,我们也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氛围凝重的空间里,无法呼吸。   “爸……”   一推开门,我们就先看到叔叔呆坐在一张病榻旁。或许是小双叫他的音量太小,他似乎没有听到小双在叫着他。很快的,我们顺着叔叔眼睛直盯着的方向,就看到了躺在病榻上的阿姨。阿姨的面容平静得很,倒是那死灰般的脸色显得有些诡异,诡异在于那不是属于活人的血色。小双无力地倒退了一步,撞倒在我的左肩上,但在我的搀扶下,很快又站稳了脚步,朝自己的父母走去。   “妈、妈……?”   小双唤了两声后,见阿姨没有反应,便伸出手推了阿姨的手臂一下。   “妈……妈,我来了,别睡了。我来了你怎么就睡着了呢……”这时小双已经弯下了双膝,跪倒在病榻边,继续唤着自己的母亲:“起来吧,我们一起回家好吗?我肚子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鱼呀,我们一起上市场去买鱼好不好……妈……?”   “你别再碰她了,她已经太痛了,所以我让她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叔叔终于开了口,但语气犹如这房间一样冰冷。   小双从那白色的病榻抬起了头看着他,但叔叔的眼睛仍然是望着阿姨的脸庞,一点都不理会她。   “爸……”   随着小双的一声沙哑的轻唤,叔叔有了反应,把目光从阿姨身上转移,却不是落在小双的身上。   “你把她带走,不要来打扰我和我的妻子共度最后的时光。”   叔叔望着我,眼神如语气一般的冷,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过来。但小双却比我更快回过神,直接跪到叔叔的面前拉住他的裤脚,哭道:“爸、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啪——   一道响亮的声音止住了小双的哭声,却把房里的气氛推入了下一秒的沉默。   “你知道你妈等了你多久么?!”   叔叔给了小双一个耳光后,愤然指着她骂道。   “走!你给我滚!滚出去!你既然不想回来,你就永远别回来好了!”   “爸、爸,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出去……不要……”   叔叔拉着跪倒在地上的小双就往门外拖去。我虽然尝试去阻止他,却也不敢强硬地与他硬碰硬,只能尽量扶着小双,尽量不让她受到伤害。秦湘秦皓大概在外面听到了房里的动静,也都进来了房间。   “出去!都出去!”   叔叔把小双推向了我们,歇斯底里地吼着,任由小双如何哭求,他的态度始终未曾软化,反而更激愤。   “小双乖,我们先出去吧,跟哥一起出去吧。”   秦皓一把抱住了激动的小双,揣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连哄带拖地把她拉出了病房。而我和秦湘也是紧紧跟随在后,把那个空间留给叔叔,让他与阿姨最后好好地告别。   然而从病房里出来以后,小双也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晕厥了过去,把我们三人给吓了一跳。   经过医生的诊治,小双是因为悲伤过度才会晕了过去。安亦翔的离开对她的打击本来就不小,加上阿姨的突然离世,我想换做是谁都会承受不住。   “小双怎么就把手机给关了呢?你也真是的,我哥都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怎都不接?不然小双就能赶上见阿姨最后一面了!”   在确定小双没什么大碍以后,秦皓就去照顾叔叔,帮他打点一切手续和后续事宜,留下秦湘跟我一起守着小双。   “是我……小双的手机也是我……”   如果不是我不小心弄掉了小双的手机……   如果我接到了秦皓的那通电话……   如果我早点回电给秦皓,告诉他我早已找到小双……   然而这些‘如果’没能换回阿姨,没能减少我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所应该承受的内疚。   “你怎么……”秦湘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叹了口气后,她把话题转换,道:“我也是凌晨四点多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哥留在桌上的字条。赶来医院的时候,阿姨的情况很不好,但就是一直苦苦坚持着,似乎在等待着小双。我听哥说,阿姨是昨天上市场的时候滑了一跤,撞到了头部,还短暂昏过去。尽管把她扶起的邻居劝她去医院看看,不过她觉得不过就是昏了片刻,又没流血什么的,身体也没其他地方有损伤,就没去就诊。可是跟叔叔吃过饭洗碗的时候,她就突然倒了下去,把叔叔给吓坏了。叔叔联络不到小双就只好打电话到家里。到了医院后,阿姨就一直昏迷着。照了磁诊后才发现阿姨除了因为早上的一跌有颅内出血外,脑内也有几处微血管爆裂的迹象,她才会这样突然倒下不起。叔叔说阿姨最近因为担心小双,常常头疼又不去看医生,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倒下后就不起……”   听着秦湘的叙述,我凝望着病榻上那在睡梦中都蹙着眉头的小双,我开始有点希望她能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后她又得面对残酷的这一切。   “阿姨一直撑到今天早上六点多才走的。虽然最后她并没有什么意识了,但她走的前一刻眼珠子还一直在眼皮底下动着,好像不停地在我们当中寻找着什么……”语落,秦湘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而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一滴眼泪也滴落到我的手背上。   -接踵而来的噩耗(完)-   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的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搓捏着戴在我右手腕镯子上的“H”字母,眼睛焦虑地看着墙上挂钟的秒针追着分针在跑,心里越发地不安。   由于之前已经请了好一阵子的假,秦湘今天非得回到单位上去报到,顺便看看是否能请排班同事让她这阵子尽量都飞短程。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小双,而偏偏她这个时候去洗澡,洗了快一个小时了都还不出来。   我终于按捺不住,不愿意坐在客厅里干等,于是便三步做两步地跨上了一排阶梯,来到了二楼的浴室外面。   “小双、小双……?”我敲了两下门,但她都没有回应我的呼唤。   “小双?你没事吧?你应我一声,不然我就冲进去了!”   我开始急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声,手上的力度就像是要一掌劈开门一样,大力地拍打在门上。   “我没事。我就快出来了。”   门后幽幽传出了她淡定的回应,既小声也恍若一点情绪也没有。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愿意离开,直到贴在门上的耳朵听到了她把浴缸里的水给放掉的声音以后,才默默地退回到客厅。   这阵子,小双都没有在我们面前表露太多哀伤,仿佛把一切看淡,但我和秦湘都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不好受。尤其是几次撞见她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后,眼眶红了一圈,我们大概都能猜想到那是她想自己静静宣泄的地方,自然也不敢过问她最近怎么洗澡洗得那么久。   但浴室里面摆放的危险物品毕竟太多了,就怕她一时会……   “哥,我回来了。小双呢?”   刚坐下来,秦湘就回到家里。我指了指楼上,她就马上明白了过来。   “她那么早就去洗澡了吗?洗了多久了?”秦湘一脸焦虑地问道。正当我要回答她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别当心,她这不就出来了吗?”我一只手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示意她放心。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一直在担心着同样的事情,没有一刻敢完全放下心来。   “小双,下来吧。刚刚我和远宏去喝了咖啡,看到了你喜欢的鸡肉蘑菇派,他就让我带了几个回来给你。快下来乘热吃吧!”秦湘朝从浴室出来的小双展示了手上的盒子,可小双却……   “我不饿,你们吃吧。”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以后,转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紧闭着房门。   “算了,别勉强她了。”   我让秦湘把派拿到厨房,转身便泡好了一壶咖啡也跟着坐在餐桌椅上。   “你公司那里怎么说?”   “排班的同事那边可以尽力帮我安排,但主管还是有些不高兴,给我发了个警告。再两个星期我们公司将开辟另一道远程航线,她希望在首飞名单上能够看到我。”她喝了口未加糖的咖啡,无奈地说道。她放下了杯子后,我往她的咖啡里加了半小勺的糖,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忘了加糖,有些苦涩地笑着。   “那你就放心去工作吧。你也休息了好一阵子,任哪一个单位都不会高兴自己的员工老请假。你就别担心小双了,有我在,我会看好她的。”我拍了拍她搅动咖啡的手,又问道:“你怎么会和远宏一道去喝咖啡?他最近还好么?”   提到了于远宏,我突然想起在小双母亲告别式那天无意撞见的情景。   “小……”   告别式即将开始,我正要进去家属休息室里把小双给叫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于远宏也在里面。   “小双,我……”于远宏背对着我站在的门口,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清楚地听到他是带着叹息在唤着小双。   “你怎么进来了?”   面对着我的方向的小双冷冷地说道,但脸上却是带着与她语气不符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那几天别说是笑了,小双如果能够不哭已经很好了。即使此刻她是面无表情的,也总比她肿着双眼还面带微笑的诡异画面强多了。   我想此刻那么近距离面对着小双的远宏,心里肯定是比我更难过。我看着他向小双伸出手,小双却迅速地别过了脸。   “远宏,这里是家属休息的地方,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出去吧。”   小双家的亲戚不多,这几天都是我们几个尽力帮首帮尾,让这对父女有喘息的空间。小双母亲的突然离世对远宏的打击也不小,虽然没有亲身帮忙,但也在后面给了我们不少援助。如果说这家属休息室是我和秦湘也能自由进出、休息的地方,那么以远宏和小双的关系而言,他更是有资格进来看看她。但小双却给他下了那么一道逐客令,待他如一般来参加告别式的普通亲友。   “小双,对不起,那天……”   看着小双用‘陌生’来对待着自己,远宏不禁焦急了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小双的另一波反应给无情地打断。   “远宏,这跟你没关系,我没有怪你。告别式快要开始了,你能先回到礼堂去吗?”小双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不像是为了安抚远宏而笑,客气得不像话。见到远宏继续杵立在原地,她嘴角裂开的弧度更大了,甚至是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但眼神却越来越怪异,犹如一个黑洞,让人在里面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看到远宏垂头丧气地转身,我连忙躲开,不敢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而造成更大的尴尬。待他离开后,我悄悄地回到门边上看着房间里的小双,她脸上那如一朵绽开的玫瑰般的笑容正在渐渐枯萎,而那黑洞般的眼神也渗出了透明的泪水。   当你拿着一朵玫瑰展示给他人看的时候,你必须承受自己握在手上的玫瑰刺。想必这样的形容用来形容那一刻的小双,再贴切不过了。而在那之后,看过玫瑰绽放的远宏,再也没有出现在小双的面前了。   “其实是我把他给约出来的,想看看他还好不好。虽然他没说,不过刚刚看他憔悴的样子,也知道他过得不好。”秦湘叹着气摇头,回答着我的问题。   小双的母亲离世后,我听秦湘说那天是于远宏把小双的手机给关机,让小双错过了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虽然是个无心之失,但他却因此自责不已。他虽然年纪比我们小,却不失稳重,我想他那么做必定有自己的原因。我想小双也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有责怪他,只不过……   “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使神差让远宏去关了小双的手机,我问他,他却淡淡地摇着头,什么也不肯说。你说,搞成这样怎么收拾呀?于远宏这次真是糊涂了!”谈起这件事情,秦湘又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   “欸欸欸,我说你呢,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乱给人家按什么罪名呢?你还嫌事情不够乱么?”   听了我的话以后,秦湘终于安静了下来。   “远宏有提到那天在哪里找到小双的么?”   这是这阵子一直困扰我的问题。阿姨去得突然,然后又是一阵愁云惨雾的,我也没那个心思去想那天远宏到底怎么找到小双,更不敢去问当事人。但忙完了告别式以后,我就开始不停地思索着小双和安亦翔的问题到底怎么样了。毕竟安亦翔也是认识小双的父母,所以最近我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托美国那里的人脉把他给找出来,顺便通知他阿姨的离世。   但想到小双对他只字不提的,我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多此一举。   “嗯,我问过他了。那天他是在机场找到小双的。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双和安亦翔告别,正式分手的样子。”   听完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一来是庆幸自己没有做出愚蠢的事情,再来是因为他们正式分了手而放下心来。说实在,当初我也是错看了他们这段感情,没想到到了最后安亦翔始终不是适合小双的伴侣。现在这段感情能够正式画下一个句点,而不是用着省略号这样无止境地悬挂着,对两个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生离和死别这样让人毫无喘息空间地找上了小双,她能承受得了么?   “小双,我能进来么?”   和秦湘聊完以后,乘秦湘在我房间里跟在美国的爸妈视讯聊天之际,我决定上楼看看小双。午餐的时候,小双并没有吃下很多东西,远宏托秦湘带回来的派她也不吃,所以我便在厨房简单地弄了一些小点心,想拿上去让她在用晚餐前先垫垫肚子。   “小双,我进来了。”见小双没有回应,我便如以往,自行开了门走进去。   如往常不同的是,小双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下了,虽然是大白天的,但却仿佛像夜幕渐渐来临之际的傍晚,只有微弱的光从敞开的门外洒进房里,不至于让人什么都看不见。我把餐盘放在了离门口最近的柜子上,便往躺在床上的人走去。   小双又在睡觉了。   我与秦湘在楼下并没有交谈很久,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小双已经入睡了,连头发都没有吹干。但我也不忍心吵醒她,只好拿着毛巾垫在她微湿的头发下,便拿着餐盘出去了。   这段时间以来,小双常常都在睡觉,不管是白天或夜里。   或许她是真的很疲累了,需要好好休养好一阵子。   “小双,醒醒吧。”   我轻轻地拍着小双的脸颊,但每一下都如棉絮般,轻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小双最近虽然花在睡觉的时间很多,但她眼圈底下与她白皙肌肤形成对比的淤黑已经透露她睡得并不好。就象我现在浅浅一唤她,她也能立刻清醒过来,显示了她很浅眠,跟以往很不一样。   她迷蒙的双眼并没有用太多时间来聚焦。她用对一切漠不关心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也没有半点的好奇,只是默默地眨了眨眼,便坐了起来。   “哥,有什么事吗?”   “你起来漱洗一下,等会儿我们去看看你爸吧。”   一提到她的父亲,小双那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我不由得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揽进怀里:“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一切有哥在。”   告别式以后,小双就没有回过家。   或者应该说,阿姨离世以后,叔叔就再也没有跟小双说过一句话,就连在筹办后事的那会儿到告别式,他们俩一句话也没说上。   “请问…… 小双在么?”   我一接起电话,另一头听了我的声音以后,焦急中带了几分犹豫。   “小双不在家,请问您是?”在小区兜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小双,天色暗下来以后,我便决定回来看看有没有忽略掉什么蛛丝马迹。即使没有,回来等等消息也好,可没想到等到的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是小双的爸,你能联络上小双么?她妈……她妈……”   “叔叔,您别急。我是秦湘的哥哥,秦皓。您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叔叔有些哽咽的声音加深了我的不安,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在他道出事情缘由,我留下字条后,二话不说就奔去医院去看看情况。   夜里的医院很冷清,让病榻边上的那个身影显得更苍凉、更脆弱。而那个身影半刻都坐不住,不时伸出一只有些微皱、斑驳的手抚摸着戴着氧气罩的病人,只是每一下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他时而拨着她的发际,时而把手指在那氧气罩的松紧绳下划过,就怕病榻上的她一直戴着这个玩意儿会疼、会不舒服。   我没见过小双的父母。在再三确认病房外面贴着的那个名字以后,我才敢朝叔叔他们走过去。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叔叔就已经意识到有人站在身后,猛地回头,眼神却由期待转为黯然。   “叔叔您好,我是刚刚跟你通过电话的秦皓。”   “嗯,谢谢你赶过来了。还没联络上小双么?”   叔叔眼镜底下红了的那双眼睛让我想起小双,原来小双的眼睛是像她的爸,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那双眼睛让人看了有满满的心疼,我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摇了摇头又道:“叔叔,您放心,我再继续尝试联络看看。您就好好陪着阿姨,不用担心。”   叔叔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后,视线又落回到阿姨的身上。阿姨的外表虽然看起来像一点事儿也没有,但就是被氧气罩和一堆机器给束缚着,看起来极度不舒服的样子。仪器发出平稳的‘嘟、嘟’声,让听的人的心也跟随着患者在生命线上一下一下艰辛地跳跃,让人完全放不下心。   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做。   在看了阿姨多一眼之后,我退出了病房,把这个空间留给里面的两个人。   可是那晚无论我怎么找小双,她都没开机。打给远宏想问看看他找人找得如何,他也不接听,最后反倒是我的手机给打没电了。我本来想出去找找,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最糟糕的是阿姨的状况不见起色,几次悬在危险边缘,几次一群医务人员匆匆进去,又面露难色地出来,我实在不可能就放着叔叔一个人在那里不管。   最后连秦湘也看过字条赶了过来,小双仍然毫无音讯。   “哥,你说阿姨能撑到小双来吗?”秦湘压低着声量问道,不敢让站在病房门边,焦急等待医生出来的叔叔听到。   “一定可以的,阿姨都已经撑了一个晚上,一定能见到的。”我抱着秦湘的肩膀,给了她和我自己一个信念。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尽量保持着这个乐观的信念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煎熬,阿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想要康复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医生几个小时前也发了病危通知,让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了。每回进去看阿姨的时候,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但一双眼珠子在那垂下的眼皮下还不停地动着,似乎有什么放不下。   医生一从病房走出来,叔叔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聆听结果,我们也自然跟了上去。   “患者的血压越来越低,你们还是赶紧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医生的审判震撼得让叔叔跌退了一步,撞到了我的身上。我赶紧扶好他,便随着他进去了病房。坐到了病榻边,叔叔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一只手牵着阿姨,另一只手抚着她的额头。秦湘这时也泣不成声,一头栽进我的怀里,泪湿了我的上衣。   “小双的妈,你很痛是不是?”叔叔摸了摸阿姨的头,又摸了摸她那紧皱的眉心。“不要怕……不要怕,再多一会儿就不痛了,你能再为我多忍一会儿吗?   阿姨似乎听到了叔叔的话,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眼珠子一直转动着却睁不开眼睛。看着叔叔握着的那只手,手指开始有些僵直、发黑,我的心里也不禁一阵酸楚直冲鼻头。   “好了、好了,你就是那么任性……”语落,叔叔站了起来俯下身在阿姨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我知道你怕疼……你、你放心走吧……不用担心我和小双,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叔叔在阿姨的额头上又点上了一吻,却是一个吻别。   阿姨的眼珠子停止转动的瞬间,一颗眼泪从那看似十分沉重的眼皮下溢出,与叔叔滴在她脸上的泪水相溶在一起。   虽然我心疼着小双,但每回想到在医院陪着叔叔的那一晚,我没有办法怪他对小双狠心。我没有让时光倒回或扭转遗憾的能力,能够做的就是尽力让憎恨、哀伤少一点,不让更多的遗憾发生。   “准备好了么?要出发了。”   我们俩用完早餐,我把要带给叔叔的一些用品和熬好的粥装上了机车后,便准备出发了。小双坐到了我的身后,冰凉的手一如既往地抓着我的双肩。   “你就这样抱着我继续睡一下吧。”   我把她的手抓到了我的腰间,将它们紧紧扣紧。她被我这样冷不防地一抓,整个人栽进了我的后背上。见她没松手,我便发动了引擎,往她家的地方骑去。   “好了,我们到了,下车吧。”   今天路上没有什么路况,车骑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已经到了她家楼下。我正要脱下安全帽的时候,才发现小双的手仍然紧扣在我的腰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小双,到家了。不用担心,哥陪你上去好么?”我一只手罩在她的手上拍了两下,安抚着她。我知道她的恐慌与顾虑,也知道尽管刚才来的时候她靠在我的背上一动也不动,但却没有睡着。我轻轻掰开她有点放松的手指,先下了机车。   “很好,头发没有被安全帽压塌。”我回头摘下了她的安全帽,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帮她顺了顺头发,又微笑着道:“帮我拿着东西,我们一起上去吧。”   门铃按了老半天,就是不见叔叔来开门。   站在身边的小双神情越发地黯然,让我不禁想着自己今天把她带来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越想越慌张。   “叔叔,您在家么?我是秦皓,我来看您了。”我敲着门,喊着叔叔。言语间,或许是刻意也或许是无意,我没有提到小双。   我在门边那么一叫,叔叔非但没有来应门,反而住在隔壁的一位大妈开门探了个头出来。她见到了我身旁的小双,就热情地走了出来。   “哎呦,小双!你回家来看你爸吗?他不在家呀,跟我家老头儿一起到郊外露营和钓鱼去了。我们见他这阵子郁郁寡欢的,所以你林叔叔就把他一起叫出去散心了。今天一大早出发的,后天才会回来呀。”   “是吗……?”   听到邻居阿姨说起自己的父亲最近都郁郁寡欢的,小双的心里自然不好受,愧疚感瞬间全写在了她的脸上。邻居阿姨仔细打量了小双,牵起她的手又道:“小双,那天在你妈的告别式我就发现你瘦了不少,怎么今天看起来又更清瘦了呢?你妈生前就老担心着你的,你要好好照顾身体,才能好好照顾你爸呀。”   提到她的母亲,就是在碰触她的泪点。小双强忍着眼眶里打滚的泪水,语带哽咽地回答道:“嗯,我会的。谢谢您和林叔叔了。”   “小双,不是林阿姨要说你,你妈还在世的时候,那阵子你老是顾着谈恋爱,都不回家的,你知不知道你妈有多难过?有好几次她跟我一同上菜市场的时候,老是叨念着要给你煮这个、炖那个的,但食材拿起来以后又默默地放下。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说你都不回家,煮那么多菜,家里就两个人吃不完。后来我说可以去找你呀,她又说不想碍着孩子,孩子大了,需要多点空间。唉哟,当时我看着她那表情,听她说这话,我的心可酸啊!小双啊,林阿姨跟你说一句话,你喜欢便听,不喜欢也别往心里去。谈恋爱固然重要,但是自己的父母也很重要。你妈妈现在都已经去了,你就应该多回家陪陪你爸爸,不要老让他伤心难过的。”语毕,那位林阿姨还不带善意地瞅了我一眼,显然把我错当成小双的男朋友。   有时候,上了年纪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岂能是说关上就能关上的?尽管是出于好心的唠叨话,但却一直戳着小双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小双咬着下唇,头越压越低地听着林阿姨的训话,完全没有办法回应些什么。   “林阿姨是吧?既然叔叔今天不在,我们改天再来。对不起,我们有些赶时间,先离开了,下次再聊!”最好没有下次,谁还要跟你再聊!我一手拿着原本要给叔叔的东西,另一手紧按着小双的肩膀,把她拽进怀里,迅速地把她带离了快让人缺氧的地方。   我把东西再次往机车上摆好,帮小双戴好安全帽以后,就骑着机车扬长而去。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但从旁边的侧镜,我可以看到身后的她靠在我的背上,泪水止不住地溢出。尽管我穿着的是件皮外套,她那炽热的泪水却似乎穿透了皮料子、穿透了我的肌肤,直接滴落在我的心脏里。   几天后,我让秦湘在家里看着小双,自己又领着大包小包上门拜访叔叔。   在门上敲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不知道今天是否又扑了个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把声音。   “你找谁?”   庆幸这回不是隔壁林阿姨。我转过头,带着微笑迎接着那把有点耳熟的声音。   “叔叔,是我秦皓,我来看您了。”   对于我的到访,叔叔显然有点错愕与尴尬。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单看包装就感觉不怎么样的盒饭。我原本还在想叔叔看到我或许会有些意外,但为何眼神里还闪烁着些许尴尬的意味?直到他给我开了门,看到了里面一片凌乱,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尴尬。   “真的是不好意思,以前这些都是孩子她妈……”   “没关系的,叔叔。”   我强忍着心里的震撼,表面平静地说道。   其实屋里只是乱,倒还不算脏,就是少了一个人来打扫和整理。但我毕竟有些洁癖,看到这一幕难免还是会有些讶异,幸亏叔叔一进屋里就忙着找垃圾袋清理桌子上的狼藉,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看着他把餐桌上的空杯面盒、空饭盒、空酒罐子全扫入垃圾袋里,我心里怪难受的。告别式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叔叔,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也消瘦了不少。   “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来招待人的,就只有开水了,真是不好意思。”叔叔进入厨房一会儿后,拿着一杯水走了出来,抱歉地说着。   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叔叔刚刚清理、擦拭过的餐桌上,便往袋子里面掏出了两个保温饭盒和一个汤壶,对着叔叔说道:“叔叔您别忙了,我也不是来讨水喝的。这东西没营养,您就别吃了。”语落,我把叔叔刚从外边包回来的盒饭摆到了一边。“我今天做了两道小菜,也煲了汤,您就吃我带来的吧。”   “这……”叔叔看着我摊开来的菜肴有些迟疑,想来是有些不好意思。   “叔叔,您别跟我客气。在家里我也是掌厨的,这些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就卖我个面子,试试看味道吧。”我这么一说,叔叔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动起了筷子,边吃边称赞我的手艺。   看着叔叔开始吃起了东西,我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了另一个袋子:“叔叔,我给您带来了一些水果和吃的。这些都是我做的菜,我给您放在冰箱,您饿的时候拿来热一热就能吃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能自己解决三餐的。”叔叔放下了筷子,欲站起来随我到厨房。   “叔叔,您别跟我客气,我能为您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您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把桌上的饭菜给乘热吃了,才不辜负我一早起来弄的这些。”说着,我把叔叔按回到椅子上,让他再次动筷。他连声道谢以后,便继续吃了起来。   一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罐啤酒以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禁叹了口气,把带来的东西往里面塞。我不好意思直接扔掉叔叔的啤酒,只好把它们塞到最里面,外面则是摆满了一盒一盒我准备好的食物。   之后,我又轻手轻脚迅速地给叔叔整理了厨房的柜子,把水槽里不知放了多久的碗碟给彻底洗了一遍,又在厨房找到了清洁用具,便统统都给拿去客厅,准备帮他把房子打扫一番。   “秦皓,你真的别做了!过门是客,你这样让我怎么好意思呢?”待我把东西拿出厨房的时候,叔叔已经站了起身,面露难色地阻止着我。我想如果我再继续坚持下去的话,就有些反客为主,让叔叔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叔叔您看,您的午餐就差那么几口就吃完了,不如您吃完以后,我再陪您一起整理房子吧?房子干净,住的人也舒服,您说是不是?”   叔叔点了点头后,我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看他把食物吃完,也顺便喝着水、喘口气。   饭饱后,叔叔和我开始合力整理起了房子。基本上我们做的也不多,也没有因为阿姨不在了就把她的东西给收拾走。一切摆设如常,就是简单地整理好堆积如山的旧报纸、吸了个尘,再拖了一遍地板。   “谢谢你了,秦皓。”   整理一番后,我用带来的茶叶煮了一壶茶,跟叔叔一起坐在客厅里品茶。   “叔叔,您真的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在家里也是做惯了这些,真的没什么的。”   “小双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叔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问道。可他的目光却不是对着我,而是在这略显空荡的房子里飘移着。在我嘴里还喝着一口茶,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视线终于锁定在我脸上,又道:“我听邻居说前几天小双和一个男人一起过来了,那男的也是你吧?”   我一骨碌把茶喝下去后,连忙回答道:“是的,叔叔。那天是我和小双一起来看您来着。”再犹豫了片刻后,我看着叔叔的眼睛又道:“其实这些日子小双也是很担心您,就不知道……就不知道叔叔您是否还气着她。”   叔叔避开了我的视线,不语。他一直盯着前方的小阳台似乎在想着什么,而我也借着这个机会把亦翔和小双分手的事情,还有为什么小双迟迟不肯回来的原因一一道出。当初小双本就不想让两老为她担心而不回家,没想到却成为了一个遗憾,这样的委屈要她一个人承受就太承重了,叔叔应该知道的。   听着小双前段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好,叔叔的表情渐渐软化,由严厉变成心疼。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带着感激地对我说:“秦皓,这段日子也幸苦你照顾小双了。”   “叔叔,快别那么说,我很乐意照顾她。”   一句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脱口而出后,叔叔的脸上先是有些愕然,然后又是欣慰的一笑。其实我那句话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很喜欢小双,照顾她自然是一种从喜欢延伸出来的义务。   “秦皓,我能不能放心把小双交托给你?”叔叔突然那么说,让我有些讶异,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又道:“小双她妈临终前,我答应过她我和小双会好好过日子的。虽然事出有因,但我们之间的隔阂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化解,我也需要时间去沉淀。现在我也退了休,家里空荡荡的我有些呆不下去,想暂时出去走走。”   “您打算去哪里呢?”我关切地问道。我知道此时叔叔已经不再怪小双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克服自己的悲伤。   “不去远,就国内四处看看、走走。”叔叔推了推眼镜,继续道:“那天和隔壁的老林去露营的时候突然才发现都到了这把年纪,好多地方都还没去过。以前和孩子她妈老是为了工作、家庭而忙得不可开交,我都没机会带她好好到处去看看。你看到最后孩子她妈去过的地方都不多,就那么离世了,多遗憾啊。人就是这样脆弱,我不想我走的时候也有这样的遗憾。我想要我去见小双她妈的时候,还能跟她说说我去过哪些地方,也算是弥补了没能带她去玩的遗憾。”   和小双不一样的是,提到阿姨的时候,叔叔的眼神里除了哀伤,还带着温柔和不灭的爱意。我越来越喜欢叔叔了,除了喜欢他的豁达外,他对阿姨的那份深爱也让人敬佩。   “叔叔,您放心去散心吧。我答应您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双,陪她一起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替我好好照顾她(完)-   我会陪着你   我在一片朦胧中,渐渐开始看清楚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第一个让我辨别这是何处的是气味,我由小到大,最熟悉不过的气味。我循着那股饭菜香,上了闭上眼也能摸着走的楼梯。这里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我怎么能不熟悉呢?自从我三岁起,爸爸终于攒够钱在这个城市的最边缘买了这间房子后,我们便从住了一家子人的老宅搬出,正式落户X城。所以即使是闭着眼睛,我也能凭着感觉找到自己的家,更何况现在不过就只是周围出现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迷雾。   我先经过了住在最靠近楼梯口的林家。现在正是主妇们忙着烧菜煮饭的时间,可林阿姨却是坐在自家门口,拿着一个扇子扇着。我朝着她尴尬地打招呼,我说尴尬是因为我身穿的衣服与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就快要到立冬了,天气越来越冷,我都已经开始穿上了羽绒外套,可她却是无袖上衣和棉裤的,而她每扇一次扇子,我都觉得寒风刺骨。她微微低头笑着,算是回应了我的招呼,只是那收起下巴的动作,让人觉得她的笑容里是充满着诡异,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如有蔓藤在我背上爬着一样。   匆匆越过了林阿姨,我便之身往走廊上走着。   我们家就在最后第二间,一路走过家家户户,还是能闻到不同家里烹煮着的各式佳肴。妈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厨,还老是被我嫌弃着,但外面的饭菜吃多了,最想念的还是她烧的菜。所以即使那么多味道同时在这走廊上混杂着,我还是能嗅得出我们家的饭菜香。   “妈,我回来了!你今天煮了什么呀?”   一踏进家门,我放下了包包就往饭厅奔去。本想说即使还没全弄好,至少饭桌上也已经摆上了几道菜了,但桌上却是空空如也。   “妈,我来帮你开饭吧!”   或许是妈还在烧着菜,所以还来不及开饭、摆盘什么的。于是,我便从饭厅转入厨房,想要帮帮忙,想要悄悄地偷吃两口菜。可是才一踏入厨房,刚刚还在耳边回响着的锅铲碰撞炒锅的声音突然静止了,厨房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道理呀,我还一直闻到那股饭菜香!   我揉了揉眼睛,我想应该是刚才上来时那神秘迷雾的关系,让我眼睛不知沾上了什么,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但大力揉擦了几次后,周围依旧没有我预想会看到的景象。我不死心,到了水槽就开着水龙头,用着流水不停地洗涤着双眼。   “不用洗了,你不想见的人,她不会让你看见的。”   后头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我用着衣袖擦干了眼睛四周后,勉强地睁开眼睛想看看说话的到底是谁。刚刚我是硬睁开眼睛迎接着那流水,现在双眼有些发酸发疼。   “爸,你在家呀?你说什么呢?妈呢?”   爸正站在厨房门边幽幽地看着我,眼神似乎多了几分怨恨。一个转身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完全没理会我问的问题。我赶忙着一边叫着他一边追出厨房。只是追到了客厅,却连他的影子也没看到。我开始慌张地一个一个房间进去找着他们俩,但他们却凭空消失般,连个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房子也随着我内心的不安一起被吞噬进黑暗里一样,灯光越来越暗淡。我赶忙着逃到了走廊,才发现这里的灯光也随着我的出现,一盏一盏地在熄灭。在完全被笼罩在黑暗里面以前,我拼命地往楼梯口跑,最后却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而那绊倒我的东西正是林阿姨故意伸出来的脚!   “林阿姨,你为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她,想要质问她为何绊倒我,但她却示意着我往回看。我回过头看着刚才跑过来的方向,奇怪的是走廊的灯此时却是全亮着的,十分明亮,而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我却一眼认出她就是我妈。   “妈!妈!”   我努力地想要爬起身来,却感觉四肢无力。而在我一声声的叫唤中,走廊的灯光由我这里开始熄灭,一盏一盏地往另一头熄灭,直到我看不到那身影为止。   “妈!妈……妈……”   我的意识慢慢地清醒过来,却不愿意睁开眼睛。我知道刚刚那不过是一场噩梦,却真实得让我心有余悸,只能不停地哭泣,不停低声呢喃地叫着妈妈。   虽然很难受,但我仍然紧闭着眼睛,因为我知道真正醒来以后,我要面对的是个更恐怖的噩梦。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梦到她了,虽然这回是个可怕的噩梦,我也没在梦里清楚地看到她,但我也有做到好梦的时候,而梦里妈的模样十分清晰、依旧温暖。不管好梦噩梦,至少在梦里我能看见她,所以更不愿意醒来。   只是我却敌不过生理,睡有睡时,自然也会有该醒过来的时候,而在一直强迫着自己入睡的这个阶段才是最难熬的。   在迷糊间,我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我的房门,我虽然没有睁开过眼睛,却感觉得到门外打进来的光落在了脸上。紧接着的是温热的湿润感在我额间停住,一下一下擦在我脸上的是柔软的湿毛巾,正在那些泪水与汗水划过的地方轻轻拂过。我心里一阵发酸,新的泪珠有些不自觉地从紧闭的双眼溢出。   “怎么睡着了还会流眼泪呢?是在做噩梦么?”   那把声音很小,不像是察觉我已醒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秦皓哥用着同样一块毛巾擦掉了我的眼泪,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在我臂膀上拍着,力度很轻,却有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定律。   “好好睡吧,哥会陪着你的。”   语落,他轻轻哼着每个人都肯定熟悉的童谣,手上的定律也没有停过。而我也在那温柔的一哼一拍下,顺利地进入了我向往的虚幻世界,那个有着跟他一样温柔、一样温暖的人等着我的世界。   或许是睡多了,也或许是活动量变低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入眠。   已经躺在床上两个小时,我依旧辗转难眠。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房间已经拉好窗帘,那个老在我快睡着时却一直‘嗒、嗒、嗒’在作响的挂钟也早给我拔掉了电池。基本上这里就是一个有利于睡眠的环境。为了能够快点入睡,我还特意不开暖气,房间温度低一点,盖上棉被就能够睡着了吧!然而我发现这些也变成了我天方夜谭的想法。   愤怒之下,我拿着毛巾和衣服便往浴室去,或许泡个澡以后也有助于睡眠。可是洗着洗着,我却觉得越来越愤慨。或许浴室里灯光太明亮,直刺激着我的情绪,那些抒发不出来的负能量让我难以负荷,我也只能伴随着流水声放声大哭。   我始终没有办法不气、不恨着自己。   妈那僵硬的身子和死灰的脸、爸看着我的那种陌生的眼神、亦翔离去的背影,这些画面我始终没有办法从脑海里挥开。它们会一直一直重复,时而鲜明、时而模糊,最可怕的是画面重叠着涌上来时,还会伴随着好多不同的指责声,大多都是异口同声地在责备着我同样的东西。   为了不想看到那些画面、听到那些声音,我顺着浴缸的弧线滑进浴缸,把自己整个头给浸到了水里。在水里,一切是如此的安宁与平静,仿佛与整个我曾经熟悉但现在又畏惧的世界隔绝了。被适中的水温包围着,我觉得好安全、好舒服,也好像离梦境越来越近、离妈越来越近……   “小双?你没事吧?你应我一声,不然我就冲进去了!”   那焦虑的声音划破了平静的水面,急促的拍门声像是一股猛劲,深入水里把我给托了起来。我猛然坐起身子,大口喘着气。虽然那种仿佛离平静很近的感觉逐渐离去让人遗憾着,但我的气已全消,或者应该说我什么感觉与情绪都已经被掏空了。   “我没事。我就快出来了。”   本来已经洗净了一切情绪,刚刚从浴室走去房间时,听到秦湘提到了远宏,我心里又有一股异样在悬着。我知道这事情压根儿不关他事,不能怪他,但每当看到他痛苦、自责的脸庞,我心里就起着各种的厌恶与烦躁。   从医院、丧礼、到告别式,他总是找着机会跟我道歉。对着那张愧疚的脸庞,我渐渐觉得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讽刺了。而那讽刺更延伸出各种五味杂陈的情绪,但没有一种是好的。我极力想不把他牵扯进来,但在愤恨、委屈的时候,不免还是想要把所有罪责推给了他,所以我更怕面对他了。   我跳上了床,闭起了眼睛尝试入眠。   但眼前一黑后,竟然都是远宏的脸庞。   “小双,我进来了。”   没等我回应,哥敲了两下门以后便进来了。不过我也没什么想搭理他的心思,早餐后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在窗边缩着腿,看着窗外飘着的细雨。   “小双,帮哥一个忙,当我的实验品好不好?最近有点灵感,想要创造一种清新的裸妆,正好秦湘又不在家,只能拜托你了。”   秦皓哥带齐了他的工具展示在我面前,我看也没看一眼,便点头答应了。自从妈走了以后,我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犹如个寄生虫。既然我对秦皓哥还有那么一点用处的话,他要在我身上做什么我也无所谓,何况现在只是要化个妆。   “好了,你看看!”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在我脸上铺了一层淡淡的妆容。明明感觉他做了好几道程序,但镜子里的自己却好像没有上过妆一样,却有着一股明亮的色彩从皮肤底下散发出适宜、不夺目的光芒。   只是再仔细一看,那股光芒却与眼睛里的黯然形成了对比,然后渐渐被吞没。   “这是我为你创造出来的,果然用在你脸上最好。”秦皓哥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眼神般,镜子里的他始终是笑脸盈盈的。我不忍扫他的兴,便尝试挤出了一个弧度很浅的微笑,让他高兴得一对眼睛里的笑意更深。   “好了,既然都化好了妆就不要浪费,跟我出去吧。”   “去哪里?”   “去见你爸。”   我原本已经被他从椅子上拉了起身,但却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自从那天跟他回家扑了个空后,我再也不敢回去了。我害怕再碰上林阿姨或其他的邻居,更害怕面对爸。妈走后,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同了,我知道他是不会原谅我的,他始终都在怪我,才会跟我断了所有联系。   “小双,别这样,父女之间没有什么是解不开的。”秦皓哥按住我的肩膀,温柔地对我说。在我不置可否之际,他又继续道:“这次保证让你见到你爸,一切有哥在,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半推半就下,我跟秦皓哥上了一辆预先叫好的出租车。   一路上细雨纷飞,车子行驶的速度十分缓慢。我不想说话,就一直默默地盯着窗外,直到发现师傅过了该拐的弯时没拐弯,反而直进前行,上了另一道高速。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不解地问道。   “火车站。”秦皓哥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伸过手来搂住了我的肩膀,继续道:“你爸今天会离开X城一阵子,你今天就去见见他吧。”   听了秦皓哥的话,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上来。而秦皓哥就一直搂着我,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我们抵达火车站为止。   X城里有两个火车站,这里是城东比较新的火车站,跑的路线更广,所以人也特别多。秦皓哥拉着我在等候区找了好一阵子,又不停穿梭在领票窗前排队的人群里,终于找到了刚刚领完票的爸。   “叔叔!”   “欸,秦皓你怎么来了,我都说不用来送我了。”   我其实比秦皓哥先看到了我爸,而秦皓哥是因为看到我很不自然地缩到了他的身后才发现了他。秦皓哥在喊我爸的时候,我有拔腿想逃的冲动,却被他扣住了一只手,只能更贴着他的后背,想躲得严严实实的。没料,我爸一朝我们走过来,他却突然退到一旁,让我整个人曝露在我爸的眼前。   “小双?”   爸语带讶异地叫着我时,我才敢抬起头来看着他。看他除了有些消瘦以外,脸色还算是挺好的,我不禁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更重要的是,他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当时的怨恨,而是我熟悉的温柔。   “爸……”与爸对视着,我鼻头突然一酸,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叔叔,这是我准备的一些点心,给您带在路上吃。”秦皓哥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爸。   “你怎么又给我弄东西来了呢?这段日子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只不过是一些很简单的点心和水果,您就别跟我客气了。不如您跟小双到那里去坐下聊聊吧,我先去帮您确认一下待会儿上火车的月台在哪儿。”说完,秦皓哥接过爸手上的票,又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跟着爸到一旁的长凳去。   “小双,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我和爸肩并肩坐了好一会儿,也沉寂了好一会儿,最后是由他先开了口。   “嗯,还过得去。爸,你呢?”   如果我没叫他一声‘爸’,或许在路过的外人看来我们只是久别重逢的旧识。这样的开场白与回答太公式化、太疏离,根本不像是一对父女之间的对话。   “你妈不在了,当然有些不习惯。也多亏这段日子秦皓那孩子经常来看我,又给我带来不少吃的,过得也不算太坏,至少这身子没垮。”   对于秦皓哥去看爸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我只顾着自己消沉,反而让秦皓哥代替我去照顾了我爸,我不禁有些惭愧与内疚,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爸看着我,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柔和地道:“小双,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爸的一句话让我语塞,所有积累在内心许久的情绪与委屈全部化作泪水,倾泻而出。爸温柔地搂着我,就像小时候我跌倒哭泣时,捧在手心般地哄着、安慰着。只是当初可以把我一把从地上抱起的健壮男子,转眼就已经是一个两鬓苍白,无力再把我轻易举起的老头儿。我不禁有些感慨这段日子爸妈是如何看着我成长的,但我却忽略了他们渐渐老去的过程,所以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哭成这个样子叫我要怎么走得成呢?”   “那、那……就不、不要离开我……”   “你总不能奢望爸能陪你一辈子吧?”爸笑了笑,但眼神里却也有些感慨。   “我……我……”我想陪你一辈子。只是我想到这里,心里有了更深的感触,眼泪也更加止不住了。   “好了,爸只是想多出去走走,我都劳累了一辈子,现在想趁身子还可以的时候出去看一看。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爸把我揽进怀里,不停地安慰着。“小双,你也该是时候走出来了。我想你妈和我一样,都不希望看你一直这样消沉下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有是非对错,也没有谁对谁错,你也都放下吧。”   我紧搂着爸爸,就像小时候一样,拼命地在他怀里点着头。   “好了,秦皓回来了,你也不想让他看你哭成花脸猫的模样吧?”爸把我从怀里托起,手指擦拭着我的眼泪,又细细地打量着我后,道:“有秦皓照顾你,我其实很放心。你现在虽然是瘦了一点,但至少脸色还不错。”   经过爸那么一说,我开始意识到秦皓哥给我化妆的用意了。其实这段日子以来我过得一点都不好,脸色又怎么会好呢?秦皓哥必定是想让我爸能够放心出游,才会骗我化了个妆再出来。   “叔叔,我已经帮您确认好在哪个月台上车了。现在这会儿走过去,时间刚刚好。”秦皓哥兜了一圈后,朝我们这里走了回来。   “嗯,谢谢你,秦皓。还有,我家小双就拜托你了,请你好好照顾她。”   “放心吧,叔叔。不用您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向您保证,下次您再看到她的时候,一定比现在的状态更好。”语落,秦皓哥朝我眨了一只眼,笑了笑后,又转向我爸,继续道:“叔叔,您也要好好照顾身体,多跟我们联系、报平安。”   “一定会。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坐下来喝茶、下棋。”爸拍了拍秦皓哥的肩膀后,回头又抱了抱我。   “小双,秦皓这孩子不错,要好好抓紧。”   在爸的怀里时,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却不忍扫了他的兴致,所以也不打算解释了,只在他耳边也轻轻地回答:“我知道了。”   “幸亏我给你用了防水的化妆品。”   目送着爸离开时,秦皓哥凑近我的耳边调侃地说道。我怒瞪了他一眼后,他仍然未收起笑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给爸送完行,我忽然好像去看一看妈,于是秦皓哥便陪着我到花店买了一束花,再一起前去了墓园。   看到了妈的墓碑以后,突然有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眼睛一酸,早就止住的泪水又盛满了眼眶。秦皓哥见状,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地走开,把空间留给我们这对天人永隔的母女俩。   “妈,我来看你了。”   我拿着纸巾擦拭着那块墓碑,微笑着对照片里的人说道。那样温暖的笑容是那么的熟悉,今后却永远只能留在照片里。我虽然告诉过自己不要哭,但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滴。   “妈,我好想你……”尽管抱着的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但我还是忍不住往那没有温度的石碑上靠,就像以往我如何抱着妈撒娇一样。我开始跟妈聊了好多好多,包括爸今天的离开、我跟亦翔分手的事,还有我为何一直不肯回家的原因。唯一不同的是,我再也从她身上听不到任何安慰或念叨。想到她过世之前我们还闹着矛盾,我更是泣不成声。   “妈,爸说叫我放下过去的一切,我有那个资格放下吗?”   我不是在钻牛角尖,但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每当想到妈在生命线上挣扎的时候,我却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甚至连见她最后一面都没赶上,我有什么资格不愧疚、不难过?虽然这都不是爸妈想看到的结果,但我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释然。   待我擦干眼泪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秦皓哥已经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一切。他缓缓地走了过来,搂紧了我的肩膀,轻声地道:“我们回家吧。”   说实在,这样的空间比周围一片漆黑让我更害怕。   除了白色以外,我什么也没看到。   抬头就是一片白,环顾四周也是一片白,最可怕的是我踩着的不是实质的地板,也并非是软绵的东西,仍然是一片白。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全白的空间里,我朝地板看,竟然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有!这样的白比黑给人的恐惧感更深,至少在黑暗里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我也能够确信自己是安全、不被看见的。可在这样的空间里,白得到处都在发光似的,无处遁逃。   “小双、小双!”   我听到有把声音在叫着我,虽然没看到人,但这声音却给我带来很大的安抚。   “你是谁?在哪里?出来呀!”我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动,我害怕下一步是个虚空,只能不停地喊着,让对方出来给我一个说法。   “嘎嘎……嘎嘎,别害怕。”   我突然感觉到有股力量从前面抱着我,但眼前依然什么都没有。不过刚刚那股恐惧感已完全消退了,而我的泪腺正被深深地触动着。   嘎嘎是我的乳名,听说是因为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很爱笑,而且都会发出像小鸭子‘嘎嘎’叫的声音,所以父母才给我取的。上初中以后,我开始严禁他们这样叫我。后来也只有妈在逗我的时候才会这样叫我。   “妈……妈……为什么我看不到你?”那股力量还在包围着我的身体,只是我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或人。我尝试着要抓住对方,手心里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半晌的沉默以后,我感觉到那股力量慢慢将我推开,又或者说它是把自己从我身边退开,一张我熟悉的脸庞凝聚在我的眼前。虽然模糊,但轮廓很鲜明,而更鲜明的是那暖暖的笑容。   “妈!”   我兴奋地扑了过去,抱住的却是一个空。仔细再看,除了一张似有似无的脸庞在空气中凝聚在一起以外,根本也看不到妈的身子。妈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浅浅的笑容仿佛在示意我不要感到害怕。   “要好好过日子。”   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好一阵子,妈突然丢下了这一句话以后,那张脸孔渐渐在空气中像分子一样散开。仍由我怎么伸出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着。   “妈……妈!”   妈去世后我虽然没有少梦见过她,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却没有一个梦比这个还要真实。虽然这比我之前做的梦更不实在,但那感觉却非常真实,仿佛就像别人说的‘托梦’一样。是妈进来了我的梦境里面看我了吗?   虽然有些荒谬,我还是立刻从床上跳起,心想妈若真的来看我了,会不会还没离开?我想要找找她来过的痕迹,哪怕是努力地看着周围的空气也好,我想努力看看会不会如梦境般,空气里会凝结出她的脸庞。   但梦毕竟是梦,努力并不会让梦境变成现实。过了好一会儿,我冷静下来以后,我决定到楼下喝杯水,让自己的思绪沉淀一下。   “哥,你怎么还没睡?”   刚走下楼,我就看到平时生活很有规律的秦皓哥独自坐在客厅里,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样。   “嗯,在想一些事。”哥朝我笑了笑以后,发现我脸色不对,就蹙起了眉头。“怎么?又做噩梦了?过来吧。”   他拿了一个原本摆在沙发上的方枕垫在自己的大腿上,朝我伸出了手。有好几次我睡不着的时候,秦皓哥都察觉到了,也会进来房间里陪着我直到我入睡。说也奇怪,只要秦皓哥在身边,我都觉得有种熟悉的温暖,而那种温暖能帮助我安心入眠。   我侧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他大腿上的枕头。   “刚刚又做了什么梦?”秦皓哥在我的臂膀上轻轻地拍着有定律的节奏,哄着我入睡。   “没什么,就梦见了我妈。”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着,但连我自己都听得出自己的语气有些黯然。   “没事了,别想那么多。你父母也是希望你能放下一切,好好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   听了秦皓哥的话,我想起了刚刚在梦里妈说的话。虽然我闭起了眼睛,但还是来不及阻止眼泪划落。   “我也希望能这样,但谈何容易……”我也想忘却,也想放下,但这里毕竟有太多回忆和人我是我放不开的。现在我内心是满目疮痍,除了哀伤什么也装不下之外,对未来我也茫然了,没有什么期待,不知道该从何处站起来。   拍在我臂膀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秦皓哥将我的肩膀掰了一下,示意我平躺着。然后,他轻轻地用着指尖,温柔地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不如我们结婚吧?我们去美国重新开始,让我来照顾你的一生。”   -我会陪着你(完)-   结婚的决定   “不如我们结婚吧?我们去美国重新开始,让我来照顾你的一生。”   “好。”   这几天,我不断地反复思索那样简洁的答复。   短短一个字,她到底听明白了我的问题么?她是同意了结婚还是同意了一起去美国,让我照顾她?一个字的答复太草率,会不会我当下听错了?   或许是连我都没法相信我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提议,尽管我是真心的,也担当得起照顾她一辈子的责任。   “哥,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怎么我的吐司都还没帮我涂好果酱呢?”   我回国神来,翻了秦湘一个白眼,然后把眼前的果酱递到她面前,不耐烦地道:“果酱就在你眼前!你不会自己涂么?!”   “那你又每次都帮小双涂好!”秦湘拿起了果酱拧开,不甘心地说道。   “因为她是小双,我甘愿那么做!”   “偏心!”   秦湘白回我一眼,没趣地自己往吐司上擦着果酱,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双呢?怎么没看到她下来吃早餐?要不要我上去叫她?”   “别叫她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昨天她在客厅里追看连续剧看到挺晚的,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她最近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还会看连续剧了。之前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也不感兴趣的,担心死我了。”   小双见过了叔叔以后,心结总算是有些解开了。虽然她大半夜的还在看电视不是因为真的在追连续剧,而是因为失眠,但她至少会主动做一些事情让自己顺其自然地入眠,而不是成天关在自己的房间。昨夜见她在厅里睡不着,我又出来陪着她、哄着她,果然她最后还是慢慢睡了过去。   心病总是需要一些时间去调适、去适应才会慢慢好起来,如果我的陪伴对她起着那么大的作用,我自然也是乐此不彼的。   “欸哥,话说回来,那天我飞了美国顺便回家一趟看爸妈,你猜妈说了什么?”秦湘吃着吐司,突然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你还敢回去?不怕被抓去相亲?”看到她那副鬼样子就知道总是没好事,于是我也嘴不饶人,先来给她吐个槽。   “我去!你才被抓去相亲呢!妈知道小双的事以后也很担心,她让你赶快把人家娶过门,好让她可以好好疼惜这个儿媳妇。”她虽然没好气地说着,但说完嘴角又是一个坏笑。“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跟妈解释,哈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也正在为相同的问题烦恼着,妈还让妹妹来给我闹。我不想让秦湘得意地看着我焦急,只是默默地喝了口咖啡,淡淡地回答:“该知道什么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不然你就真把小双给娶过门吧!反正我不想和好闺蜜分开,也相信你能好好照顾她的!”秦湘笑咪咪,还一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虽然我知道她这是玩笑话,但被她戳中了心里想着的事情,心情总是不好的。我冷撇了她一眼,她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大了以后,便打着哈哈,道:“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呵呵。哎哟,时间到了,今天飞远程,我得提早回公司报到。”   “嗯,乘还能多飞几趟就飞吧,回头我给妈回个信,让她多费心帮你物色对象。我看你这把年纪也飞不了多久,免得到时候赖在家里当双失大妈可就不好了。”   见到秦湘气得满脸通红,话都接不上来,我得意地一笑,端起用过的杯子盘子,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去。   今天秦湘又飞了,家里就我和小双,于是晚餐我也只打算简单弄个鸡茸汤和小双爱吃的意大利粉就好了。还在洗洗切切材料的时候,小双却跑到厨房里来。   “怎么了?肚子饿了是吧?你先到饭厅坐着,我先给你准备个点心,晚餐可没那么快就准备好的。”   可是小双却摇了摇头,道:“哥,我来帮你吧。”   “你得了吧,你在这里的话,恐怕到了晚上十点我们都还没能吃到晚餐呢。出去出去,不吃点心就喝个果汁什么的。我倒给你,先出去给我坐好。”   小双的心意,我心领就好,要让她帮我打打下手,我还真是不敢恭维。把她赶出去以后,我把洗切好的材料先放进锅里熬着,再倒了两杯柳橙汁,也跟着坐到饭厅里,打算逮个空挡歇一歇。   “哥,这个给你。”   小双突然拿出了什么递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竟然是她的护照与身份证。   “这……”   “我也不知道去美国需要准备些什么,但起码需要这些来办签证、买机票什么的吧?我上网查了一下,美国那里的结婚程序好像也比较简单的样子……”   “你是说……”   小双用一脸费解的样子盯着我,之后蹙紧了眉,低头说道:“哥,难道那天晚上你问我的事情,你后悔了吗?”   “不、不,我没有后悔!”我赶紧抓住小双摆在桌子上的手,害怕她又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只是握下她手的瞬间,我又有些退缩了。   “小双,你做这个决定真的不后悔?毕竟我……”不能给你完整的幸福。但是后面的话,我突然有点难以启齿。   反倒是她握紧了我有些松开的手,安抚着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多说些什么了,我都已经想清楚了。”她忽然站起了身子,朝我过来又弯下了身躯由颈项把我紧紧抱着,紧紧的。   “哥,谢谢你。”   晚餐之后,小双便早早上楼歇息了。   我从来不是个婆妈的人,但小双那么快就做好了决定,让我有些不安。我不是没有自信自己没办法兑现要照顾她一世的承诺,而是担心这样的决定会否误了她一生。更何况,那决定里面除了有草率,也有我一时的私心。   “又睡不着?”   悄悄推开小双的房门一看,她正两眼发直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我关上了房门便自发性地走到了她的床边。   “习惯让你哄着睡了,没有你我怎么睡得着?”   “傻丫头。”   我帮她盖好被子,轻轻地拍着那被子底下的身躯,有定律地拍着。看着她渐渐放松,闭起了眼睛,我也躺上了她旁边的空位,一手撑着头看着她,另一手的定律没有断过。   “哥,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没关系的。”感觉到了床上多了一股重量,她睁开了眼睛说道。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突然俯下了身,一个吻轻轻地盖在她的唇上,再深深地压着,却迟迟没有下一不到行动。因为我对她只有爱护,始终少了想要侵犯她的冲动。   直到我从那僵直的身体狼狈地退开时,意外地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接触而脸红、尴尬,只是不解地看着我,而那疑惑的表情里有点不以为然与冷淡。   “小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跟我结婚,我能给你的最多只有这样而已?”   听了我的话以后,她笑了一下,有些尴尬,也有些释然。   “哥,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反倒是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说着,她伸过手抱着我的腰,把我拉近了她。“你只要每天像这样陪在我身边,每晚伴我入睡就可以了。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随着她说完后面那一句话,在我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我紧紧地抱着她的同时,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睡前想不想听个故事?”过了好久,在确定她也无法睡着的时候,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要告诉她关于我的一切。   “好,你说吧。”   “嗯,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故事。不如今晚我就跟你说说我的事情吧。你知道以前我是修读美术的吧?楼下的房间在我搬进去之前,里面摆的那些画架和画具都是我以前大学的时候用过的,你还记得吗?”   搬进来以后,由于没有储放那些画具的空间,我便把它们都扔掉了。毕竟画画只是曾经的爱好,彩妆才是我最大的兴趣和事业。   “我记得,我还记得以前来你们家玩的时候,你都不怎么跟我打招呼,一副艺术家的脾气。”小双微微在我怀里抖了一下,轻笑着。   “有么?怎么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我讶异地问道。努力回想,秦湘以前好像也曾带过朋友回家玩,只是那在我脑海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大概你那时眼里只有画画,根本没有其他人或东西吧。”   “是啊,那时候的我心里眼里好像只有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语末的黯然是在小双轻轻抚顺我的背以后,我才回过神发现到的。   “大三那年,我们系上来了一个助教,很年轻、很有才华,但为人很谦和也不骄傲。除了在作画上给了我们许多指点与教导以外,也常常会陪着我们一群学生熬夜、监督我们完成作品。那时候的我很奇怪、很别扭,莫名地对同龄朋友喜欢或感兴趣的东西异常冷感,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所以在作画上,我虽然技巧不错,但画出来的东西常常都是少了灵魂,也没有热情。他也发现了这点,时常会在私下给予我鼓励与开导,就这样我心里好像产生了异样的变化。”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变化,只是觉得突然在作画上找到了热情,画作变得更丰富、更有感觉,我也因为这样而感到欣喜若狂。我越来越爱黏在他的身边,缠着他给我分享多一些他的故事,又要他给我多一些指点。我当初也觉得没什么,但渴望见到他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见不到以后的失落也越来越浓烈的时候,我才开始害怕、开始否定,但一切似乎好像有些晚了。不过很庆幸那时已经快毕业了,而毕业后,我们也越来越少联络。毕业后我跟着朋友搞了一个工作室,但画出来的东西却越来越糟糕,之后我便退了出来,随父母到美国看看有没有新的发展。”   “在美国,一次机缘之下,我意外地对彩妆感兴趣。于是决定重新出发,只身去到了纽约去学习这门专业,也就这样开发了自己一个新的技能与能力。我的画一直少了灵魂是吧,我想那灵魂就由‘人’去顶替,也意外地擦出了一个新的火花。因为自己的独树一格,我在纽约渐渐地建立了自己的名气。也因为这样,让我们在另一个城市里重遇了。当时,他刚到纽约的一所大学里面当客座讲师,在陌生的地方能够遇上熟人,我们之间的交往自然频密了起来,甚至后来还住在了一起。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才更了解了彼此的心意。”   “虽然在美国讲究的是人权与自由,社会对这种事情普遍上都能接受,但在那里的华人圈子可不一样了。他的一些华人学生开始在学校散播一些关于我们的谣言,他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我不想强人所难,于是便决定离开,搬出了我们同住的寓所。后来听说他为了平息谣言,还把在中国的妻子和女儿接过来纽约。”   “他在中国已经结过婚了吗?”   “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已婚,大家对他的评价也很好,所以即使我们在一起以后,有时候我觉得他内心里面也还在不停地挣扎与否定,十分痛苦。而他的纠结也让我们的日子蒙上了阴影,我不想到最后连我们最初在一起的那些美好记忆都失去,所以才决定离开,把事业的舞台转去洛杉矶。”   “后来,我们也渐渐断了联系,各过各的生活。我最后只是听说他也带着家人离开了纽约,到了美国另一个城市的学院里面继续教书与作画。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中国女人到了我在洛杉矶的工作室来找我,我才正式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师母。她来告诉我老师病得不行了,癌症末期,想在最后见见我。”   “你去了吗?”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去?我或许恨过他,但那恨也源自于我爱他。即使离开后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只是让自己埋首于工作,不去想他而已。但师母却是恨透了我。原来她在中国的时候就听说了那些谣言,才一直想让老师把她和女儿接过去。老师觉得是自己有愧于她,所以在我离开以后,顺了她的意愿。要不是老师快不行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让我们再碰面。在我看完老师要离开的时候,她还让我这辈子都要把自己死守在柜子里,永远不要出来,不要让以前的那些龌龊的事情再有机会伤害到她和他们的女儿。”   我依稀还记得当初她在我看完老师之后,对我歇斯底里般难听的叫骂,完全颠覆了大家对她贤淑的印象。但那一切我都能理解,我的确如她所说的一样,玷污了老师的名声,也毁了一个家庭。她让我死守自己的秘密,无非也是想让那些谣言无法坐实,让老师离开以后还能保有那点名声。   “你怎么那么傻?就那么顺从了她?”小双语气哽咽,我的胸前也开始一片湿润在扩散。   “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我托起怀里的那个脸庞,果然那双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我的那些绯闻你都看过了?”   她点点头没说话,然后又把脸埋进我的胸膛,通过拥抱安慰我。   “那都是一些蠢货自己贴上来当□□,我可从来没有刻意去招惹过她们,所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被你这样一哭,倒像是我委屈了自己,放下身段去勾引她们来掩盖自己是GAY的事实。再说,我不公开也不是听从了师母的要求,而是我对她也是有一份愧疚,所以想跟老师一样好好保护这个女人,不让她再受到更大的伤害。”   我没招惹过美国那些女人,所以从未感到过愧疚,但今天我却招惹了小双,除了愧疚,还有许多的心疼。所以我想把那天陪她到墓园时碰到师母的事情也全盘托出。   “小双,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没向你坦白。其实老师也与你母亲安葬在同一个墓园,那天师母刚好也在那里看到了我们……”   “不要说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小双紧抱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其实我来不及说的还有师母会看到我们一起是我故意的。当时我想给小双一点空间,便走开了一下,顺道去看看他,却没想到师母也会在场。看到她的时候,我只有恐慌,害怕她会因为我知道了他的长眠之地,会又把他给带走。我不想他离开后也不得安息,只好用谎言来掩饰。   “你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先不说你这个提议的出发点是什么,我坚信你提出来的时候,也是因为心疼我、爱我、想保护我,所以我才会欣然答应。哥,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给我一个家。”   我不再多说什么了,小双的义无反顾让我开始对未来有一些憧憬。或许现在这样相拥一起的温度,才是我们此刻最需要用来填补彼此心中缺口的东西。   “You’ve a fucking problem up there”   不是没见过秦湘的彪悍作风,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爆粗口的对象是自己。   当她拖着行李回家,发现我和小双抱在一起躺在客厅的沙发时,整个人惊呆在原地。我听到动静惊醒,示意她安静,再把小双抱到自己的房间安顿好后,才悻悻然回到客厅面对一切。本来还在想她回来后要如何向她开口,现在倒好,纸终究包不住火,让她给撞见了我们睡在一起的一幕。我才一开口告诉她我的打算,换来的便是她的辱骂。   “小声一点,小双在我房里睡着。”   “那你把她抱上楼去啊,干嘛抱去你的房间?!”   当时我只想尽量不要惊扰小双,才把她抱到自己也在一楼的房间,没想到却让秦湘钻了个空来指责我。如今我跟小双的关系,其实也真没差那一点拘泥了,只是要如何让秦湘也接受我们这样的决定。   “好了,够了,小双好不容易歇着,你要把她给吵醒么?”现在只不过是凌晨五点钟,小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睡下,我真不想把她给吵醒。我压低自己的声量,怒瞪了秦湘一眼,才让她稍稍静下来。   “你能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刚才没听错,我真的打算和小双结婚了,这不也是你希望看到的么?”虽然知道她那次临飞前说的只不过是玩笑话,我却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应付她时,用了她自己的话来堵住她的嘴。   “你真是疯了!你不知道我那是玩笑话吗?而且那天我也明说了那是玩!笑!话!你怎么可以真的跟小双结婚?如果你不想跟爸妈说实话,你也可以找别的理由搪塞,犯不着真把小双拖下水!”   “我不是用小双来应付爸妈,我是真的想要好好照顾她。”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在照顾她吗?照顾也该有个限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你、你……”秦湘突然难以启齿,但我心里很明白她要说什么。   “小湘,你听我说,我是认真的,我会负起责任,好好照顾小双一辈子的。”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给小双幸福?你只是自私,你只是不愿意面对自己是GAY的事实!”   被自己的妹妹那么一说,我无力反驳,要说心里不难过的话是假的。   “秦湘,你不准那么说秦皓哥!”   当我们这里的气氛正在僵着的时候,小双忽然打开了房门,怒斥着秦湘。她朝我走过来抱着我,一只手臂横跨我的胸前,像是帮我挡住了一切,又继续怒吼道:“你又凭什么觉得你了解我要的是什么,凭什么觉得哥给不起我要的幸福?”   我和秦湘当场僵住,面面相觑。   或许大家这样吵下去,小双会醒来也是迟早的事情,但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我们震惊了。秦湘后来也不多说什么,拿着行李便上楼,但我们都知道小双那番话不仅伤了她,我们这样的决定也让她失望了。   那次的聚首在小双的盛怒发飙下闹得不欢而散,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不好,而秦湘和小双几乎是不说话。反倒是美国那里,爸妈在知道我们的决定以后欣喜若狂。秦湘虽然对我们这样荒唐的决定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在我们父母面前把我给拆穿了。   直到我们办妥一切手续,临飞去美国那一天,秦湘突然走进了我的房间交代我把一些东西带过去给爸妈时,才和我就这件事情上再交谈。   “哥,你觉得你们做这个决定,到最后都不会后悔吗?”   “我不会后悔。”但这我却不能代表我们。   我没有把握小双以后不会后悔,即使将来她真后悔了,我也可以洒脱地放开她,让她去寻找真正的幸福。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着只不过是个徒然,我知道此刻她是需要我的。   “好,不后悔就好。既然这也是小双的决定,我就只能祝福你们了,毕竟一个是我的好闺蜜,一个是我亲大哥,两个都是我打死离不开的人。”   “小湘,你放心,我虽然有不足的地方,但我绝不会让她有半点难过。到了美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只是你是否也应该考虑跟我们回去?毕竟小双和我离开了以后,这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不了,至少这里有我热爱的工作。你们不用担心我了,我也会尽量争取多往美国飞,好回去看看你有没有欺负小双!”她一个拳头重重地捶在我的臂膀上。   “还需要你来监督么?我们家的女人彪悍的又岂止只有你一个?”   我们相视一笑,我知道此刻我们真的都已经释怀了,而她也终于接受了我和小双要结婚的决定。   -结婚的决定(完)-   错过的时机   小双母亲的告别式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亦或者说,她即使不成天躲在家里足不出户,她也不会想见到我。告别式那天,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每当想到她那种对待陌生人的客气和笑容,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除了偶尔向秦湘打听小双的消息之外,我能做到的其实很少。像这样和秦湘面对面坐在咖啡厅互通消息,也是那之后的第二回。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带了那样的消息给我。   “于远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慢慢把思绪拉回来,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秦湘。我淡淡地‘嗯’了一声,向她点了个头,她反而更愤怒了。   “那你还那么冷静?!你不是喜欢小双吗?怎么不争取?”   因为我不置可否,但又说不出口。她经历那些痛苦的时候,我都正好缺席,而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又把每件事情推向更糟糕的方向。安亦翔的事情是这样,小双没能见到阿姨最后一面的事情也是这样,我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呆在她身边最好的人,但她跟秦皓突然要结婚的决定对我来说还真是个震撼弹,我一时间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或许秦皓……”   “你是要说我哥会更适合小双?”我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打断,秦湘看了一眼我的表情以后,泄气地靠回椅背:“没出息。”   我们之间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面。大概是这样的消息是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我心中只有沉重,没有悲痛,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当我忽然想到秦湘的态度有些反常时,手上的咖啡已经冷却。   “其实,秦皓是你的哥哥,你为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但所幸秦湘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你认为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我不想小双以后会后悔。”   我知道秦湘想说的是两人相处就像兄妹一样,没有爱情的成分在里面。   “那他们又怎么会……”   “我不知道,我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跟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也没怎么说话。”秦湘别过脸,喝着已经冷却掉的饮料。放下杯子后,她蹙着眉继续道:“但从小双维护我哥的样子看来,她很坚定地想结这个婚。”   听到她后面那一句,我只觉得鼻头发酸。既然小双可以那么坚定,我又拿什么去阻止她幸福。很奇妙的是,那一刻我的脑海里闪过的是我们在那栋老房子的院子里,在秋千上,她头靠在我肩膀上的画面,胸膛里的一阵酸痛突然就扩散开来。   大概秦湘也察觉了我的表情变化,她握着我放在桌上的手,安慰道:“于远宏,一切还能挽回的,你得再坚定一点,再勇敢一点。”   我也很想去改变些什么,可是当时在秦湘手掌下的手却微微在颤抖着。   那次与秦湘会面之后,过了好些日子,我也终于按捺不住,想要为自己好好地勇敢一次、再努力一次。我既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设定,我想至少也应该去正式地争取。   没想到的是,小双终于不再躲避,还答应赴约,让我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希望她已经释然,希望着我们之间会有转机。   平日的下午,老街道转角的咖啡厅里客人很少,我可以任意选择更僻静的座位,却刻意选择靠窗又能看见咖啡厅入口的位子,为的就是能快些看到她,也让她容易找到我。当约定的时间一到,她推开门的一刹那,我有些宽心的同时,心里的一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比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脸色好多了,也没那么瘦、那么憔悴了,而我知道这一切都该归功于秦皓。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想要自然一些却反而客套了起来,竟然站了起来招呼她坐下。   “好久不见。”   她淡淡地说着,原本波澜不兴的表情,缓和了一下,嘴角也轻轻拉扯出一个微弧度。我有些紧张地回应着相同的话,没等我们能够继续说些什么,侍应生已经拿了餐牌过来,准备为我们点餐。之后一直到上茶点为止,我们都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我……”   “你……”   侍应生摆好东西离开后,我们都同时开了口,想说些什么。这样的默契,换做以前,我们会相视而笑,然后闹着让对方先把话说出来,然而这次,她只是低头闷笑了一下,搅一搅动自己的咖啡,然后也不给我先开口的机会,就公布了她的喜讯。   “我要跟秦皓哥结婚了,不久后就随他去美国。”   一般人听了别人公布喜讯后,不送上祝福的话,至少也会说声基本的‘恭喜’,但那些话我都说不出口,只是郁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大概没有想到我的回应是这样,愣了一下以后,就笑了。也是,我那样的回应,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很奇怪的问题,如果问的人不是我自己,我应该也会笑出来。   她放下了搅动咖啡的汤匙,轻松地带着微笑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既然碰上了合适的对象,就结婚呗,没什么为什么。”   对于这样敷衍人的对白,我只能继续穷追不舍:“秦皓爱你么?”我顿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又继续问道:“你爱他么?”   原本我试图在她眼睛里希望看到一些犹豫,却反而看到了坚定。她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我需要他。”   我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被她那句话给堵住了,瞬间就泄了气。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咖啡,道:“远宏,其实爱情只是虚无飘渺的情感,更可悲的是它会随着时间或者在经历一些事情后被冲淡。有谁又可以承诺对方可以爱他或她一辈子不变呢?秦皓哥能够给我的已经超出了爱情,所以我才会跟他结婚,让我们的关系升华为能够一生陪伴彼此左右的家人。”   或许是之前那段感情让小双对爱情失去了信心,但我却很有自信自己对她的爱情并不会如她所说的那样那么容易就被冲淡。我握起她的手,激动地道:“我不知道秦皓能给你的是什么,但我相信他能给你的,我也一定能做得到,因为我爱你。”   撇开青葱时期的笨拙告白不说,这样□□裸的告白,还是第一次。那么多年以后,我第一次鼓起了勇气,牵起了她的手,对她说着我爱她。虽然我有些紧张,却死死抓牢了那只手,等待着她的回应,但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呆然地看着我,看得我的信心逐渐褪去。   “是不是因为你母亲……”我低着头,有些黯然地问着。   “你别多想了,那都不管你的事。”她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我的手,安慰着。半晌后,她又继续道:“况且,手机应该也不是你刻意关掉的吧?”   那晚的事情,我始终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所以当她那么问起时,我有些震惊。   “其实稍微有一些推理能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手机是摔开来的,又怎么会是你关掉的呢?只是当时我没多想,甚至是有些在逃避,你又何必背了那个黑锅呢?”她看着我,有着以往的熟悉,然而她的那些心疼却去不到我的心里。   “所以你知道了以后,仍然决定要嫁给秦皓?”   阴沉的口吻一出,我也有些愕然。我有些委屈、有些心痛,还有些我说不出来的情感,而那些都交集出那句话。她似乎心虚一般抽回了自己的双手,低头不语。对于她的选择我无可奈何,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的必要了。   “我突然想起公司有些事情,我得回去处理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吧?”我站起身说道,她回避了我的目光点了点头后,我便结了帐离开。   然而离开后,我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回去公司办事,而是独自去买醉,直到陈杰下了班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是烂醉如泥,被他扛回了自己的家。   半夜,我辗转酒醒,头疼的不得了。吃了陈伯搁在床头桌上的止痛药以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摸一摸裤兜,幸亏东西还在。我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开了电脑,把裤兜里面的U盘插了进去,点了几下以后,一段影片就跳了出来。   “你别只顾着拍啊,还不快来帮忙!”   影片一开头就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在地上的画布上漆着什么。他的衣服和脸上都沾上了一些颜料,焦急的表情格外逗趣。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欸,于远宏,你这个怎可以让我帮你弄呢?自己弄才会有诚意呀!你不干脆说让我帮你告白好了。”   影片中没有出现陈杰的身影,只有他的声音,而他这一句话正好捕捉到我有些不知所措和尴尬的表情。   那是好几年前,我第一次准备要向小双告白时,陈杰拍的影片。然而众所周知,那次浮夸的告白并没有成功,小双对我花了好些日子做的巨大横幅毫不领情。当那横幅挂在我们常去的旧楼屋顶上的外墙时,小双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无地自容。陈杰献出的计策彻底失败,而我也就此跟她断了联系。   现在想来,当时真是鲁莽、不懂事,要不然也不会断了那几年的联系。   影片继续播放,是我们后来重逢后拍的一些相片,和跟秦湘与小双一起去M城时拍的一些片段。   “有没有什么最后遗言要说?”   站在M城最高的塔上,蹦极跳的工作人员在最后确认我身上的绳索安全后,戏谑着我说。虽然我知道那都是逗我的,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紧张,而另一边,另一个工作人员正在记录着这些画面,好一会儿让有兴趣购买视频的玩客购买。   我回过头望着在塔内不停张望,跟我比着加油手势的小双,然后工作人员的镜头也跟着我的目光带到了小双的身上,又拉出了一个远镜头,把我们都收进画面里头。   “如果要说遗言的话,我最后想跟她说,我真的很爱她。”   语末,我竖起了大拇指对她笑了笑,然后就直接往下跳。   看到这里,影片虽然还没播放完,我已经把原本今天要给小双的U盘给拔了出来,重新收回裤兜里面。再往下看其实也没太大的意义了,毕竟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原本要拿来打动小双的影片,现在只不过是一直提醒着我这些年来我犯的失误,错的时机告白,对的时机却错过了。   之后的那些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几次酒醒后,不是在陈杰家,就是在我童年时住过的家。我想大概是陈伯来接我的时候,不想惊动家里的人,才把我放置在那里。偶尔上班的时候,也是精神不济,一身酒气,连老袁也忍受不了来说了我几句。   那样的日子过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一天我在一次醉酒醒来后,发现那个要给小双的U盘不见了,才真正意识到失去的找不回来了,才肯重新振作起来。   “Boss,有你的快件。”   安妮拿了一个白色的信封进来,放下后便离开。信封上的邮寄者署名‘Howard Q.’,我在脑海里快速地想了一遍这个人是谁,却没有半点头绪,便把信封搁在一边,继续埋头忙着看今天以内要处理好的文件。直到我忙完以后,太阳已经下山,公司里的人也走了一大半,我才想起了今天上午的那封信件。   打开一看,信封里面还有一封乳白色的信封,上面写着‘Invitation’,我抽出里面的邀请卡,打开一看,一对熟悉的脸孔马上映入眼帘。卡片里面是小双和秦皓的婚纱照,拍摄得很唯美,里面的一对新人也看似很甜蜜、很幸福。   再看看底下的地址和日期,他们的婚礼即将在两个星期后举行,我的心不禁咯噔地往下沉。我以为自那次见面后,小双应该不会想再面对我,没想到她的心情还收拾得挺快的,竟然还会邀请我前去观礼。我想或许她那么做也是想让我彻底死心吧。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那样的画面对我来说太残酷,我甚至都不想去想。   正当我捏着眉头,想要舒缓突然来犯的头疼时,我的余光瞄到了那个快件信封里还露出了一个深蓝色的角,于是我便把里头的东西都掏出来。原来里面还有一张航空公司的机票券,而连着机票券还有一张简短的字条。   「远宏:   请务必来一趟美国。   秦皓」   -错过的时机(完)-   婚礼   洛杉矶,初春。   初春的洛杉矶其实并没有太冷,但傍晚时分,难免还是有些冷飕飕,家里的壁炉还是会用上的。晚餐后,我坐在摆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读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原文书,很是惬意。我在上中学的时候就读过了中译版,残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再加上我在这里上了快三个月的语文班,原文读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这时,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物体突然跳上了我的大腿,转了一圈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我的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瞅了她一眼,挠了挠她的下巴,听着她闷哼一声眼睛就合上,似入睡的模样。   在我腿上的是一只全白色的苏格兰折耳猫,有个很好听的洋名叫做Sheila,很爱撒娇也很逗。记得刚来美国的那几天,秦皓哥突然把她给抱回家,说是这只猫原来是他在家里养着的,后来因为工作忙,就索性放在工作室里养,工作室里的员工也好帮忙照料着。当他决定把Sheila抱回家的那天,办公室里的几个小妞还舍不得地哭了起来。我问他那怎么不给人家留着,再怎么说养了好一阵子也有感情了,但他却给了我一个很奇怪的回答,说Sheila会比较喜欢跟着我,因为物以类聚。   虽然不明白他在搞什么无厘头的梗,但我还是很庆幸他把Sheila带给我,也算是让我在美国有多一个陪伴。这只猫我看着甚是喜欢,现在手机里的内存可大多都是她的相片了。   “怎么?Sheila都睡了,你还不准备去睡么?”   秦皓哥从我身后走过来,坐在了沙发的边上,顺着Sheila的毛抚摸着她。这小家伙大概是被挠得很舒爽,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把肚子都给露出来,示意我们继续帮她挠挠。我和秦皓哥相视一笑,他的手就伸了过去在她胀得鼓鼓的毛肚子上抓。   “刚才那顿吃得那么丰盛,那么饱我怎么敢马上去睡呢?”说着,我一只手拍在小腹上,“来这里一段时间都吃胖了,我不好好消化消化,万一明天拍婚纱照的时候,这小腹鼓起来的话怎么办?”   “你也知道明天一早要到户外拍婚纱照,你不早点睡的话,小腹不出来,黑眼圈就先出来了!”语末,他拿掉我手上的书,凑近着观察我的脸庞,又道:“你胖是没有胖多少,但脸色却红润许多,看来还是我妈炖的汤水比较奏效。好了,书别看太久,坐在壁炉旁皮肤也比较容易干燥。我先上去洗澡,你再一会儿就上来吧。”说着,他把书又重新放回到我手里,就上楼去了。   秦皓哥上楼后,我再也没什么心思看书,就把书搁在一边的小茶几上,手挠着猫咪,闭目养神。   来美国的这段时间,心情沉淀了不少,日子也过得充实、开心,这一切还得多亏秦皓哥和他的家人。叔叔和阿姨待我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刚到美国的那段期间,更是把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不是给我做好吃好喝的,就是拉着我到处逛逛。秦皓哥担心着自己的父母过于热情会吓坏我,所以坚持不跟他们同住,而是带着我住在他三年前在隔邻区里购置的房子。但从那里开车过来也不过是二十分钟的时间,叔叔阿姨还是会时常过来串门子。秦皓哥见我不抗拒,反而适应这样的热闹,也开始常带我回他父母家。甚至我生平第一次在异乡过的生日,也是在那里度过的,连秦湘也飞了过来,一家人好是热闹与温馨。   记得那晚吹完蜡烛,吃了蛋糕以后,阿姨把我拉到了她与叔叔的房间,不停地感谢我,说因为我的出现,好似改变了秦皓哥,让他变得没那么冷漠孤独,也愿意多回家走动。我听着先是一愣,后来想起了秦皓哥说过前几年的状况,应该是那段期间他没怎么回家也不怎么跟家里联络。阿姨说着说着眼睛还泛起了欣慰的泪光,抱着我又说她很庆幸我加入他们的家庭,今后秦家就多了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妈妈,让我不要生分,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找她,没事也多跟她一起出门逛街,增进母女情谊。   我紧抱着阿姨,就像真的在抱着我现在已经抱不到的妈一样,忍不住也把心中对妈的思念也哭了出来,泪湿了她的肩膀。或许阿姨不知道的是,我也很庆幸即将要嫁入他们家,与他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妈走后,我心中就一直郁结着,是他们用温情把我从阴郁里一点一点带出来。   翌日一早,便有人到家里来给我们换衣服和上妆,之后我们便到了离市中心不远的Will Rogers State Historic Park与早就在那里等候我们的摄影团队会合。秦皓哥在业界颇有名声,所以他找来业内最好的婚嫁策划公司和摄影团队即使已经排满了到明年的行程,也卖了面子给他,为我们空出档期。我们的妆容方面则是交给他的工作室处理,他还让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特地从纽约飞过来为我化妆,说是如果要假手于人的话,让他这个小徒弟来帮我们化妆他比较放心。因此,原本人家拍个婚纱摄影只是带着两三人,而我们却是近十人的阵仗,自然引起了观光客不少的目光。   今天的天气不错,拍摄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一个上午的时间我们就结束了这个户外点的拍摄。回到了游客中心的一角,摄影师把刚才拍的照片接到电脑上让我们看时,我突然有些内急,身边的女性助理却又刚好走开到停车场取下一站要换的婚纱。秦皓哥原本要陪我上洗手间,但却被我笑说他又不能陪我进去女厕,说完就提起自己的裙摆,有些别扭地走去那几步路之遥,也在中心内的洗手间。   穿上婚纱上厕所其实很麻烦,又怕不小心弄湿或弄脏了的白色的婚纱。好在我这件婚纱不是太蓬太夸张的那种,就是后面的拖地裙摆十分长,我小心翼翼地把那条‘尾巴’拉上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就怕它会不小心成了厕所里的拖把。   上完厕所后,到洗手台前洗手时,刚好那里站着一名看来也是中国人的中年妇女也在洗手,她抬头透过镜子看着我微微笑,我也礼貌性地回了一个微笑。她样貌端庄、祥和,看样子也有四十几岁,那一身装扮又脚踩高跟鞋,看起来不像来这里踏青的旅客。她透过镜子看着我,始终保持着微笑,我也一边洗着手一边保持微笑。虽然有些尴尬,但不笑又好像不礼貌,人家搞不好就是看到一个新娘子才会一直微笑,尤其在美国这里,路上碰见一些年长人士,即使不认识,对方也是会礼貌地跟你微笑。   这时,我洗完手正苦恼着没地方擦的时候,她就从手提包里抽出了一条手帕给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她说中文还是英文的时候,她却突然先开了口,以很标准的中文让我别客气,尽管拿去用。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毕竟人家是出于好意的贴心举动,拒绝的话就好像让人家热脸贴冷屁股一样,所以道了声谢以后,我便接过了手帕。   “你真的要嫁给秦皓吗?”   我顾着一边擦手,一边又要拉着快从肩膀上滑下的裙摆,一副狼狈样,根本没仔细听对方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了秦皓哥的名字。但当我抓好了裙摆后,抬头一看,对方已经不是刚才那一副祥和的样子,而是露出了半嘲讽的样子,让人不解。   “你知不知道秦皓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确定他能给你幸福吗?”   我不认识眼前的人,所以她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我一傻一愣的,只知道她身上没有半点刚才的善意,想必来者不善。对方看着我答不出话来,闷哼了一声,嘴边的笑意更浓烈,是浓烈的嘲笑。   “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乘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好好考虑要不要结这个婚,别搞得最后像个活守寡一样。”   语落,她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从我手上抽走她的手帕后,就要往我身后的出入口走去。但她刚刚那一句话却突然让我在脑子里确认了她的身份,转头就叫住了她。   “你是……师母?”   我试探性地问着,对方的反应反而核实了她就是我脑海里想起的那个人。虽然我知道或许她也在美国,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跟我说刚刚那一番话!   她很快就收起了讶异的表情,恢复了刚才的姿态道:“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会把那些龌龊的事情告诉你。”   我听着就一股火,本来听过秦皓哥的事情后就对这个女人没好印象,现在看着她这样说秦皓哥,我就生火。刚要驳回她什么的时候,她又是一个没安好心的笑,讽刺道:“怎么?你知道他是GAY以后还要嫁给他?你是疯了不成?你可别告诉我他那种肮脏卑鄙的人已经转性,喜欢女人了。”   “你住口!真正肮脏卑鄙龌龊的人是你!”   她左一句‘龌龊’,右一句‘肮脏卑鄙’,让我激动地骂回了她,大概也是我这样突然的歇斯底里,像个快冲上去的疯子一样,她才悻悻然地闭上了嘴。我其实还真恨不得能冲上去扯她的头发,但又碍着这一身衣服,恐怕真扭打起来我还未必会赢。   “就你的爱情是圣洁,别人的爱情就是龌龊!你不想想当时若不是他主动退出,你的婚姻或许早就完蛋了,你又何必在那么多年后还处处逼人?”   “哈!他退出就伟大了?!他一开始根本不该勾引我的老公!把他带入自己那种龌龊的圈子里面!是他毁了我们原本很和睦的家庭!”   我有些无语,但人与人能相遇这种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力范围所能控制,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今天若她碰上的不是秦皓哥,下场或许会更糟糕。更何况,若他们的感情和婚姻很坚定的话,也不是说另一个人的出现就能毁了一切。   “那如果当时秦皓没出现,你能确保你的先生会一直爱着你,不会变心吗?”   她绝望地看着我,答不上来,但眼神却已经透露出答案。女人都是比较敏感的,一段感情是浓还是淡,心里都明白着,只是不愿去面对。我想起秦皓哥说过以前那位助教就常常会在学校里逗留很晚,或许当时两人的感情早已出现了裂缝,只是都在逃避这个事实。   “无论他到最后爱的人是不是你,他毕竟曾经爱过你,也尽他所能地保了你一辈子,不然他不会一直纠结着,秦皓哥也不会选择离开。现在人都走了,也没有必要争什么,你就放下吧。放下过去,放了别人,也放了自己。”我微微蹲下,重新从她的手里拿着刚才还没放进包里的手帕为她擦拭眼泪。   她似乎有所领略,点点头啜泣着。我看着来洗手间也有一段时间,怕秦皓哥会担心着找来,然后撞见了她,于是便匆匆与她道别。临别前,她还是不解地问了我为什么要嫁给秦皓哥,我笑着跟她说因为他能像她的先生一样保护我一辈子,而这份感情比爱情还要靠谱,一辈子不会变。   出来以后,我看到秦皓哥仍然坐在座位上与摄影师似在讨论着刚刚拍摄的照片,便提好裙摆,走了过去凑到他身边。   “你怎么去洗手间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掉进马桶了。”   “我……我刚刚上大号啦。”后面几个字,我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听完我的话以后,他大笑了起来,搞得围在我们周围的一群洋人工作人员也费解,见着他这样笑着,也跟着笑了起来,让我顿时有些羞红了脸。   “好了,你的礼服虽然已经拿来了,但时间有些赶,所以我们商讨了以后决定直接去下一个点那里换装。他们已经买好三明治放在车上,我们得在车上用午餐了。”说完,他扶着我就往停车场走去。   最后我回头看了洗手间的方向一眼,发现师母站在一个墙角,对我露出祝福的微笑。   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一连拍了几天的婚纱照,简直是快把我累趴了。好不容易拍完了以后,我又恢复了之前的写意生活,上午上几个小时的语文班以后,下午不是和阿姨四处逛逛、喝喝下午茶,就是像今天一样,在家里上网看看新闻,或者是看看书,等着秦皓哥从工作室回家再一起弄晚餐。   只是今天下午比较特别的是我收到了一个从中国寄来的快件,竟然是刚回去不久的秦湘寄来的。上次她已经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给我,让我心里不禁纳闷着这回她到底是寄了什么东西给我。没想到一打开,里面除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U盘以外,连张字条也没有。   我拿了U盘回到了书房,没多想就把它插入电脑里,想看看内容是什么。视窗跳出来,整个U盘里面就只有一个视频档案。点击以后,先出现的是熟悉但带有点稚气的声音,还有在好多年前我不曾好好看过的那个青涩身影。   他的出现还是那样突如其然,让我毫无防备,眼睛就湿了……   “小双,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时机不太好,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都总是不懂得把握对的时机。以前失去一次让我太害怕你的拒绝,所以不敢说出口。直到后来没有机会说了以后,我又后悔不已。如果现在还不会太迟的话……小双,我真的好爱你,你能为我留下,给我一个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么?”   看着影片里的那些片段与照片,泪水是伴着回忆落下的,但影片最后的告白,我承认我很受里面正在哽咽着告白的远宏所牵动,直接哭出声来。我想这个或许是他在知道我的婚讯后录下的,但却始终没有交给我。想到临来美国前与他的会面,或许那会儿他有意挽留,却被我伤得更深。   我内心有许多愧疚,还有说不出或是我不想面对的情感,但更多的是我从来也没察觉到的思念,对他的思念……   那天看过影片之后,我总是有些若有所思、魂不守舍,夜里偶尔还会失眠,所幸婚期将近,大家都只是认为我有些紧张而已。U盘让我偷偷给藏了起来,事后我也没找秦湘摊牌,质问她影片如何得来,为何明知我婚期将近还寄这个东西给我,就当作寄丢了,我从来没有收到,没有看过,开开心心当我的准新娘就好。   婚礼在即,我半夜醒来又辗转难眠,转过身子面向秦皓哥,发现他还没睡着,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种感觉有些熟悉,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硬是闹着和爸妈睡时,有一回妈妈也是这样抱着我看着我,窗外打进来的月光下,她的眼珠子乌溜溜的,漂亮极了,就像现在秦皓哥一样。   “怎么还不睡觉?盯着我干嘛?”我一下缩进他的怀里,那样的温度让我很安心。   “小双……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语落,头顶上又传出吐气的声音,让我在心里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来美国的这几个月里,偶尔他也会问起。   “是你后悔了吧?老是这样问!我最后再重复一遍:我,不,会,后,悔。”我抬眼对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着,切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很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成为我的家人。   其实这样躺在一个男人的身边会让我不自在的,即使跟亦翔交往的时候也是一样,但躺在秦皓哥身边却没有那种感觉,反而有种躺在妈妈身边的感觉一样,感到很安心、很自在。或许是妈刚离世时,他总是会进来安抚我,拍拍着我的臂膀哄我入睡,而这些都让我想起了妈。   虽然这样的关系里没有真正所谓的爱情,但这样的亲情却是更难能可贵,他也给我带来了更多疼爱我的家人。这样说有些玄,但有时候我心里会想着,或许他真是我妈派到我身边的礼物。   “好了,我们以后都不提这个了。早点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到机场去接你爸过来呢。”   秦皓哥说着,在我后背上的手也轻轻地拍着,直到我渐渐入睡为止……   “Congratulations!”   婚礼在郊区一所小教堂里举行,规模不大,就只是请了秦皓哥那边的一些亲朋戚友,而我这里也只有我爸和一些这里上语文班时认识的亚裔和中国籍同学出席。   我和秦皓哥分别在不同的房间里准备着,而我这里就只有秦湘和一些比较熟络的同学陪着。那位纽约过来的化妆师也在,几个人围着我兴奋地讨论个不停,唯独秦湘有些安静。   待所有人都撤离了小房间,只剩当伴娘的秦湘陪着我时,我才惊讶地从她口里知道远宏也来了。   “我没有邀请他,他怎么会来了?”   我辩解的同时,狐疑地看着她,但她很快就撇清了,看样子也不像在对我说谎。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那时把U盘寄给我时,或许还是在试探着我的心意,但绝对不会拿今天这样的场合来开玩笑。可我还没有想通时,婚礼策划师就进来叫我们准备出场,我也只好把一切悬念抛开,最后确定了仪容后,就随她们出去外面,到在教堂门口等待我的爸。   来就来吧,或许让他看着我幸福出嫁的样子,他才会真的完全死心,能够把那份爱给更值得的人。   虽然我爸看过了我们的婚纱照,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穿着婚纱走到他面前,他瞬间眼眶就红了一圈,欣慰地笑说终于盼到我嫁了,但又可惜着我妈没能看到这一切。听到他那么说,我也不禁有些鼻酸,让身边的秦湘和婚礼策划师紧张地叫我打住泪水,不然我这个妆可要花了!   婚礼进行曲奏起,教堂大门打开,我只感觉到前面一阵白色的光打过来,照耀得人差点睁不开眼。我在爸的牵引下,慢慢一步一步迈下红地毯,又不停地对两旁给我道贺的亲友挥手、微笑。在人群中,我终于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憔悴了不少,是我没有想象过的模样。我以为这段日子他应该想通了,会依旧过得很好,但却好像不是这个样子。我的眼睛在他身上只是短短地停留了两秒,我怕停留太久我会哭。我强忍了内心的震撼,转头又向另一边的亲友微笑致意,走完红毯的三分之二时,我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红毯另一端,等待着我的新郎就好。这样的仪式其实几天前我们有彩排过一遍,所以驾轻就熟。   秦皓哥一袭白色西装,神采飞扬,格外地帅气,刚刚在小房间的时候,我那群同学就羡慕地讨论着。待我们走到他的身边时,他微笑地从我爸身边接过我的手,然后与我并肩站在牧师前。   牧师还是他特别找来的美国华裔,由于宾客大多都是中国人,所以我们的婚礼仪式都是以中文举行,当然偶尔也会以一些英文来补充。后面的欢呼声在牧师的摆手后,慢慢地静了下来。牧师讲了一大串话以后,才正式进入婚礼宣言。   “秦皓先生,你愿意承认与接纳窦小双小姐为你的妻子,无论今后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你愿意和她终生相伴,永远不离不弃,爱她、珍惜她,直到天长地久吗?”   每个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他说那三个字,然而礼堂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疑惑地看着他,用手肘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我……不愿意。”   他的回答一出口,我们后头就传来此起彼落的哗然。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这个时候才愿意转过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抱歉。我顿时慌了,抓着他的手问他怎么了,他却一直说着对不起,眼神又飘到了人群里,远宏的身上。   我顿时觉得被背叛了一样,眼里不停飙出泪水。   “你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   我对着秦皓哥怒吼,然后气愤地把花球扔在他身上,花瓣随即散落了一地。他竟然在婚礼上就这样背叛了我!我心中除了因为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而感到羞愤以外,还有许多的难过,就像当时我妈突然离开我一样,没有预警地就失去拥有的东西。   见他低着头没有给我一个答案,叔叔阿姨和秦湘都围上前去开始谴责了他,而他只是把头压得更低。我再也看不下去,礼堂也一刻都不想多呆,就提着裙摆往外逃跑。电影演的逃跑新娘都是因为自己后悔了才逃跑,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我却是因为被抛弃而逃跑,我的处境比电影里的新娘狼狈了许多。   我感觉到后面有几个人追了出来,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但我此刻谁也不想见,尤其是刚刚目睹那一切的人。只不过我穿着高跟鞋究竟是跑不快,很快的,在教堂外的不远处,就被人抓住了一只手臂。   我看着抓着我的人是于远宏,想都没想,就挥起另一只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响巴掌。   “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要打乱了我的生活!”   我对着他咆哮完以后,看着他震惊的模样,我心里也难过。但想着秦皓哥的背叛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他的主使,我心中不禁又气愤起来。那种内心交织着的炽热终究化作了泪水,我蹲了下来,再也跑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身旁有一个庞大的身子也蹲了下来,抱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没事了,小双。我们起来回家,爸带你回家。”   -婚礼(完)-   最爱是你(完结)   七个月后,新加坡。   会展中心内人流很多,今天是周末,到处都是人头蹿动,让人忙得不可开交。我刚刚给一对中年夫妇介绍完中国的几个旅游景点后,后面就有人拍着我的肩膀,回过头去,原来是美美。   “小双姐,可别忘了,展览后要一起去吃饭哦!等会儿我再过来找你!”美美递了一瓶水过来给我,我笑盈盈地跟她说我没有忘记,会等她过来后,她便回到自己公司的展区去。   我来新加坡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在这里推广中国旅游的单位里上班,主要负责写推广中国各地旅游的稿,还有在经营与更新我们官网的社交平台,偶尔有旅游展的时候也需要到这里来站岗,和对中国旅游有兴趣的人交流。我和美美也是在之前一次的旅游展上偶然重遇,碰到像这样一起参展的时候,自然就会相约下班后一起吃饭。她可算是我在这里除了同事以外唯一的朋友了。   “小双姐,你来这里都有好一段日子了,一切还习惯吗?”   美美左手拿着一杯甘蔗汁,右手拿起一串沙爹,说完便把沙爹送进嘴里了。今天是旅游展的最后一天,来的人太多,想必她也和我一样没机会吃中饭,现在可是饿坏了。   “吃方面倒还习惯,没多大的问题,就是这气候让人受不了。”   我一样吃着沙爹,但又不禁拿起了刚刚人家发的传单扇着。我们找了最靠近的熟食中心吃饭,没有空调自然很热,但好在我们坐在户外,偶尔还是有些风吹过来。   “新加坡是这样子的啦,没有四季就是热,你们那里现在应该快入春了吧。”美美跟我相处几次,完全把我当本地人,本地腔调都跑出来了。   “已经入春了,听说X城的桃花都已经慢慢在开了,今年早春。”   说着我突然想念起故乡,故乡的气候,和那里春天的景象。虽然我们那里不算是以开桃花而盛名,但是几个大公园里的桃花还是开得挺漂亮的。春天正是踏青赏花的好时节。   “那你不回家看看吗?对了,我过年的时候发了祝贺的信息给你,你好像那时也没回国吧?不想家人朋友吗?”   来到新加坡以后,我就没有再回过X城了。刚来的那会儿我爸也来过这里一回,今年春节他说他会到姑姑家去过,让我别操心,回不回来没关系,于是我便留在这里。虽然这里不比故乡热闹,但好在这里也是个靠旅游业赚钱的地方,大小商场还营业着,我也不至于无处可去,得在家里过节、吃方便面。   美美不知道我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敷衍她几句以后,又开始边吃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吃着聊着时间也晚了,我们说好再约以后,我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我租的那个一房半厅的小公寓。没想到,回到家以后,却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我。   “秦湘!你怎么突然来了!之前不是说排不到空挡吗?”   “拜托,让你知道才来就不叫惊喜了呀!你怎么那么晚下班啊,我都等了老半天了!”   一回到家门前就看到秦湘当然是惊喜的。我的生日就在几天后,她原本就要飞过来陪我过,但又刚好那天排不到假期,机位也满了,职员票的等候名单又长,所以我就让她别来了,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来了。   我赶忙招呼她进屋子里,她一踏进来就颇为惊讶:“窦小双,你转性了啊?我以为自己会踏进一个猪圈,没想到房子竟然让你打扫得一尘不染。”她用手指扫了扫餐桌,转头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不是有请帮佣帮你打扫?”   “你觉得在新加坡生活很便宜吗?还是你觉得我一个月赚一万八千的?当然是我自己打扫的呀!”   这里生活水平高,物价也高,我自然是请不起帮佣,就得自己动手整理和打扫房子了。加上,我当初想要出国工作也是因为想学习独立,学习自己照顾自己。   “对了,你不是说排不到假期又等不到机位,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自付机票来的呀,只不过我逗留不到你生日那天,但好歹也能提前陪你过。还有,机票已经花了我一笔钱,这几天就要住在这里蹭吃蹭喝了!哦对了,之前我飞了美国一趟,这是我哥让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他说这套护肤品适合你在新加坡这种气候使用。”说着,秦湘打开了她的行李箱,掏出了一大盒包装精美的护肤品,看牌子就知道不便宜。   “替我谢谢他,他最近好吗?”   那次闹剧一般的婚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秦皓哥了。   我知道那次我和爸能够那么快就顺利回到X城,他在背后也通过了不少关系,帮我们张罗回过的机票什么的。后来听秦湘说,他在婚礼上临时变卦是害怕我将来会后悔,会难过。其实在拍婚纱照的那时,他见我去洗手间去了那么久便担心地找来了,结果让他在外面听到了我和他师母的争执与对话。但让他更加坚持那个决定的是,他其实也撞见了我看着远宏的那段视频而落泪的那一幕。   他知道劝说不动我,就把机票与请帖都寄给了远宏,希望在婚礼上伤了我之后,我会愿意跟远宏离开。但他却没料想到事情会弄巧成拙,不仅伤了我也伤了远宏,所以在事过境迁以后,大概是对我感到抱歉,也没跟我直接联系了。   “他还是老样子,沉溺于工作,美国各地到处飞。我妈都老是在念,想要见我哥一面比登天还难!不过你知道吗?他知道我回到了家,竟然主动跑回家里来,就是为了要让我把这份礼物交给你,结果给妈翻起了旧账,念得更惨!”秦湘越说越起劲,我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对了,你和远宏还是彼此不联络吗?”   秦湘突然问道,我失笑,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   “当初陈杰把U盘给我时,我也看过了一下,还以为再大的困难他都会坚持到底,怎么就没有下文了?难道他不知道你来了新加坡吗?”   我苦笑,心里想着这份工作是老袁介绍给我并帮我写推荐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已经来到了新加坡呢?不过我知道当时那一巴掌和那句话大概已经伤他太深了,我也不期待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   “小双,如果你想他了,何不主动联系他?我想他现在还是……”   “我已经伤了他一回、两回,又怎么敢回到他的身边,让自己有机会去伤他第三回?”这个假想很武断,但是我情愿武断一些,也不要让自己有那个机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人其实很奇怪,往往在身边的总是看不到,而渐渐伤害到了那个一直在守护自己的人。这回就换我来守护他吧。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想通、会重新出发,而我也一样。我们的人生就算再也没有交集也会成为走得很好的两条平行线。   “唉,真拿你没办法,我不管你们两个了。折腾了一天我先去洗澡、睡觉了。”说着,秦湘就拖着行李往我的房间走去。我正转身要回到玄关那里整理一下刚才我们进门后脱了没整理的鞋子,就听到她在我房内惊呼了一声。   “窦小双,这是谁送的花呀?”   还没走过去瞧,秦湘就捧着一大束干花来到我面前。其实这个我看着也头疼,是情人节的时候,我们办公室里的一个叫张伟杰的同事送的,丢掉又可惜,没想到这样放在房间也过了快一个月了,当初鲜红色的玫瑰也已经失去艳丽,成为干燥的摆设了。   这个人对我的想法我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也不敢跟他走得太近,尽量只保持工作上才见面的关系。只是他在工作上真的帮了我不少,我又已经推掉了人家的几次吃饭邀约,所以当他主动邀我在我的生日那天吃饭,帮我庆生,我不好意思推辞就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来也是有些懊悔、头疼。   “小双啊,人家约你你不就去呗!反正你生日那天我都回去了,难道你就真想一个人过吗?不如放下过去,跟人家试着交往看看也不错。”秦湘凑了过来,打趣地说,但语气里却有着几分认真。   要放下过去其实不难,但要放下牵挂的人,又谈何容易?   生日那天下班以后,伟杰事先也不跟我说要去哪里吃饭,一路神神秘秘的,最后把我带到了新加坡摩天观景轮。来到这里工作以后,我还不曾到过这里,只因为怕会想起那晚与远宏在这里的用餐情景。也是后来我重遇美美后才知道那次的行程不是公司的安排,而是远宏自费的,真是个傻瓜。   “来了新加坡那么久,这是你第一次搭乘这个摩天轮吧?”坐在我面前的伟杰兴奋地说,我不愿扫他的兴,选择笑而不语。   我们这回也在摩天轮上用餐,只不过是六张双人座摆在一个摩天轮里面,菜单的样式也相对简单许多,可见那天远宏的安排费尽了多少心思,我却傻傻地以为是公司的安排。不过后来用餐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后面的情侣说着要这样吃一顿晚餐也不便宜,也要提前好久预定,所以我决定不要再想以前了,就好好地和伟杰吃这顿饭,也不枉费他的这番心意。   摩天轮绕了两圈,在我们又快要抵达上来的地方时,我余角就瞄到了一个服务员捧着一束花和插着蜡烛的蛋糕在那里候着,便知道这又是伟杰的另一个安排,但也不直接说破,只是一边继续笑着和他说话,一边观察着。只是看着看着,前一车下车的人群里面却好像看到了一个我熟悉的高挑身影。   那不是于远宏吗?   我突然站了起来,想要看清楚一点,只不过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而捧着蛋糕的服务员已经点燃了蜡烛走进了车厢,到了我的面前。   “原来你已经看到了呀?呵呵,早知道该让你坐在我这边就不会被你提前看到这个安排。生日快乐。”   车厢里随即充斥了大家唱着的生日颂,我也慢慢回过神来看到伟杰有些害羞又傻里傻气地等着我接过他捧起的那束花。显然这个老实人是以为我看到了他安排的惊喜才会如此的讶异,我也不愿破坏他用心营造的气氛。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不过不知怎么的,随着那身影消散在人群里,我的心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那天在摩天轮看到那个与远宏相似的身影后,我就有些神不守舍。几次想托秦湘打听一下他的近况,又忍了下来。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生活,正过得很好,再坚持一下,我也会渐渐放下他。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相似的身影,又何必去打乱彼此已经安定下来的生活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我也不想憋在家里胡思乱想,便打算乘搭新开通的地铁线,到植物园去走走。想要去那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重新整理紊乱的思绪,也或许是我只想在那里好好缅怀过去,去填满已经被最近的不平静掏空了的心。   有时候坐在植物园里的秋千上,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和远宏过往的一切会在脑海里面变得很鲜明。这也是我来到新加坡以后才领略到的。几年的相处下来,我以为是一种好朋友之间的默契与习惯,却不知道那是他在我心里老早就占据了一个可有不可无的位子最好的证明。而在好多事情渐渐沉淀以后,他的影子总是会不经意地默默浮现,只可惜一切已经太迟。   在秋千上不知道坐了多久,日头有点猛,不宜这样坐着了,于是便沿着最熟悉的路线在这里逛了一遍,再坐车到不远的商场吃过午饭之后,便打道回府了。不料,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钥匙不见了,于是我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吃过午饭的地方找过一遍不果后,又回到了植物园。   其实家里的钥匙不见,我找个开锁匠来开锁便可以了,顺便也可以把大门的锁换一下,以保安全。但是重要的可不是钥匙而是我当钥匙扣一样跟钥匙绑在一起的U盘,那个我视如珍宝般,随身带着的那个U盘!如果不见了,我就再也看不到视频里面的那个人和那些共同的回忆了!   我急匆匆地在那个放着许多秋千的园子里面开始找,不管是我曾经坐过的那张秋千,还是我不曾坐过,甚至我根本没有靠近过的秋千,我都弯着腰低头找了一遍,就是没有那个U盘的踪影。之后我便气急败坏地沿着刚刚走过的路线开始找,心里不停地责备自己怎么那么迷糊,又想到知道自己迷糊还要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还真恨不得抽死自己。   不过东西掉了还真不好找,尤其是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掉的情况之下。沿着走过的地方,不管是天鹅湖、相思树附近,还是五元纸币上那棵大树所在的大片绿地上,怎么找都找不着。要不是我真的很怕那些这里四处可见的巨蜥,我还真恨不得上前去把它们的嘴巴掰开来看一遍,看看是否它们误叼走了我的U盘!   最后我来到了圆锥形房顶的亭子和阿米娜与阿兹树的附近找。   这是我在这里最后还没找过的地方,这里也没有的话,我怕我真的会崩溃。我忐忑地弯下了腰,在阿米娜树下,一寸一寸地用树枝拨开树叶地地毯式搜索,突然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你在找这个么?”   我起身呆愣了几秒钟,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我能认出那把声音,只是害怕回头以后心里的期望会落空。我身后的人大概见我没有反应,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于是我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慢慢地转身……   在那开满粉紫色花朵的树下,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一阵风吹过,轻轻地掀起了盖在他额前的刘海,更清晰地显露了他的脸部轮廓,而那双眼睛还是依旧温柔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故事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